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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部分

唐明皇-第239部分

小说: 唐明皇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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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明白安禄山仍怕此计不成,有误北归范阳,守一隅江山之谋,故下此敕。他们觉得如此也可保万无一失,于是齐声应道:

“臣等领诏!”

“臣翰望阙泣奏陛下:禄山久习用兵,今始为逆,岂肯无备而进犯之!今陕郡虽只贼将田乾真领四千老弱之卒留守,是必以此诱我,若往,正堕其计中!臣前此屡表上奏,贼远来,利在速战;官军据险以御之,利在坚守。且臣探得贼已因残虐失众,兵势日蹙,将有内变;若待时机成熟,再乘虚而入,可不战而胜也。若想成功,何必从速!倘出师潼关,有战必败。潼关不守,京室有变,天下之乱,何可平之!望陛下圣聪明鉴之!”田良丘读毕,望着半卧在元帅大帐虎座上的哥舒翰,征询着他的意见。

“今日何日?”两眼深陷,口角歪斜的副元帅,吃力地问道。

“六月丙戌。”田良丘忙应。然后又无可奈何地道,“中使催促回奏之疏。这疏本……”

“务请中使直奏圣人!”哥舒翰颤巍巍说道。

“听中使道,金吾大将军陈玄礼,为此已和那杨国忠在圣人面前愤然争辩过了。”

“然中使仍项背相望,催我出师!”哥舒翰拍着扶手、恼怒地说道,“恨那日不听思礼之计,将这误君之贼,捉而杀之!”

“中使大人到!西平郡王接敕!”

就这时,一声宣告,把哥舒翰惊得爬起上身:“又,又来……了!”

田良丘愁苦地把副元帅扶起,来到大帐门前,双双跪于绯袍中使足前。

“奉天承运开元天地大宝圣文神武证道孝德皇帝敕曰:兵贵神速,方可言成功。今贼无备,而卿逗留潼关,必将坐失收复陕郡、平定逆胡之良机。今特遣使齌敕以谕卿:望即出师潼关,早奏捷音!并授该使尚方剑,留卿军中监军以助。钦此,望阙谢恩!”

哥舒翰一听“并授该使尚方剑,留卿军中监军以助”这句话,惊得四肢发僵,猛地抬起头来,这才看清捧敕宣读之中使,正是用尚方宝剑斩杀了高仙芝、封常清的牛贵儿!皇帝的心思,他明白了。

“王爷,望阙谢恩呀!”牛贵儿显示着怀中尚方宝剑,瞅着愕然上望的哥舒翰,道。

“臣……谢主隆恩……叩祝吾皇万岁万万岁!”哥舒翰不知该悲、该怒、该捶胸、该抓首。他断断续续如仪叩祝后,伸手接过黄敕来,突然,他将黄敕一下紧抱胸间,两臂抱肩,号啕恸哭起来!

大唐天宝十五载六月丙戌,哥舒翰引兵出潼关。巳丑,遇田乾真之军于灵宝西原。

“老将军,快请临西而坐!”

六月辛卯夜,骠骑大将军高力士勉强支持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倚在南内勤政务本楼勤政堂西轩的凉榻上,听着小鸭儿给他择要读着哥舒翰的告急文书。不想龙武大将陈玄礼喘着粗气,汗流满面地登上了勤政务本楼。高力士一见,忙从凉榻上支起上身,指着西轩另一张凉榻道。

陈玄礼也委实站立不稳了。他一歪身子,一下坐在凉榻上,话未出口,老泪先夺眶而出:“大将军!潼关失守,哥舒翰已降逆贼了!……”

高力士只觉得天旋地转,两眼发黑。“请……老将军……讲……来……!”

陈玄礼抹去老泪,将详情讲给力士听:

因杨国忠反复奏请今上遣使催促哥舒翰出兵,哥舒翰只得抱病上马,领军收复陕郡。六月四日遇田乾真军于灵宝西宝原,八日两军交战。

哥舒翰由田良丘护卫,乘舟于黄河中流鸣鼓指挥战事。王思礼将骑兵五万居前,李承光将步兵十万为后继,攻入田乾真营寨。敌兵一战即逃往隘道,官兵乘胜追杀,寻至隘道。哥舒翰已觉事颇蹊跷,忙鸣金收兵。但已迟了。这十五万官兵,多系新募之丁,见穷寇则追,闻金鸣而不退。隘道两旁突然木石如狂涛泻下,当即击杀数万官兵。哥舒翰不顾四肢抽风,乘毡车冲入阵中,欲领官兵杀出隘道。这时隘道上飞下千百捆柴火来。烟火弥漫,官军眼迷头昏,自相残杀。

这时,已受重创的官军,好不容易由哥舒翰领着退出隘道口,而安禄山的大军从南山冲出,官军首尾骇乱,或弃甲丢刀逃向山谷,或人马相踏挤入黄河,马嘶人呼之声,震动天地!

哥舒翰由亲随数百骑护卫逃走,自首阳山西渡黄河入关,田乾真率兵追到,攻克潼关。

哥舒翰逃入关西驿。麾下蕃将火拔归仁等以百骑围了关西驿,对哥舒翰道:“公以二十万之众败于灵宝,又失潼关,不降大燕,那监军手中之剑,可斩高仙芝、封常清,难道能容下公项上之头么?”

哥舒翰不允。火拔归仁等将哥舒及其部属连人带马一并捆了,献于田乾真。

“哥舒翰那侥幸逃归的亲随因箭伤大发,已奄奄一息。”陈玄礼跺着足道,“他说哥舒已在东都降了逆贼,并说河东、华阴、冯翊、上洛防御使皆闻讯逃声,守兵散走一尽!”

高力士听到这里,急火火问道:“那平安火到了没有?”

依制,凡遇战事,各镇戌处每三十里设一烽火台,每日初夜,放烟一炬,台台相接而燃,使京师得知,谓之平安火。

“唉!今日何曾见平安火来!”

“难道贼已逼临西京?”

“潼关已失,西京危在旦夕!”陈玄礼恨恨地道,“宰相酿成哥舒之败,今日堂上与百官计议,只知惶遽流涕,反埋怨今上十年前便闻奏禄山谋反而不信,故成今日之祸,与他无干!……”

“老将军!”高力士见陈玄礼那双筋棱的手,按着佩剑,抖颤不止。他暗自吃了一惊,急忙说道,“此事日后再作计较!方才,今上宣他入宫商讨救援潼关之计,他已邀秦、韩二国夫人入宫,乞请陛下西幸巴蜀。事已至此,幸蜀亦是一策。老将军且先回北衙,整顿六军、拣选良马备用吧!”

陈玄礼这才松开按剑之手,揖手告别,高力士怆然叮咛道:“老将军,你要为君父社稷珍重!”

陈玄礼望着这位天天相见的南衙长官,似乎第一次发现那皱纹密织的脸上,满是衰老斑晕,心里说不出的凄凉。他也哽哽地道了一声“珍重!”,又对小鸭儿向高力士指了一指,并揖了一下,走出了勤政堂。

六月甲午之夕。

南内花萼相辉、勤政务本楼上,依然宫灯熠熠,与夜幕上的闪闪星光相辉映。

但是,兴庆宫中,除巡防金吾、当值宦官、各院宫嫔外,却不见了皇帝、贵妃、高力士的身影。

在西内太极宫后的玄武门城楼上,右相杨国忠、龙武大将军陈玄礼、骠骑大将军高力士和太子李亨,寿王李瑁等皇子、皇孙,悄声无言地守候在卧于楼堂中凉榻上的皇帝身旁。楼堂里厅,众公主,王妃、秦、韩二国夫人,悄声无言的守候在卧于凉榻上的贵妃身旁。无论堂里厅内,都不因皇帝贵妃的驾在,而另张灯火。檐前所悬的十数盏绢灯和堂厅里的数十支蜡烛,把玄武门楼照得半明半暗。而在玄武门与西内重墙间宽阔的石坪上,近两万羽林禁卫六军,和近千匹坐骑,溶于夜幕中,唯有兵士手中的戈矛闪着寒光。

凉榻上的皇帝,自从今晨闻知潼关失守、平安火不至后,终于允准了右相及二国夫人的幸蜀之请。从那时起,他似乎十分镇静地和右相,近臣、力士,玄礼、太子、贵妃分别商议着启驾幸蜀之事。对这意外的“衣锦还乡”,贵妃哭得昏倒在长生殿里。但皇帝依旧是那么平静,一边命人召太医照料贵妃,一边却令右相、力士遣人密召皇子皇孙、王妃公主、亲近宦官和戚属,和他一道移仗玄武门楼上,择时启驾。但是,虢国夫人,右相之妻裴柔以及虢国、右相的小儿女,以及数十皇亲国戚,仍无下落。眼看乙未黎明——启驾幸蜀之时辰即将来临,仍不见这些人登上玄武城楼。皇帝又命力士遣入再寻……

对皇帝这表面平静从容的态度,高力士开初还暗自庆幸:“三郎不愧为数度平乱镇国之主!今虽年迈,度量不输少年时啊……”但临近半夜,他却担心起来。他发现:貌似镇静的皇帝已一再流露出只有厌弃人世、痛不欲生的那种人方才会有的冷漠!“难道大家他……”他不敢想下去了,一刻也不敢离开皇帝左右……

夜,伸手难辨五指。从禁苑内,传来鸡人报时的梆子声:寅时三刻!

高力士向杨国忠、陈玄礼一颔首,三人立即领着众人一齐跪下去。杨国忠低声奏道:“臣等恭请大驾幸蜀!”

皇帝由高力士、太子扶起来。他语气淡然地敕道:“启驾!”

紧随皇帝身后,念奴、仙音搀着贵妃,下了玄武门楼。六军早已跪伏道旁,等待皇帝上马,贵妃登舆。

“昂!……”

突然,一声马嘶,从黑暗中传出!高力士、陈玄礼大吃一惊,正欲喝问,皇帝业已愠怒地转过身来,朝马嘶处望去。陡然间,皇帝见那黑乎乎的宫槐下,一团似白似黄的东西在晃动,他定睛一看,见是一匹马,皇帝似乎被什么往事触动,有顷,他才喃喃自语道:“难道是……你……么?”

“昂!……”

那马听见了他的声音,又长嘶一声,竟向着皇帝走过来,高力士已看清了那马,一边以袖掩面而泣,一边令正欲上前驱赶的近卫退去。那马走到了皇帝身边,又“昂”地一声长嘶,毫无哀鸣之韵,充满着久别重逢的喜悦之情!

“照——夜——白!”

皇帝激动地呼唤一声,猛地抱着那鬃毛衰疏的马项,痛哭起来。

六月乙未黎明。

南内兴庆宫兴庆门外的上朝百官,应着宫墙内报时梆声,纷纷吹灭手中烛火,将残烛付给收烛宫役。然后从笏袋中取出朝笏来,微拂袍角靴尖上的尘埃,预备着宫门开启时,依班入宫。灭去烛光,百官才觉得天色尚暗,遥遥望见南内东角的殿宇上,几抹红霞。而这红霞,也象从红炉中抽出的锻铁似的,红得黯淡无光。绿荫遮掩的宫禁,在这黎明里显得凉爽、清新,而无街肆的燥闷。林间的晨雀唱得特别的清脆、婉转、快活,它们把百官的倦意驱散了。

立于牡丹苑上玉轩内的驸马崔隐甫,刚刚出现在公侯待漏班中,那些驸马、国公、侯伯差点认不出他来了。他变得有些呆头呆脑。自从李林甫死后,他的命运大为不佳:先是因李林甫通敌,奉敕禁出府门侯三司按察;本度又因与吉温联结安禄山,差点和吉温一道,被杨国忠杀于狱中。全仗咸宜公主衔土请命,皇帝再度降敕将他禁于咸宜公主府。府里府外,由一队北门卫士看守着。他吓昏了头,有几次差点从临池阁上跳入府中芙蓉池去喂了王八。幸好咸宜公主防范森严,才让他求死不成,活至昨日。

昨夜他从烂醉中醒来,听妻子告诉他:北门卫士被宫里来人撤走了!他先还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公主见他懵懵懂懂的模样,给他一记耳光:“明日早朝,向父皇谢恩去!”——他这才明白过来,差点高兴疯了。

因他平日为人不善,再加上眼下他又被牵连于逆胡大案中,牡丹苑上的众人却对他避而远之。他因久不上朝,极想知道朝中诸事,也不看众人眼色,偏往人群中乱挤。他立刻发现苑上待朝的人很少,“只不过十之二、三!那么多的人一齐害了瘟不成?都不来上朝?”他正想问问是怎么回事,却听一个驸马悄声对几个侯伯道:

“平安火不至!”

“呵?”崔隐甫闻言惊呼出声,“未必逆贼已兵临京城了?”

“那又怎样?”那驸马回头见是他来插言,惕戒地道,“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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