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皇-第6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们,都跪伏在大帐两旁,只有胡乐合奏之声变得更加热烈而庄重,一位身材魁伟、头戴双雉垂帽王冠、身着金狮银象黄袍,腰悬佩刀、足蹬长统绣金王靴的异国君主,迈着虎步,出帐来了。
“达达努!达格嘛哩努!”
钟绍京一听这突噘语的“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山呼声,他的醉意被惊得全无,足一软,就要跪伏在地。
“嗯!”刘幽求也被这异国君主的出现,惊得心里明白过来了。他见钟绍京要行跪拜礼,便用肩一撞詹事官,并威严地以声阻止。他用目光指挥钟绍京,和自己一起,整着乌纱,掸掸紫袍,恭而不卑地肃立原地,微揖着双手,迎接着向他们走过来的可汗——大唐三太之一和品流高贵的詹事,岂有向异邦君主屈膝之理!
“哈哈哈哈!孤的刘、钟二卿!快随孤归座吧!”
想不到,这异邦可汗,竟能说出如此流利的汉语!钟绍京受宠若惊,连忙由那可汗携着右手,朝帐门处早已铺设的熊皮坐墩上喜孜孜地走去;刘幽求却从可汗的语音里,省出几分一位本国亲王的口气!刘幽求狐疑地一边由那可汗携着左手,走向坐墩,一边却暗窥这位可汗。不错,是他!那英武气概溢于双眸的他呵……刘幽求快要哑然失笑了。不!不对!刘幽求却又从那王冠下,看见了可汗黄白而曲卷的发辫!刘幽求再次困惑、狐疑起来。
可汗携他们入座后,朝跪地的子民们一挥手,百姓和侍从,齐齐立了起来。可汗朝两厢侍立的胡姬们又一挥手,胡姬们展腰舒袖,鱼贯穿入座前宽阔的空地。羌笛,如锦鸡招引伴侣,发出清脆而情意炽烈的一声长鸣。这声长鸣,招来了笙的温柔和应,唤来了琵琶情意缠绵的倾诉……也引来了胡姬们音质粗犷,但却韵味无穷的歌声。
歌声中溶入了重新响起的鼙鼓声;
号鼓声将四个纹身假面的健夫催促出了大帐;
他们摇动着节奏明朗、音响浑厚的脚镯,抬着一座彩绫扎成的大莲台,放到胡姬们围戍的人圈中。
就在莲台落地的那一瞬间……
半人高的莲瓣儿,缓缓张开,一位穿着质如轻云色如银的长袖舞衣的俏丽少女,在莲蕊中徐徐立起。
装饰在她头上和身上的珠翠,象缀在碧空上的群星,光灿夺目,在渐渐变得悠扬的歌声和乐声中,她高举双袖,踏着轻盈的舞步,象白鹄飞翔一样,跃下了莲台。
落地的舞姬,漫曳双袖,将身体轻轻移动,似蛟龙漫游。临近主座,歌、乐又突然止息。她亦定住裙裾,倾斜着头,柔美地一转身,光彩有神的目光,照射着主座上的可汗和刘幽求、钟绍京。
可汗仰首大笑,这笑声,使莲中舞姬如云底惊鸿,急挥双袖,掩面飞旋;重起的乐声,也管急弦繁,助着白衣舞姬那敏捷轻快的舞步。刘幽求和钟绍京禁不住拍墩赞叹。也就在这时,舞姬突然挥起长袖,腾跃而起,就在她腾身跃入莲心的那一瞬间,莲瓣骤然闭合,四健夫一拥而上,高擎着莲台,象一道闪电,倏地消失在大帐门前。
笛声,不绝如缕。它那似哀似怨的韵味,给刘幽求的心里凭添无限惆怅。
钟绍京傻眼望着大帐门口,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歌姬们低吟着,缓缓移动着,重新分立到主座左右,停止了低吟。
“哈哈哈哈!”又是一阵粗犷豪迈的大笑,那可汗抚着刘幽求、钟绍京的肩头,朝人群中高声下令:“摆宴!。”
“喳!”
一阵齐整的应声,响起在穹庐四周。
主座前,两名近侍点燃了一堆松枝。熊熊的火焰上,架起早已盛着沸腾汤汁、烂熟全羊的五尺大小的四耳胡锅。三把木柄铁叉,插在溢着肥羊鲜味的锅内,四名侍女,端来两漆盘搭纳胡饼,两漆盘烨锣胡饭;八名近侍,抬着四瓮虾蟆陵郎官清酒,依秩放在可汗、刘幽求、钟绍京面前。这一切放置好后,两名碧眼胡姬,袅袅娜娜,给刘幽求,钟绍京捧上两把绸缨牛角短柄小刀。可汗立起身来,见刘幽求、钟绍京手中握好了刀,又朝四周一望,见数十堆篝火上,都放好了大锅。他伸出右手,哗地声从腰间拔出牛耳佩刀,举于头顶旋了三圈,大叫一声:“开宴!”
“嗬啰啰!”
四周应声,只见处处叉搅刀闪。可汗顺手抓起面前锅里的铁叉,朝浮于汤面的羊膀用力叉去,一块白如脂玉的羊膀,冒着逼人热气叉出锅来。他拿把尖刀,朝羊膀割下几块肉末,放在盛着胡饼的漆盘里,然后从身后侍女递上来的小银案上,端过盛满稠似乳酪的虾蟆胡酒的雕花金碗,送到自己嘴边,一仰头,便尽了一碗!就在碧眼曲发侍女送上第二碗酒时,可汗早已用右手刀尖穿着一坨羊肉和一块胡饼,送入口中,大嚼起来。
刘幽求和钟绍京,被他这新颖、少见的豪饮猛吃深深地吸引住了。如不是四周篝火前突然爆发的笑声、歌声,刀叉碰击之声频频冲击着他俩的耳膜的话,他们早也学着可汗的样子,割肉就饼,作虎吞鲸饮了;刘幽求挽起袍袖,去拿自己面前的铁叉。这时,座后飞出一阵声如流泉的胡琴声,突然东川诗人李颀的佳句,断断续续地响在他的耳畔:“南山截竹为觱篥,此乐本是龟兹出。流传汉地曲转奇,凉州胡人为我吹……世人解听不解赏,长飙风中自往来……变调如闻杨柳春……美酒一杯声一曲……”
“叭、乓!”可汗又尽一碗酒后,猛地将手中金碗,朝穹庐之顶摔去,发出这惊动全场的响声。
紧接着,四名容貌妩媚、但却剽悍有力的胡姬,猛扑上来,将刘幽求、钟绍京从熊皮墩上拖开。被突然事态惊得心身木然的刘幽求、钟绍京,刚被这四个胡姬搀扶着立稳,只见那可汗丢了佩刀,双手抚胸,痛苦地惨叫一声,仰身一下子便倒卧在墩前的厚毛毡上!
“哇!……”
“哇、哇、哇!……”
“呵……!”
可汗刚一倒地,便僵直了身躯;紧接着,一声胜于一声的惨叫、哀嚎,汇成巨大的声浪,向刘幽求、钟绍京二人的耳里冲来!他们被这恶梦般的情景深深地惊撼着,若不是那四名健壮的胡女扶着,他们早已不能自持了。
一面面惨白的哀旌,换替了五彩斑斓的接旗,升上了战戟上端;
笛悲琴哀,掩尽了刚刚还荡漾在这神奇异国上空的欢歌喜乐;
悲恸的人们,抓起毡舍旁铜桶中的乳酪,向自己的脸上狂抹。
渗着泪的乳酪,把他们的脸变得蜡黄泛黑,并闪着令人恐怖的只有僵尸皮肤上才会发出的那种死光。
忽然,悲恸不已的人群中,突然跑出数十人来,捶胸披发大嚎起来,并向青山之后没命地跑去。
很快,从青山山坳口,传来一阵急切的马蹄声。接着,长嘶着的数十匹战马,载着高声嚎哭的人们,奔出山坳,穿过毡舍,绕近穹庐,靠近可汗的尸体。骑者似无处可泄满腔的悲哀,他们狠狠地向马鞭笞!骏马载着这批近乎疯魔的人们,围着可汗的尸体,环奔起来。
钟绍京再也撑持不住,惊叫一声,从胡姬的玉臂中挣脱,一头跪伏在地;
刘幽求也要倒下去了……
“哈哈哈哈!”
石破天惊!
嚎哭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豪爽得意的大笑!
马群散开了。
跪伏在地的钟绍京,快要晕倒的刘幽求,突然看到,刚才倒在厚毡上的“可汗”,此时却端立在毡上!
“受惊了,孤的爱卿们!”
“可汗”笑着向他们二人大步走来。临近了,他突然伸手去头上一抓,那双雉王冠,竟连着他头上的黄色曲发一齐抓了下来。
钟绍京傻了,仍单腿跪在地上。
刘幽求仔细地审视了可汗,不禁“呵呀”一声,哑然失笑了。他忙一揖到地:“臣等参见殿下!”
他,是岐王李隆范!
刚才悲恸欲狂的人们,这时都纷纷摘去自己头上或用羊羔皮,或用马尾做成的假发套儿,只有他们身边的侍女仍笑着,搀扶着他们——只有这几个人,才是真的胡女。岐王指着她们,笑对二人说:“这是张说送孤的八个胡姬,她们不为孤献舞,却教孤玩这‘死可汗’之戏!哈哈哈哈!……”
钟绍京这才依着身边胡姬慢慢爬起来,朝她们的碧眼卷发看了又看,看得她们侧首掩袖,羞涩地吃吃笑着。
钟绍京却朝岐王一头跪下,可怜巴巴地说:“好殿下,今后玩戏儿,还是先给臣透个底儿吧!你老人家玩得倒痛快,可把臣唬了个半死!”
“哈哈哈哈!孤传谕时说得明白,就是要卿等来看《死可汗之戏》呀!……只怪二卿当时大醉不醒。哈哈哈哈!这一来,不是恍恍惚惚,宛如真的一般了么?哈哈哈哈!……”
刘幽求听了,又朝四处打量。他终于发现了:“这不是王府小教场么?”
钟绍京也凭他那花木泥工头儿的行家眼力,很快看出那所谓青山、穹庐,都不过是用些木桩、毡布搭设而成的假玩意罢了!
“有趣!怎不见安排了这场好戏的张君侯呢?”钟绍京赞叹着询问岐王。
“正等你们时,殿中监姜皎将他宣进宫去了。”岐王也有些遗憾地回答说。
“唉!”
突然,刘幽求却有些伤感地叹息起来,“还不如仍回到醉境中去为好!……”
刘幽求的这声感叹,深深触动了岐王的心事,最近和张说、刘幽求、钟绍京相处常常提及的大不遂意主事,一一涌上他的心头。岐王一下立起身来,仰天叹道:“若我李隆范能真作一日戏中之可汗,而非徒有其名的一介亲王,虽死何憾耶!”
“咚!”听着岐王这声忘情感叹,立于钟绍京身后的一个身材清瘦的仆从,双膝一颤,竟跌于地上。
好在岐王、刘幽求、钟绍京,此刻仍沉没于自己那愤懑不平的浪涛中,未及审知;那仆从支撑起身来悄悄离去。
此人,正是化妆伴轿而来的钟夫人。
“怎么办?此刻我该如何行事呢?苍天!”
人归詹事府,心却仍悬于岐王府的钟夫人,换去青衣小帽,丝发未束,穿着月白便裙,关在佛堂之中,徒唤苍天!
……
张君侯呵张君侯!
大唐能一扫阴霾,呈现出中兴有望的苗头,这孕育中的苦痛,你曾亲身经历,并花费过不少心血!难道,就因为姚崇入阁,你改立班左,就忍心将这亿万瞩目的苗头摧残,也将自己心血付之东流了?!
岐王敢于呼出这心声,可见你足智多谋,置大计于儿戏之中;但,张君侯呵!这智谋虽巧虽精,然而却乏审时度势之卓识,此计不仅终成泡影,且会招来灭门大祸呀!
你曾与炙手可热的韦氏斗智;曾与心机才智不输其母则天太后的太平公主较量。而今,你可使庙廊大器刘幽求与你同道;你能使帝之爱弟岐王与你同心。但其结果,将是你的毁灭,遭到你原来的对手——韦氏、太平一样的下场!
你面对的是当今皇上啊!
宏远之志,使他有翻江倒海之豪气,有洞察万物之能力!
张君侯啊张君侯!你以为交结大臣、串通岐王,便可将姚崇排挤出朝;可你未必就不清楚,岐王等皇室亲贵对姚崇十谏中一些条款的不满,实是对着今上对他们的抑制而发的啊!
限制皇亲国戚的权力,涤荡宫闱妖氛,是今上安宫闱、定天下,创盛世必不可少的措施,今上岂容改变?!
弟与社稷,弟为轻,社稷为重,此乃天经地义之事。君侯当见,太上仅余之胞妹,也曾深得帝之爱戴的姑母太平公主,一旦有碍其宏远大计,帝亦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