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可汗-第1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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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他们老俩口也没睡好,贾氏收拾了许多东西,都是很值钱的,她舍不得丢下,心道主人一走,府里的下人不得偷偷摸摸把什么都盗走了?反倒是崔日用很干脆利索,就带了两身换洗衣裳,然后取了一把剑,就算收拾好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崔日用起来一看贾氏弄了一大口箱子在房里,里面装得满满的,他顿时没好气地说:“这么一口箱子,谁搬?”
贾氏道:“府里不是有人么?”
崔日用骂道:“妇人之见!你以为咱们这是风风光光衣锦还乡?如今的状况,带的人越多越容易被现,就带何三他们父子在路上有个照顾,其他人都别说,一会就出门,估摸着城门一开就出城!”他一面说一面拿起箱子里的一个瓶子往地上一丢,顿时给碰裂了。
贾氏见状伸手护住,肉|疼地说:“这瓶子值两千匹绢!”
“都丢了!有黄金的饰么,带上,银的都不要了!”崔日用没好气地说,“以前我不是给你买了不少金饰?把那些东西带上就中,你这么瞎忙活太阳都升起来了,唉,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
捣鼓了好一阵,崔日用叫来那两个心腹奴仆,总算带着细软从后门坐车直奔长安东边的延兴门。走在半道便听到了隆隆的鼓响,城门已经开了,要是再早些起身更好……不过现在也不算晚,街上还黑漆漆的,天色还没放开。
崔府在长安北边,本来要从东边出城走春明门要近得多,因为春明门挨着兴庆坊靠北;而延兴门在南部,大老远的路。但兴庆坊那边现在住的是太平公主的两个儿子武家兄弟,人来人往的崔日用怕被熟人认出来了,便宁肯绕路走延兴门。
崔日用有官身,去哪儿都没人阻拦,很顺利地出了城门,他不觉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又喊奴仆加鞭赶路。
就在这时,马车没有加快,反倒停下来了,崔日用骂道:“赶紧的,干什么停车?”
那奴仆的声音有些异样:“阿郎自己看罢……”
崔日用挑开车帘把头伸出去看时,顿时大吃一惊,只见大路中间站着七八个骑马的彪形大汉,中间那人竟是薛崇训!
薛崇训见到崔日用伸头出来,便在马上抱拳道:“一大早的,崔侍郎这是要往何处?”
崔日用的冷汗直接就湿了衣襟,强自镇定住心神道:“最近府里用度紧张,老夫去永业田看看经营。”
薛崇训冷冷道:“最近京里那么多公务要办,崔侍郎倒有心思去管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今天也不逢年过节,衙门里不用上值么?
他口气不善,崔日用也拉下脸来:“这些事儿不该河东王过问的罢?”
薛崇训也懒得多废话了,当下便说道:“我看你是带了细软想回河南道跟着李三郎一块儿谋反吧?”
事到临头,崔日用的一颗心已经掉进了冰窖,但不到最后关头他是不会认账的,“河东王,饭可以随便吃,话可不能随便乱说!你这是什么意思?血口喷人!”
“检查一下行李便知,去看庄田或是走亲访友,不可能带许多财物。”薛崇训喝了一声,“来人,给我搜!”
崔日用急道:“河东王,别忘了,老夫是堂堂大唐黄门侍郎,谁有权搜老夫的身?你想干什么!”
薛崇训挥了挥手道:“我有权。”崔日用骂道:“老夫还是大唐黄门侍郎,你有啥权,凭什么?”薛崇训冷冷道:“凭我现在有七八青壮,你没法反抗。”
众手下一拥而上,把那马夫给赶了下去,然后掀开车门粗暴地把崔日用拉了下来,又去拉他的内眷贾氏。崔日用见状怒骂:“老夫定然上书弹劾,无法无天了,除了今上下旨,谁能搜崔某的车,轻薄女眷?”
一个壮汉从贾氏怀里把一个大木盒抢了过来,打开之后众人顿时眼睛一亮,只见里面全是黄金、珠玉、宝石的饰。方俞忠接过盒子呈到薛崇训面前,薛崇训随手抓起一大把塞到方俞忠的怀里:“和大伙分了罢。”
贾氏愕然:“凭什么分咱们的东西,你河东王是山贼强盗?”她刚才被吓呆了,这会见财物就这么被抢才来了勇气说话,但她说话的时候崔日用已经垂头丧气地默不作声了,瞧现在这情形,说什么也是无用。
薛崇训道:“幸好我的人盯到了崔侍郎,不然放你出京回到河南,你们崔家在当地那是多有势力啊,一呼百应不是给李三郎火上添柴么?”
崔日用道:“你爱怎么说怎说,把我交御史台好了,怎么定罪我无话可说。”
薛崇训沉吟道:“光是搜了你们的财物,可这些珠宝金银是你们自己的东西,不能作为证据,如何定罪?一旦公诸于众,御史台也不好用莫须有的罪名治你,不然不得搞得人心惶惶?看来只有我再做一回恶人把你私自看押了。”
崔日用看了一眼还在车上的佩剑,薛崇训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禁露出了笑意:“怎么?还要在我面前动武?”
薛崇训长得人高马大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已经很有压力了,而且京里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是个武夫,崔日用和他耍刀弄枪实在毫无用处。
“绑了!”薛崇训一声令下,众汉便扑将上去,用绳子把崔日用夫妇和那俩奴仆一块儿结结实实地绑在了马车上,把嘴也给堵了。然后众人押着马车掉转过来向城门那边走。此时此刻崔日用恐怕唯一值得兴庆的就是提前把儿女送出长安了,否则如今这乱局之下,恐难安身。
第二十章 左右
崔日用身为黄门侍郎,在长安做了多年的京官,同僚好友不少,他接连两天没去上值,自然就引起了同僚们的注意。、m/f/x/s、n/e/T/有人去他们家一问,说是两天前就出门了,一直没回。又过了两三天,有同僚到他们家去查,现其卧房凌乱,值钱的东西被收在一个大箱子里,又审问管家,说是崔日用夫妇自己弄成那样的。如此一来,大伙自然就猜测崔日用是奔回河南老家造反去了。
这下倒霉的是右散骑常侍昭文馆学士贾膺福,因为他是崔日用的老婆娘家的近亲。贾膺福以前本来选对了阵营的,和窦怀贞萧至忠等太平党的大臣打得火热。现在牵扯到这事儿,立刻不得信任了,虽然没有马上被罢官问罪,但他们家周围都是御史台的密探。行踪被盯得死死,这么过日子苦闷不苦闷?
自武则天以来,唐朝中央就形成各种派系,政权交替太快,其中党派理也理不清。
不过一旦胜负注定之后,就能形成短暂的稳定局面,如太平公主在时,就能压制调和其中矛盾。现在太平公主人事不醒,他们内部的矛盾很快就凸显出来了,先是张说和程千里之间出现了不和。
两个人都是宰相,张说掌兵部,程千里虽然掌工部,但他本身是带兵打仗出身的。如何扑灭洛阳争权,两人争执不下……好在中央没人会说要支持李隆基,因为洛阳都宣布长安政权为伪朝,李隆基成了长安官僚共同的敌人,否则大家手里的权力都作废了。
程千里想获得政事堂授权,自率京畿周围的长征健儿三万六千人出潼关扑灭叛乱。当时为了对吐蕃动战争,唐朝中央招募了十万官健,大战之后化整为零,一部分驻守陇右积石山防线,一部分调到河西,剩下的三万余众分驻在京师、渭南、武功等京畿地区增强武备。程千里认为只需这股兵力便能成事,很想获得兵权再立一功。
但兵部尚书张说很不服气,因为他做宰相的时候,程千里还是地方官,他可不想让程千里逐渐得势胜过一头,否则以后自己见到曾经的下属还得低声下气?那是多郁闷的事儿!于是张说想以兵部的名义调关内道卫军讨伐叛乱。
两人暗中较量各有长短。张说久在庙堂,声望更大,他明白放出话来:你一个工部尚书还管兵部的事儿作甚?可张说也有短处,李隆基做太子的时候,他是跟李隆基混的,后来才投到太平公主门下。
相比之下,程千里的出身就干净多了,虽然刚刚才做宰相,可那是太平公主一手提拔上来的,属于嫡系官僚,现在又和薛崇训结成同盟,更得政事堂诸相公阁老的支持。虽然张说也和薛崇训的关系甚密,当初为了促成军制改革,两人密切配合携手合作过,但张说与薛崇训的关系终究不如程家的联姻关系,就算程婷不是正室,也是明媒正娶过门封了侧妃的。
两人斗得火热,政事堂没人能做主一团浑水,左相6象先虽然名望很高,但本身是个和事佬,淡泊易相处,却缺乏魄力;太平党元老窦怀贞那厮就更别指望了,他正忙着千方百计地和高皇后拉关系,在他的眼光下,太平公主不成了,高皇后可能会掌宫廷大权,得趁早投过去谋出路……他那名字里的贞字,完全就是个笑话。
时王昌龄向薛崇训进言道:“主公得尽快平息朝中的争执,尽快调军平息叛乱。”
正如王昌龄所言,时间拖得越久越对李隆基有利,先长安这边失去了漕运物资,恐怕关内道的经济养不活京畿地区的军队;其次李隆基占据洛阳之后,假以时日可以各个击破控制。
但薛崇训也有小算盘,他也想自己率军平叛,这件事对以后在长安的地位有至关重要的影响。不过陇右的嫡系部队“寿衣军”(神策军)还没到达,张五郎、殷辞(寿衣军将军)等也没到,薛崇训从未指挥过大战,就算给他兵权说不定也要吃败仗,这样的话岂不坏事?
因王昌龄不是外人,薛崇训便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然后说道:“当此之时,如不图进取恐沦为武三思那样的结局。”
王昌龄沉吟道:“主公所言极是,但等神策军到达尚需半月多时间,蹉跎之下恐怕耽搁正事。”
薛崇训心道,如果我自己的安危得不到保障,长安和洛阳谁胜谁负关老子鸟|事,朝廷的权力集团全部去|死都和我没关系!
王昌龄见他沉默不语,好像猜到了他的心思,便说道:“李三郎短日之内没办法过潼关,关内暂时无忧,坐视不管,只是会让东都近左地方沦|入其手。”
薛崇训问道:“张相公和程相公争执不下,但朝廷诸相明知不能拖延下去,定然要设法协调拿出一个章程的。少伯认为我能等到神策军入京那时么,到时候能得到兵权?”
王昌龄道:“什么时候能出师真不好说,但如若主公要争取平叛的兵权问题不大,一则主公是左卫大将军;二则张、程俩人的争执确实麻烦,程相公掌工部,本就不该再掌兵权;但张相公又得不到诸相公的支持……毕竟张相公和三郎渊源深厚,他们担心张相公临阵叛变。”
薛崇训笑道:“其实我倒觉得张说还是靠得住的,他已经投到我母亲门下了,好马还不吃回头草,他的宰相当得好好的,况且李三郎胜算并不大,凭什么要跟李三郎?”
王昌龄点点头:“张相公手掌兵部,确实是最恰当的人,但诸相公众口不一,是不会冒险让他领军讨伐李三郎的;程相公又没名分,被张相公压着没办法。所以到头来,如主公出面,正好是折中平息争端的办法,定能得到朝臣的一致支持。”
薛崇训以为善,顿觉那俩老小子相互制约牵制原来是个好事儿。
……这时候左相6象先没办法,在政事堂让大家表决,宰相是七个人,这种状况在皇权低落的时候很有用,因为人数是单数怎么也能弄出个结果来。假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