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甲苍髯 作者:ciel mu(父子 宫廷侯爵)-第1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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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辰胤愣了一下,习惯性的扬起眉毛,望着元凰远去的轻快背影忍不住用手揉揉眉心。元凰从小就是个聪明孩子,学什么东西都容易上手,但不知道是不是在翳流的那段日子里被蛊毒改变了谨慎的天性,红发青年在对于未知事物的挑战中总是充满了一往直前的强大自信,哪怕面对相反事实也毫不动摇。元凰做菜的手艺北辰胤之前也曾有所领教,并不是不好吃,只能说同他配制药物的精准熟练程度相比,差之千里。然而即便如此,北辰胤也绝没有反对青年一展身手的理由,元凰在一些看似无关痛痒的小事上往往有着古怪的坚持,而对于北辰胤而言,青年微眯起细长眼睛的狡黠笑容,比起一顿晚饭的丰盛与否来,实在更为重要太多。
所以在他所谓“庆死”之日的当天,踏入家门的北辰胤毫不意外地嗅到了灶头飘来的阵阵香味,浓郁而厚重的,充斥着所有空间,以至于整幢小楼都闻起来像是被焖在了锅盖底下。北辰胤扫一眼四周,发现元凰已经贴心的将卧室同书房的门紧紧关闭,于是站在伙房门边探头进去,见灶台已经熄灭了火,铁锅还放在上头,元凰正掀开锅盖往里张望,一脸闷闷不乐。他听见外屋传来脚步声,立刻“啪”地一记盖实了锅子,转过身来挡住了北辰胤的视线:“回来地真早。”
“差不多是晚餐时候了。”北辰胤读出了元凰脸上的紧张情绪,依旧倚在门旁没有走近,隔着元凰的身体,向着大约是锅子的方向投去目光:“这就是我今年的礼物?”
“不是这是刚才随便煮的煮坏了。”元凰眨眨眼睛,毫无底气地轻声分辩道:“你的礼物,明日补上。今晚吃别的吧。”
“哎,哪有把诞辰拖到隔日的道理。”北辰胤笑起来,又认真地点点头:“闻起来很香,倒真让人觉得饿了。”
“不行这是做了我自己吃的,你去吃别的。”元凰依然挡在灶台面前,徒劳无功地负隅顽抗:“本来也没有做两个人的份。”
“既然如此,总能告诉我锅里是什么。”北辰胤有些好笑地看着他,装作不经意的追加了一句:“一起吃,不是很好么。”
“是面我想做的寿面。”元凰犹犹豫豫看一眼身后,在北辰胤的说辞下有些动摇:“可是”
“可是煮糊了。”北辰胤早已料到似的,张口替他说完了后半句。元凰呆了一下,不情愿的点头承认:“所以,还是别吃了。”
“反正最后吃下肚里,都是一样的。”北辰胤一面说着,走去元凰身边,伸手要端锅子,被元凰急急忙忙回身一把按住,显然是真的急了:“不行,寿面跟别的不一样,要长长的才好煮坏了,不吉利。”
“呵,原来是为了这个。”北辰胤明白过来,看他一眼,用另一只手覆上了元凰制止着他的手,把青年的五根手指慢慢聚拢起来握在掌心,趁着青年松懈的当口,三只手叠在一起揭开了锅盖。下一刻滚滚的面香扑面而起,北辰胤将脸侧开半寸,才避开热汽看到了不知该被称作面片还是面团的晚餐,上面还点缀着深浅不一的各色叶末,也许是苗人家中常用的香料,被元凰突发奇想全数放进了面汤——这的确像是元凰做饭的一贯风格,调味五花八门,形状惨不忍睹,尝在嘴里却常常会有意外的惊喜。北辰胤抬起锅子晃了晃,透过蒸汽看到旁边站着的垂头丧气的青年,笑着把锅子举到他的面前。
“没什么不吉利的,这样子不是很好么。”他说,特意拿过筷子拨了拨黏在一起、不分彼此的面条堆:“别人家的寿面再长,也总有断掉的时候——可是你看我们的,没头没尾,无始无终,就好象现在日子一样,一天一天再没有尽头——这样,岂非最舒心不过。”
说完他不等元凰表示,就把锅柄塞给他,顾自转身拿了碗筷汤勺往饭厅走去。元凰一声不吭地跟在他后头,待到把锅子放上了八仙桌,脸上已经带了笑容:“那等到两人一分,就从没头没尾变成拦腰斩断了。”
“放在锅里吃就是。”北辰胤道,正要把碗筷递给元凰,却见那人伸长脖子往外眺望,见到顺着窗弦爬进房里的月光,若有所思地晃晃脑袋:“难得月亮那么好,不如出去中庭里吃。”
北辰胤听说过对月独酌,听说过月下笙歌,从来没有想过对月吃面也可以是桩风雅事。他看着元凰笑嘻嘻的从书房里搬出个多余桌案来在中庭摆正,又拿了两个小瓷杯子倒上米酒,外加一叠前几日吃剩下的云片糕,像模像样地在桌上对着月亮一字排开,撩起衣裾席地而坐,再接过北辰胤手里的蓝花瓷碗,先舀了小半碗汤递回去:“煮了那么久,味道全在汤里了。”
米酒,糖糕,还有大锅煮烂的白面条,无论是何地何族,北辰胤都不曾听说过有将这几样东西混在一起食用的习惯,又见元凰把每样东西都放的整齐规制,忍不住半是好奇半是戏谑地问他道:“你这样的架势,是要晚餐,还是要祭月?”——嘴上虽这样说着,他还是走去坐在元凰的身边,接过碗来道了句谢谢。元凰装作没听见他的话,拿过自己的碗盛上了锅里的面糊,先把鼻子凑近闻闻味道,再偷眼看北辰胤尝过面汤后的表情,有些得意地笑起来:“我从寨里苗人那里问来的食谱,不过用的香料外头可没的卖。”
“味道很不错。”北辰胤点头赞扬道,想起那片枫叶的典故,又加了一句提醒元凰:“不过吃完就没了,可不能留着一小口,放回屋里架子上去当摆设。”
“心里记着就好了——忘了也没关系,下次再做一顿。”元凰笑起来,擦擦嘴角,抬头正见到冰凉的月亮眼睛一样的挂在半空里,忽然想起了什么,神色沉肃下来——“我总想你把今日当作诞辰庆祝,从来也没有同你说过缘由——只是因为你真正出生的时候没有我,而离开北嵎后的那一次苏醒,却有我在你身边。你刚才说我们的日子没头没尾,我反倒总是奢望着,你的生命里自始至终都能有一个我。记得我找到你的那一天,月亮也是这样又圆又亮的。”他缓缓开口说,顿了顿,转头看向北辰胤:“你从来都没有问过我,当时是怎么救的你。”
“因为我想询问也许会让你觉得难过。”北辰胤听他提及,微笑了一下,放下瓷碗,也转过头来对上元凰的目光:“况且,知道与否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也是的。”元凰笑笑低下头去,觉得北辰胤说得很是在理,这时候他又听见北辰胤温和低沉的声音补充道:“不过,如果你想说,我自然会很愿意听。”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元凰缓缓摇头,把垂下胸前的一簇头发拨到肩膀后面,却没等北辰胤插话,就开口继续: “但我想总有一天,是要同你说的——那时候,没到翳流之前,我四处躲避楚王孙的耳目,每天只做两件事,白天想办法活下去,晚上,就想办法找到你后来到了翳流,设计吸收了前任教主的功体,每天也还是只做两件事,白天想办法变强,晚上依然是想办法找到你。我不知道你是生是死,只记得在北嵎时候听宫中老人说过,人死之后若有遗愿未了,便会趁在逢七之日,魂魄入梦相见。——所以皇城外同你分离之后,直到寻到你之前,每有逢七之日我都彻夜不眠,清醒坐到天色放白,生怕你趁我入睡之际托梦给我——我不是怕鬼,更不是不想见你,我是担心你一旦了心愿,再不肯留在世间。”
说到这里元凰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抬头看北辰胤还在听得认真,安慰似的投给对方一个微笑,使得故事里原本浅淡的苦涩也染上了丝丝的清甜,好像特意渡上糖衣的药丸:“我后来回去交战之所,只见到苍龙弓。我想一定是楚王孙害怕一剑封禅会为你报仇,示意东方鼎立将你的身体藏去了别处,而苍龙弓则是他故意留在原地,用来试探我的生死——即便这样,我还是去拿了苍龙弓带在身上。你还记不记得,赤城附近群山环绕,多有秀峰峻谷我就,去那些地方找你。”
“怎会不记得,赤城以山水闻名,去年春天我们还一同回去过。”北辰胤笑笑应道:“书房里还有张赤城地形图,也是闲时绘的。”
“嗯后来那一年快到中秋的时候,月光亮得跟白天一样,还有些刺眼,南面山谷里的一草一木都看得清楚,把隐蔽着的洞穴也照见了。东南角周围的山坡最陡,平日夜晚都只见黑乎乎的一片,即使那天晚上有了月亮,我凭借着翳流教主的轻功,也花了好久才到了谷底,然后,我就一个人走在谷底向四周看,好容易有了那么亮的月光,可那条山谷那么长又那么险,也许几个晚上都走不完,我跟自己说,如果今日再寻不着你,那就”
“就如何呢?”北辰胤把手搭上他的头顶,轻抚着他的头发问道。
“就明年中秋再找。”元凰静静地回答道,往北辰胤身边靠了一点。当年数月的艰辛寻找被他用几句话寥寥带过,遮掩住了其中所有的绝望苦痛,北辰胤不知道那段时间里他在苗疆北嵎两地奔波,究竟过得怎样,总之,一定不好就是了。北辰胤才觉得心疼,望着元凰的侧脸又忽儿觉得庆幸——这世间通往快乐的道路有千百万条,他们选择的那一条也许正好荆棘丛生乱石遍布,只有真正的勇者才能走到路的终点,从而也收获最宝贵的幸福坚强。——如果在这个世界上,你能够守护一片挚爱的国土,目睹曾浴血建筑的繁荣平和得以世代延续;能够牢记两三位知交好友,随着岁月的流逝承诺愈见清晰;能够拥有一个爱人,在乎你胜过一切,在乎你跟你在乎他一样多;如果能够得到这样子的幸福,那么不管曾背负多少过往经历多少悲伤,回望时候都依然会觉得无比值得。
这边的元凰注意到北辰胤神情有一瞬间的柔和,似乎也被这种温柔所感染,语调不像一开始那样沉重:“再后来,我果然就见到你了——那地方不算是个洞穴,更像是一条深堑,若不是看得仔细,就差点错过。我下到里面去,又不得不回上来几次,底下透不过气来,但又不像是有毒烟。既然是在那种地方见到,我以为你一定死了,可尸体身体还分明像是你最后把我放落在地上,跟我说话时的样子,就连几乎离体的左手,也没有丝毫损坏我本来不想把你带回翳流,我知道你一定舍不得离开北嵎,可是我我也实在舍不得把你留在那山谷里” 说到这里他哑了声音,北辰胤伸过手去,被他抓住了举到面前,用另一个人的手指轻轻揉了揉眼睛,沉默片刻之后突然笑开来,轻快地说道:“接下来的事,你都知道了,我把你带出谷底,到了外头居然又有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