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秘史-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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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东莞有臧俊者,善相人,为郡功曹。生一女,名爱亲,其母叔孙氏,梦吞月而孕,容貌端严,举动修整。俊贵其女,谓他日必母仪天下,故不轻许人,年二十,尚待字闺中。一日俊至北府,见裕奇之,遂自诣门请曰:“闻君未娶,家有弱息,愿奉箕帚。”裕曰:“吾功业未就,志在驱驰,未暇有室也。”其母在内闻之,呼裕入曰:“吾闻臧女甚贤,汝不可却。”
裕遂娶之,即武敬臧皇后也。
当是时,北府人才济济,若刘毅、孟昶、高雅之、诸葛长民等,皆一时豪俊,无不乐与裕游。裕益广结纳,敦意气,以故远近之士,皆归心焉。一日,牢之召裕谓曰:“吾闻三吴之地,近遭海寇作乱,郡邑皆失,吾欲讨之而无朝命,奈何?”
裕曰:“拜表即行可耳。”表未发,俄而诏至,命牢之都督吴郡诸军事,引兵进讨。牢之接诏大喜,遂会集请将,下令曰:“军之勇怯,系于前锋,谁能当此任者?”裕应声而出,愿为前部、牢之即命为先锋,领兵三千,先日起发,然后大军继进。你道海贼从何而起?先是琅玡人孙泰,师事钱塘杜子恭。
子恭有秘术,尝就人借瓜刀一把,其主向索,子恭曰:“当即相还耳。”既而借刀者行至嘉兴,有鱼跃入船中,破鱼腹,得一刀,视之即子恭所借者,其神效类如此,以故人争信之。子恭死,泰传其术,诳诱百姓,奉其教者,竭资产,进男女以求福。王珣为钱塘守,治其妖妄之罪,流之广州。其后王雅悦其术,荐之孝武,云知养性之方。孝武召语大悦,授以内职,后迁新安太守。泰知晋祚将终,收合徒众,聚货巨亿,将谋不轨,三吴之人多从之。会稽内史谢輶发其罪,朝廷诛之。其侄孙恩,逃入海中,愚民犹以为泰实未死,登仙去矣,就海中资给恩,恩乃聚合亡命,得百余人,出没海边。时东土饥谨,盗贼窃发。恩乘民心骚动,率其党,自海岛突入,杀上虞令,旬日之间,有众数万,于是进攻会稽。会稽内史王凝之,右军羲之子也。
妻谢道韫,安西将军谢奕之女,幼聪悟,有才辨,叔安石爱之。
七八岁时,安问《毛诗》何句最佳,道韫称:“吉甫作颂,穆如清风”数句。安叹其有雅人深致。又遇雪下,安问此何所似,其兄子朗曰:“散盐空中差可拟。”道韫曰:“未若柳絮因风起。”安深叹赏。及长,适凝之。以凝之少文,常厌薄之,归宁,意甚不乐。安慰之曰:“王郎逸少于,亦不恶,汝何恨也?”答曰:“一门叔父,则有阿大、中郎,群从兄弟,复有封、胡、羯、末,不意天壤之间,乃有王郎。”封谓谢歆,胡谓谢朗,羯谓谢玄,末谓谢川,皆其小字也。后凝之为会稽内史,一家同到治所。凝之弟献之,尝与宾客谈论,词理将屈。道韫遗婢谓献之曰:“请为小郎解围。”乃设青绫步障自蔽,与客复申前议,客不能屈。由是才名四播。及孙恩作乱,人心惶惶,而凝之世奉天师道,不发一兵,亦不设备,日在道室,稽颡跪祝。官属请出兵御寇,凝之曰:“我已请于大道,借鬼兵百万,各守津要,贼不足忧也。”俄而贼兵渐近,乃听出兵,恩已破关而人,会稽遂陷。凝之仓皇出走,恩执而杀之,并及诸子。
道韫闻乱,举措自若。既而知夫与子皆为贼害,乃拥健婢数人,抽刀出门,贼至,挺身迎敌,手斩数贼,力尽被执。其外孙刘涛,年数岁,贼将杀之,道韫呼曰:“事在王门,何关他族?
必若此,宁先见杀!“词气慷慨,声情激厉。恩虽毒虐,为之改容,遂释之,亦不害道韫。孙恩既据会稽,自称征东将军,逼使人士为官属,有不从者,戮其全家,死者什七八。号其党曰”长生“,遣生四出,酿诸县令之肉,以食其妻、子,不肯食者,辄支解之。所过城邑,焚掠一空,单留强壮者编入队伍,妇女老弱,皆投诸水中。
曰:“贺汝先登仙堂。”于是一时豪暴之徒,有吴郡陆环,吴兴邱尪,临海周胄,永嘉张永,以及东阳、新安等处乱民,皆结党聚众,杀长吏以应恩。三吴八郡,皆为贼据。朝廷大恐,命牢之进讨。
于是牢之帅领精骑,转斗而前,击斩贼将许允之等,所向皆克,直渡钱塘,谋复山阴等处。牢之谓裕曰:“贼徒尚盛,未审虚实如何,卿可潜往探之。”裕即领命,率数十骑以往。
哪知孙恩闻官军将至,遣大将姚盛,统领步骑五千,前来迎敌。
裕正行之次,忽见贼兵漫山塞野而来。众惧欲退,裕曰:“贼众我寡,今走,彼以劲骑追击,吾众立尽,不如战也。与其走而死,毋宁战而死。”遂奋大刀,直前进击,众从之,杀贼数百。贼初疑西来游骑,见敌必走,懈不设备,及见来将勇猛,姚盛挥众共击,裕从骑皆死,独挺身迎战。俄而马蹶,坠于岸下。贼众临岸,以长枪刺之,裕大喊一声,一跃而上,赋人马皆惊,退下数步,裕趋前,复砍杀数十人。姚盛大怒,喝令众将,四面围住,莫教放走。裕全无畏怯,抵死相拒。势正危急,忽有一支军马,大呼杀入,勇锐无比。贼兵纷纷四散,斩获无数,裕始得脱重围。及视来将,乃刘敬宣也。裕曰:“非弟来援,吾命休矣。”敬宣曰:“弟在军,怪兄久不返,故引兵来寻,见前面尘头起处,有喊杀之声,知有贼兵猖獗,兄必被困,急急赶来,果见兄奋大刀独战数千人。兄之勇,虽关张不及。
今贼已败去,兄且归营少休。“裕曰:”贼胆已落,速往击之,破竹之势,不可失也。“敬宣从之。遂进兵,贼见裕至,无不畏惧,于是连战皆捷,遂复山阴。牢之得报大喜。
话分两头,孙恩初破会稽,八郡回应、谓其属曰:“天下无复事矣,当与诸君朝服至建康。”既而闻牢之兵至,颇有惧心,但曰:“我割浙江以东,亦不失作句践也。”及牢之兵过钱塘,击灭诸贼,渐复郡县,恩大惧,曰:“孤不羞走,今且避之。”遂驱男女二十余万口东走,复入海岛,自是疆土悉复。人皆谓牢之宜镇会稽,而晋朝首重门第,乃诏以谢琰为会稽内史,镇守浙东,牢之复还江北。
原来谢琰素无将略,朝廷以资望迁擢,使开方面。到任后,日与宾客饮酒赋诗,谓贼不复来,全无防御。诸将咸谏曰:“贼近在海浦,伺人形便,宜修武事,潜为之备。前凝之以疏防失守,愿勿复然。”琰怒曰:“荷坚之众百万,尚送死淮南,孙恩小贼,败逃入海,何能复出!若其果来,是天欲杀之也。”于是谈咏如故。
哪知恩在海岛,息兵一年,仍复入寇,据余姚,破上虞,进及邢浦,杀得官军大败,长驱直至会稽。琰方食,闻报,投箸而起曰:“要当灭此而后食。”跨马出战,兵败,为贼所杀。
会稽复陷。牢之闻之,星夜来救,与贼战于城下,大破之,贼始退走。乃以大军屯上虞,使刘裕戍句章。句章城墙卑下,战士不盈数百,为贼出入要路,屡被攻围,守城者朝不保夕。裕至,率众固守。贼来犯,辄败之。恩知城不可拔,乃舍之北去,由海盐进兵,裕尾而追之,筑城于海盐故治。贼将姚盛来攻,裕开城出战,谓盛曰:“汝识我乎?敢来送死耶?”盛见裕,心已怯,强斗数合,手足慌乱,裕大喝一声,斩之马下。贼众皆溃。恩闻盛死,大怒,悉起大队来攻。裕选敢死士三百人,脱甲胄,执短刀,鼓噪而出,劲捷若飞,贼不能御,又大敚明日复来索战,裕不出。至夜掩旗息鼓,若已遁者。明晨开门,使赢疾数人立城上,贼见之,遥问:“刘裕何在?”曰:“夜已走矣。”贼闻裕走,争入城,裕猝起奋击,贼大骇,皆弃甲抛戈而走。乘势追击,斩获无数。恩知裕不可克,乃改计引兵向沪读。裕复弃城追之,海盐令鲍陋,遣其子嗣之,帅吴兵一千,请为前驱。裕曰:“贼锋甚锐,吴人不习战,若前驱失利,必败我军,可在后为声势。”嗣之不服,恃勇先进。裕知其必败,乃多伏旗鼓于左右。前驱既交,诸伏皆起,举旗鸣鼓,声震山谷,贼以为四面有兵,遂退,故得不敚嗣之益自喜,率军追之。裕止之不及,全军尽没。后阵丧气,亦大败,裕走。
贼追之急,裕忽停骑,令左右脱死人衣,以示闲暇。贼见当走反止,疑犹有伏,不敢逼,裕乃徐收散卒,结阵而还。
却说贼将卢循,谓恩曰:“自吾起兵海隅,朝廷专以浙东为事,强兵猛将,悉聚于此,建康必虚,不若罄吾全力,溯长江而进,直捣京师,倾其根本,诸路自服。若专在此用兵,时得时失,非长计也。”恩从之,敛兵出海口,悉起其众,合战士十余万,楼船千余艘,浮海溯江,奄至丹徒,建康大震。牢之闻之,乃使裕自海盐入援,身率大军继进。时裕兵不满千人,倍道兼行,尽皆劳疲。及至丹徒,贼方率众登蒜山,扬旗鼓噪,居民惶惶,皆荷担而立。裕欲击之,人以为众寡不敌,必无克理。裕怒气如雷,身先士卒,上山奋击。众皆鼓勇而进,呼声震地,无不一当百。贼大溃,投岸赴水,死者弥满江口。恩狼狈还船,遂不攻丹徒,整兵直向建康。牢之至,见裕已胜,大喜,谓裕曰:“今虽胜之,而贼势甚强,彼船高大,吾战舰小,不能御之,奈何?”裕曰:“楼船非风不进,近日风静,未能即至建康。君以重兵拒之于前,吾以舟师尾之于后,以火攻之,无忧不克也。”牢之从其计,驰至石头,严兵以待。裕装火船廿只,亲自押后,乘夜风便,一齐点著,径向楼船冲去。贼见火至,方欲扑灭,楼船已被烧著。风烈火猛、当之者皆焦头烂额,于是不依队伍,四路乱窜。牢之望见火起,送出舟师击之。
前后夹攻,贼众大敚是役也,贼丧师徒数万,楼船几尽,登陆者又被官军随处截击。恩左右皆尽,所存残兵,不及十之一二,遂自使口远窜入海,三吴乃宁。牢之上裕功,诏以裕为建武将军,下邳太守,仍参牢之军事。裕是时方受命于朝,今且按下。且说道子世子元显,年十六,性聪警,颇涉文义,志气果锐,常以朝廷受制外藩,必成后患,屡劝其父早为之计。道子乃拜元显骠骑将军,以其卫府甲士,及徐州文武隶之,使参国政。元显既当大任,以谯王尚之,及其弟休之为心腹,张法顺为谋主,以司马王愉为江州刺史,兼督豫州四郡,用为形援。
时庚楷领豫州,闻之不乐,上疏言:江州内地,而西府北带寇戎,不应割其四郡,使愉分督。朝廷不许。楷大怒,知王恭与道子有隙,乃遣使说恭曰:“尚之兄弟,复秉几衡,过于国宝,欲假朝权,削弱藩镇,惩艾前事,为祸不小,及其谋议未成,宜早图之。”恭自诛国宝后,自谓威无不克,遂许之,以告仲堪、桓玄,二人欣然听命,推恭为盟主,刻期向阙。牢之闻之,来谏恭曰:“将军,国之元舅,会稽王,天子叔父也。会稽王又当国秉政,向为将军戮其所爱国宝兄弟,其深服将军多矣。
顷所授者,虽未允惬,亦非大失。割庚楷四郡,以配王愉,于将军何损?晋扬之甲,岂可数兴乎!“恭不从,坚邀共事。牢之不得已许之。
再说仲堪多疑少决,虽应恭命,而兵不遽起。其时南郡相杨佺期,为仲堪心腹,有勇名,自谓汉太尉杨震之后,祖父皆为贵臣。矜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