唐明皇-第1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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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驿馆:城东驿。
这城东驿因其是通往骊山温汤的必经之驿,故除担负一般邮驿差事而外,每当秋冬之际,还担负着为驾幸温汤的皇帝及伴驾官员、内眷们的所需物件的极其繁重的传递之任。从开元中以来,此驿年年扩建,驿丞已由五品品阶的官员充任,驿内的役夫已达一千,良马也有千匹。但近年来仍是不堪充役。为此,皇帝业已下制,从西京到东都,起造行宫千座。这城东驿也便由驿而改建行宫。故开年以来,灞上役工如蚁,驭车驾马,背负肩挑,将通过漕运来的巨木大石,彩砖瓷瓦,转运到驿馆四周的地基上,造建行宫。
今天天色未明,本驿驿丞和住在驿馆、监造行宫的官员却接到由中使急驿所传敕令:将由西台御史吉温率左监门卫来驿处决人犯,所在百工及官佐概于住地回避。于是驿馆及将作监的众官,急忙领着驿馆佐吏、人役和建造城东行宫的百工闭了住地房门,掩了棚帐障屏,远远回避。往日喧器的灞河两岸,只剩下晨风微拂,灌水低咽。
接近卯时,一阵急促的车马声,伴着团团飞尘,从延兴门前传出。这急促的车马声,团团飞尘,迅速地荡过龙首渠、浐河,出现在灞河西岸。一到灞河西岸,数千骑左监门卫卫士,挺着枪钺,纵开马缰,四面分开,把静悄悄的城东驿层层防守起来。
“吱嘎……!”
一辆封罩甚严的马车,被马伕猛一收缰,停在城东驿的大门前,那因骤然停驶的半人高的车轮,一下子吃进地面,发出了一声呻吟般的磨擦声。
“将三庶人,推下车来!”尚未下马的吉温,怀捧莹锋剑。依剑同捧怀中的皇帝制书,映着剑鞘射出的缕缕银光。吉温那双鹰目,自得地眯缝着,朝护卫于囚车前的一队西台刀斧行刑手,低声而杀气腾腾地命令道。
“哗!”
两名头戴惨绿抹额、手扼鬼头大刀的行刑刀斧手,伸出那小柱头般的手臂来,一下子掀起囚车车门前的笼罩。紧接着,冲上两名刀斧手来,跳上车,弓身而入,一人抓着鄂王李瑶,一人抓着光王李琚,又一齐抓起太子李瑛,把他们一齐拖出车来,“叭、叭、叭!”随手将李瑛等三人抛掷在地。
“拖进驿庭去!”听见响声,吉温眯缝着的双眼一下睁开了,好象猫头鹰一样,玩赏地看着爪中的猎获物无力地扑腾挣扎,显出阵阵快感。
西台刀斧手们一拥而上,拖着浑身是伤、半昏半醒的李瑛等人,进了驿馆大门,然后又将三人重重地抛掷在驿庭中。
吉温下马捧着皇帝制书、莹锋剑入了驿馆,以目示意,让众刀斧手后退,然后走向太子,伸出右手来,朝李瑛额前一点,又朝李瑶额头戳了一戳,再向李琚敲了一敲,故意大惊小怪地道:“哟!怎么?连今上制书都未听,恩都未谢,你们就死啦?这怎么成?你们不依仪程行事,本御史却当按皇家制度行事!——来人呀!”
“喳!”
“让三个庶人清醒过来!”
众刀斧手应了声,便去后院汲来三大桶水,朝三个昏倒在地的人兜头泼去。李瑛兄弟三人被刺激得苏醒过来。
“尔等醒来了?”吉温阴阳怪气地问道,不待三人回答,又频频点头,从怀中取出制书来,缓缓展开,“庶人李瑛、李瑶、李琚跪听圣命!”
三人哪里有劲动弹?刀斧手走上去,两人拖起一个,反扳着两臂,足踩着腿弯,强迫三人“跪听圣命”。
“制曰!”吉温朗声、流畅地向三人宣读皇帝赐死制书,“废太子李瑛,庶人李瑶、李琚,辜负圣眷,枉习圣贤之礼,不遵祖宗之法,竟丧尽天良,被甲入阁,陷元良于不友,误臣仆于不义!致西内生寒食之变,长乐有刀兵之忧!自造之孽,天何能佑!特于京东驿馆,赐瑛、瑶、琚死!钦此,望阙谢恩!”
“望阙谢恩!”众刀斧手齐声喝道,并放开了三人手足。
听罢赐死制书,李瑛等那原本蜡黄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李瑛和鄂王李瑶,两眼滚出豆大的泪珠,叩伏谢恩时,一下子放声大哭起来。
“死囚李琚!尔还不望阙谢恩?”见李琚仍半跪半坐地在原地不动,吉温一下子沉下脸来,指着李琚,厉声喝问。
李琚的面容,和两位乃兄相比,尤为凄惨:昨日在东宫被太子赐打后的嘴,当时虽只破烂,尤能说话;经昨日长乐门前大变、一夜的折磨,他的嘴及脸颊,全部发紫变肿,牙龈也肿烂流血。两眼也被浮肿的皮肉挤压着,看不清东西。当他听到吉温的喝问,拚命地瞪着双眼,朝吉温恨恨地盯着,那肿烂的嘴巴抽搐着,却只能发出“呜、唔、呵”之声……
“尔已成这般模样,还在骂辱本官么?”吉温冷笑着,猜出对方在做什么。指着李琚的眼说道,“看来尔尚不知皇家法度!让本官教教你:如何望、阙、谢、恩!……”说着,他“哗”地声拔出莹锋剑来,以锐利的剑尖,朝李琚双眼刺去……
“奸贼住手!”
与此同时,李瑛、李瑶一下子扑过去,一人从背后抱着兄弟,一人在前面以身挡着吉温刺来之剑,朝吉温怒喝道。
“奸贼?哈哈哈哈?奸贼!不错!皇帝今日赐死尔等,非奸贼为何?哈哈哈哈……”
“你,你……”以身挡剑的李瑶,气得浑身乱颤,指着吉温,却骂不出半句话来。
“琚弟,我的可怜的好兄弟呵!”搂着李琚的李瑛,却痛心疾首地哭着,把兄弟搂抱得更紧了,“都怪为兄,将你的嘴打成这样,使你含冤辞世之际,也不能喊一声‘冤枉’!骂一声‘奸贼’呀!我的好兄弟呵!……”
“呜呜!”那李琚却搂着兄长,似乎要说几句安慰话,可嘴里却只能发出这种令李瑛更加揪心的呼吼声。李瑛哭得快要瘫倒在地了。
“李琚!尔速速望阚谢恩!”吉温用莹锋剑尖指点着李瑶身后的李琚,又大声喝令起来。
李琚转过面来,趁驿庭中众人全未发觉,一下子脱下一支绢靴来,朝吉温脸上砸去!“砰”地一声,不偏不正,恰好打在吉温的脸上!吉温被打得眼冒金星,两耳“嗡”地鸣叫起来!手中的莹锋,也“当”地声落在地上。
“呵!”刀斧手一见,有的赶到吉温面前,将他扶住,把砸得歪斜的乌纱幞头帮他重新戴正,有的大吼着,端着刀、横着斧,向李瑛等三人扑上去。
“你这只剩一口人气的死鬼!”吉温气得将刀斧手们拂开,指着李琚骂道,“胆敢不望阙恭谢今上赐死隆恩!还以靴辱击朝官!我要你死个‘清醒’!”骂完,他朝刀斧手们喝道,“将李琚拖起,倒吊于那株大槐树上!”
“喳!”
众刀斧手杀气腾腾一声回应,欲将李琚拖起,李瑛、李瑶兄弟却惨叫着齐齐扑上,护住李琚,李琚也紧紧抓住二位兄长不放,悲愤地“呜呜”叫唤……
“哼哼!你们倒还抱得紧呐!”吉温冷笑着,重新拾起莹锋宝剑,朝那抱成一团的三兄弟走过去,一下子扬起剑来,“本御史就先砍下你们的手来!”
“住手!”
眼看宝剑就要落在李琚的手上,这时,从吉温身后传来一声夹着喘息的怒喝!吉温等人回转身去一看,不觉一怔:竟是宋璟!
显然是突然闻讯匆匆赶来;堂老头上白苍苍的头发,只家常般用惨紫髻带扎着一个松松的当顶髻;身上,一袭月白色毫州绢衫,连腰间的丝绦也未系好;那双足上蹬着一双轻便绢靴。此刻,由一个马伕模样的仆从搀扶着,立于驿馆门前,朝吉温等人怒目而视。
“嘻嘻!”当吉温暗自打量了一遍宋璟的穿着后,心里变得踏实了。他将莹锋剑收归入鞘,朝宋璟欠身一揖,涎着脸笑道,“堂老莫非奉旨而来?”
“……”气盛的宋璟,被吉温这一问,噎得差点倒退几步,不仅说不出话来,连气也憋得透不过了!
“宋……璟公!”
“老大人!~~”
“呜呜!呜呜!~~”
与此同时,李瑛等三人也看清了来者,他们紧相依傍,朝宋璟悲呼起来!
“太子殿下!二位王爷殿下!”宋璟被这声声呼唤,唤回神来,颤巍巍,老泪横流,“咚”地声跪在地上,悲呼着道,“老臣,来迟了!来迟了!……”
“哈哈哈哈!”吉温捧着莹锋剑,仰天大笑起来,并放肆地指着宋璟,对众刀斧手道,“尔等看看!堂老大人竟向三个因罪废、死的囚徒叩头称臣!他老人家不有些发昏么?哈哈哈哈!”
众刀斧手一听,也晃着手中刀斧,腆着肚腹,放肆地狂笑起来。
这一来,可激怒了同宋璟一道跪伏在地的马伕,他猛地抬起上身,指着狂笑的众人和吉温喝道:“尔等猖狂!我家老大人,圣上见了,也礼敬三分,尔等是何鼠辈,竟敢如此!”
“哟!嘿嘿嘿嘿!”吉温听了,讥讽地回道:“你这小小奴才竟敢称我奉敕监察赐死囚徒受死的西台御史为鼠辈?不看堂老分上,早割了你这奴的舌头!时辰已到,尔快扶着堂老远远回避去吧!”
“速速回避!”众刀斧手也大声喝令着。
“尔等大胆!”宋璟倚着马伕,站了起来,用衣袖怒拂着吉温等人,语气凜然地喝道,“皂白未分,渊源不明,对三位殿下,岂可造次!”
“堂老大人!”吉温却陡地沉下脸来,反驳道,“彼等三人,乘今上驾幸咸阳之机,被甲入阁,追杀武娘娘并寿王殿下,为左金吾卫众军目睹身历,何言皂白不分?渊源不明?今上已下制赐死三人,我等是奉旨行事,又何言造次?堂老还是自行方便去吧!”
“吉温!”宋璟被吉温那骄横的口吻,激得须发齐抖,怒火万丈!他猛地大声喝道,“太子并二王殿下,不离深宫,日受圣训,且皆好学多才,深明理义,岂会行此悖天逆道之事!老夫一路而来,亲睹朝野疑惧,道路悯默!议者颇有夺宗之嫌!事尚如斯,何言皂白已分,渊源已明?尔,切不可造次!”
“哼!依堂老之见呢?”
“暂留三殿下之命……”
“哼哼!”
“老夫要进宫谏君!”
“呵?!”
“请旨会同三司,重勘此案!”
“重勘此案?!”
“然!会同三司,重勘此案。定要分清皂白,寻明渊源,剪除欲祸我大唐社稷宗庙之罪孽!”
“呵?!哈哈哈哈!”吉温听宋璟说道“议者颇有夺宗之嫌”时,已暗自发怵;但听他欲请旨重勘此案时,已明白此老纯系闻风赶来,促其直感阻旨、并无赃证。吉温一边开怀大笑,一边下决心快快动手才是,“堂老虽言之有理,只是圣命难违!吉温官卑职小,不似大人,圣上尚且礼敬三分。我,只好遵旨行事!”
“吉温!”
“时辰已到!”吉温一下回过头去,将手中莹锋向李瑛猛地递去,“你们虽被废,但实是今上之子!还是拿出心劲,尽你们最后一番忠孝吧!”
“吉温!”宋璟气得上前要阻挡吉温手中之剑,吉温却朝刀斧手一皱眉,几十名刀斧手横着刀斧冲上来,马伕赶紧以身护着宋璟,朝后退去。宋璟却挣扎着要掀开马伕,悲痛地伸出双手,向李瑛等人摇着,招着,呼唤着:“太子殿下!鄂王殿下!光王殿下!老臣,竟无力相救呵!……”
“宋璟公!”李瑛听着宋璟的悲呼,却一下子站起身来,从吉温手中接过剑来,颤抖着,向宋璟哽哽地呼道,“有公此举、此心、此言,瑛等虽死而心得安:一代贤相,知瑛等万不会行那悖天逆道之事!则瑛等死不因罪明矣!虽死,强胜于宫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