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皇-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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甬道两旁的松柏枝上,还压着薄薄一层白雪;二者相互映衬,雪花更晶莹,松柏更苍翠。一抹抹五彩晨曦,把铺着白雪的甬道映衬得十分瑰丽。大约是残冬的寒气所逼吧,听不见晨雀婉转的啼鸣。大明宫显得一派肃穆静谧。
元蓉蓉托着漆盘,迈着轻盈的步子向寝宫走去。突然,从松柏丛中,猛地跳出一个羽林卫士来!吓得元蓉蓉差点把托盘掉落在甬道上。
“公主命你午前即去辅兴坊金仙观内相见!记住:午前。辅兴坊。金仙观内。公——主——命!”
那羽林卫士象突然出现时一样,又突然在松柏林中消失了!
元蓉蓉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好象刚做了一场恶梦……
可是!
“……记住:午前。辅兴坊。金仙观内。公——主——命!”这一番话,一字字,一句句,却又清清楚楚,毫不含糊地在她耳畔回响!
“我去不去?去……?不去……?唉!苍天!我该怎么办呢?……”
金仙观内部的堂、室、殿、楼已到了粉饰阶段,各处的神像几乎与奠基日同时已由雕塑工匠们用玉、石、香楠等物开始雕塑,到去冬便已基本完成,只待镶金绘彩升座。
今日是太极殿五日朝会太上皇睿宗的日子。睿宗下诰宣布了一项重大决定,便早早地散朝了。当太平公主喜孜孜地走出承天门时,窦怀贞和杨琛华已率领着人役,在门前等候。太平一见这两人,微笑着点点头,便由侍女们搀上香舆,排开仪仗,经由安福门,到了辅兴坊。骑马赶在仪仗前面的窦怀贞和杨琛华,赶紧在金仙观中门前下了马,把太平的香舆接着,陪着缓移裙裾、仪态万方的太平公主,进了中门。
就在太平迈进中门时,突然听见身后传出一阵动人心魄的、潮水般的声音。她吃惊地转回头来,朝观外望去。窦怀贞忙笑着向她解释说:“杨侍郎怕筑墙民伕惊动公主,令他们先回避,这时才出来夯土筑墙。”
“噢。”太平公主轻轻吁了一口气,朝大殿走去。正要上石阶时,窦怀贞却长揖请她止步,“请公主看大殿壁画!”
太平止住步,窦怀贞命早就候在大殿右壁前的卫士,用挑竿挑开罩在壁前的幕幔,太平掀开帷纱朝壁上望去。在那高两丈、长十丈的壁上,是当代著名佛道故事画家吴道子用生动的线条勾勒出的一幅“太上元元皇帝显圣图”。
原来在唐高祖李渊武德三年,有位姓吉名善的晋州人,报称他在该年五月,行于羊角山时,看见一位老叟,乘着一匹朱鬣白马,仪容十分丰伟。老叟对他说:“替我告诉你们大唐天子,我是其祖也!今年平贼后,子孙享国千年!”
高祖李渊闻奏大喜,当即在羊角山立庙供像祭祀。到乾封元年三月二十日,又追尊老君为太上元元皇帝。永昌元年,改称老君。到神龙元月,依旧号太上元元皇帝。而在羊角山外的各州县、京都,都大修庙观供敬。
这幅壁画,画的就是老君骑着朱鬣白马,在彩云悬托中,出现在羊角山的情景。
太平凝眸看着那神采奕奕、栩栩如生的老君,慢慢儿收敛了满脸的笑纹。她恭恭敬敬地摘去帷幔,窦怀贞赶紧接了过去,然后又忙命人铺设蒲团,太平公主两手合十,跪倒在蒲团上。窦怀贞和其他仆役侍女,也忙着跪在砖地上,随着太平朝老君礼拜起来。
“臣玄孙女太平,谨祷我祖!”太平虔诚地伏地暗祷,“三年前所发大愿宏誓,将快还足。望我祖助我神力,早登宝座,南面称君,则当再增观庙千座,玉塑圣身万尊!……”
“禀公主!”张宫人走出殿门,跪在她身边,悄悄奏报,“元蓉蓉已经在密室候驾多时了。”
“窦卿!”太平闻报,赶紧从蒲团上立起身来,回头叮嘱窦怀贞,“本宫要在观中巡视,不得放任何官民入殿!”
“臣领命!”窦怀贞赶紧应声,并把手中帷帽恭敬地递到张氏手中。
太平只由张氏搀扶,进入了已装饰得金碧辉煌的老君殿,从神龛旁的过道转入后殿门,穿过右侧竹林小径,在一小门前停下,张宫人一手擎帽,一手用钥匙打开小门,让太平闪身入内,进入一所幽雅清静的别院。两人刚踏上一座离地不足三尺的阁楼台阶,便见元蓉蓉早在阁楼雕花门前跪了下来,迎接太平公主。
“快起来!本宫的有功之臣!”太平一见元蓉蓉,连忙急步走上前去,把元蓉蓉扶了起来,并关注地望着她吃惊地说,“这才几月不见?蓉蓉瘦成一把骨头了!”
“唉!在李三郎那虎狼身边,她能胖么?”张氏微挑蛾眉,感叹地说。
“真是难为你了!蓉蓉!”太平眼圈一红,掉下泪来。
不知为什么,元蓉蓉虽然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感情,但对对方故作怜悯状产生的恶心感,却实在不容易掩饰;但她深知太平那具有贯穿力的双眼,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因此不得不一边告诫自己,不可漏出半点痕迹,一边趁势又跪倒在太平的裙边,埋着头说:“奴婢能为公主效力,平生足矣!”
“好婢子!起来吧!”太平公主仍以微含呜咽的腔调对蓉蓉说,并把蓉蓉再次扶起来,“随本宫进去吧!”
楼阁的光洁油亮的地板上,早已铺着座席,太平叫蓉蓉依着自己坐下,然后对张氏说:“将那本草诰呈来!”
张氏赶紧从影壁后拿出一本草诰本送到太平手中。太平笑眯眯地把那诰本塞到蓉蓉手中:“打开,看。”
蓉蓉忙展开那草诰本。原来是一本以太上名义拟下的对她的封赐诰命。那诰命上写着,因两朝为国除奸的大功,特赐姓李,为太平义女,赐食邑三千户,封“明义公主”!
“两朝为国除奸!”
元蓉蓉一看这句褒语,不禁愣住了。
“哈哈!蓉蓉!只待太上诰命下达后,你便是本宫的女儿啦!哈哈……!”
“奴婢向公主贺喜!”张氏也连忙满脸堆笑,走到元蓉蓉面前,叩起头来。
“唉!唉!”元蓉蓉慌得连忙跪在席上,搀扶张氏,拖她起来。
“你就受她一拜吧!”太平笑嘻嘻地用手制止元蓉蓉,让蓉蓉在座席受了张氏三拜。“等到诰命正本宣告天下,公主再重赏于你!”张氏起身侍立后,太平又对张氏许愿说。
“奴婢谢恩了!”张氏又朝太平跪谢。
“奴婢实不敢受此天恩!”元蓉蓉预感到这本草诰隐藏着无限祸胎,也趁势诚惶诚恐地跪在太平公主面前谢绝说。
“儿有大功于朝,当受天恩褒奖啊!”太平再次把她拉回席中坐定,对她说,“在翦灭韦氏之夜,全仗你多方出力,才将崇暕送出宫门,使韦逆鸩弑先帝之罪,得以露泄于世!本次……”
“本次?!”
“本次儿又将再度除奸,为社稷立万世不朽之功!”
“‘再度除奸’?……”
“是呀!篡逆昏君,是宗庙社稷、万民的大奸啊!”太平公主义形于色地把话锋指向了李隆基,“他纵恶奴李守德,残杀神官,幸赖我儿查出罪证,立毙杖下!本次竟向太上举荐罪臣宋璟,出任幽州都督,纵敌残杀百姓,大掠而去,他却怯懦如鼠,不敢出击!自他登极以来,民怨沸腾,天下不宁,朝野失望,无不望太上重登大位,逐灭昏君!……儿此番正是大展抱负之机!”
“逐灭昏君,中兴大唐,是奴婢无可旁贷之责!”元蓉蓉的脸色惨白如纸。她端坐席上,神情凛然地对太平公主说,“只求公主明谕除奸之策!”
“好个女荆轲!”太平却两颊潮红,容光焕然地对元蓉蓉说,“这个办法,现在已被你用了一大半啦!”
“啊?”
“哈哈哈哈!好女儿!那赤箭粉——”
“赤箭粉!”元蓉蓉听太平提到这药名,猛记起这是太平呈献之物,“难道她在那赤箭苗里,已经施放了什么毒药了?”想到这里,元蓉蓉骇得浑身发冷,眼珠都难以转动了。
“是呀!我早已知道,太上将赤箭转赏赐昏君后,便是由你捣制,每晨呈进。”太平流露出掌握李隆基一举一动而得意的抻情,对蓉蓉说,“这真是苍天假你之手,去除此暴君啊!”
“公主!”元蓉蓉实在忍不住了,气喘吁吁地探问,“难道那赤箭粉中……”
“好聪明的女儿!”
“呵?……”
“乳母!快将那包‘赤箭’粉呈来!”太平不忙回答元蓉蓉,却转面叫张宫人从案上拿过一个精致的、只有两寸见方的玉匣来,递给元蓉蓉。惊骇得几欲发狂的元蓉蓉,见了这个玉匣,顿时明白过来,心神才逐渐归复宁静。她正要去打开匣盖,太平公主却惊慌地“呵!”了一声,忙拉住她,“蓉儿哪!匣中尚有三层薄绢缠裹状如赤箭粉的药末,非到施用之时,儿万勿启视,稍稍吸进鼻中,便会致人于死命!”
“啊!这是毒药!”
“极毒之药!”太平加重语气对蓉蓉说,“儿在施放时,应用玉簪挑开匣盖,以象牙箸挟着玉匣,将毒药抖放在赤箭粉的盏中;端盘时切记要远离鼻唇啊!”
“奴婢记下了!”元蓉蓉抑制住自己万分焦灼的心情,应酬着太平公主,同时小心翼翼地探询,“不知何时才能施放此物,除却昏君?”
“我儿不必性急,”太平见蓉蓉急促的神情,反倒安慰起她来,“天灭此曹,他这次是难逃一死了!”
“明晨!”
“不!”
“呵?”
“蓉蓉呀!昏君虽已罪极,但他在朝野间的浮名尚在,羽翼也还不少!因此,儿可先将玉匣带回宫中,到时儿见我密谕,便可动手!”
“奴婢遵命!”
“儿哪!”太平见元蓉蓉放好玉匣后,先自站起身来,笑着对她说,“本应和儿畅叙一番,但你出宫已久,还是立即回宫去吧!”
“奴婢遵命!”
“蓉儿!”就在元蓉蓉刚要拜辞时,太平却又唤住了她。
“公主!”元蓉蓉忙垂手立应。
“听说皇后待人慈爱宽厚,不知确否?”太平的口气相当平常,但目光却如两道电光,直射元蓉蓉的心底。
“奴婢回禀公主,”元蓉蓉心里“扑通”一声,分明跳得剧烈起来,但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回答说:“皇后为人贤淑,确受奴仆敬爱。”
“哼!”张宫人在旁不满地哼了一声。太平斜了张宫人一眼,不阴不阳地干笑了几声:
“哈哈哈,这王氏因其懦弱,故待尔等不太使气行威……唉,”她忽然叹了口气,话题一转,“可叹你哥哥不过以弄臣本色作戏,却招来杀身之祸!如果活到今日,看到你被封为公主,他该会多么高兴呵!”
元蓉蓉听太平提到死去的哥哥,本想说一句什么话表白一二,但一转念,却两眼一红,低下去,不作一声。
太平公主看到元蓉蓉这副神情,心中又泛起喜悦的浪花,但她却仍不露声色地把话勾回来:“儿也不必伤心了!我看小鸭儿颇有父风,今后当比其父更为显赫是无疑的,本应叫来与你相见,但今日太晚,待你大功告成之日,你们姑侄再尽兴团聚吧!”
元蓉蓉听太平在这时提到小鸭儿,心里不免颤栗起来,她好不容易才稳住自己,跪地拜辞:“奴婢遵命!”
“慢!乳母呀!今日是为元元皇帝收验观墙之期,就请令郎让蓉蓉也为元元皇帝尽心祷福一次吧!”
“遵命!”张氏应过太平公主后,便扶着元蓉蓉说,“请公主随奴婢来!”
没有打听出对李隆基下毒手的确切日期来的元蓉蓉,心神不定地随着张氏出了小门。
“请拿着这面‘道’字小旗!”杨琛华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