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地鬼子(遍地英雄)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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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使鲁大昏了头,他觉得生活中不能没有秀,他深爱着秀。他哀求杨雨田,让他把女儿嫁给他。他在杨家大院外闲逛几天后,终于有一天他又走回杨家大院,来到了堂屋见到杨雨田,便“扑嗵”一声跪下了。杨雨田一边吸大烟,一边和管家杨么公核对金矿上的帐目,鲁大跪在他面前,他看也没看一眼,以为鲁大无处藏身,让他收留他。过了半晌之后,他瞅了眼跪在地上的鲁大,吸了口大烟,放下烟枪说:“你后悔了吧?”
鲁大就声色俱厉地说:“东家,求你了。”
杨雨田就说:“看在你爹的情份上,我再收留你一次,只要以后你别再找我女儿。”
鲁大就哭了,呜呜的,他把头“咚咚”地磕地上说:“东家,求你了,把秀嫁给我吧,我有力气养活她。”
“啥,你说啥?”杨雨田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杨么公也瞪大了眼睛。
转瞬杨雨田就笑了,他下了炕,大步地走了两圈,这时柳金娜正端着一盆红红的炭火走进来,杨雨田的笑变成了冷笑,瞅了眼跪在地上的鲁大说:“你敢用头顶火盆么,你要敢顶火盆,我就把秀嫁给你。”
爱情的力量让鲁大勇气倍增,他从柳金娜手里接过火盆,义无反顾地放在头顶,炭火盆用生铁铸成,每次铁盆放在屋里,底下都垫了块青石,火盆里的炭火熄了,青石仍然是滚热的,有时杨雨田就用布把青石包了,躺在炕上枕着青石,一夜都是温的。鲁大把炭火盆放在头顶,柳金娜惊得叫了一声,很快鲁大的头发就焦了,一股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在整个房间里弥漫。鲁大觉得先是头发燃着了,接着就是他的头皮发出“滋滋”的响声,灸心的灸烤,疼得他浑身颤栗不止,肉皮的油液顺着鬓角流下来。他咬牙坚持着,他瞅着杨雨田,杨雨田先是冷笑,最后是惊愕,看着眼前的场面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他被鲁大的毅力震惊了。他没有料到鲁大真的会这么做。转瞬,残忍又战胜了同情,他稳定住情绪,一口接一口地吸烟,惊愕又换成了冰冷,他要看一看鲁大到底能坚持多久。
鲁大听着头皮“滋滋”的响声,他想着的是秀,觉得秀正用一双期待的目光看着自己。他向秀走去——接下来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鲁大昏死在那里。
鲁大醒来时,已发现自己被扔到荒郊野外,头皮的灸痛再一次告诉他杨雨田那老东西并没有实现他的诺言。杨雨田用成人戏耍小孩子的手段戏耍了他。鲁大的头皮从此寸毛不生,从此也就有了一个鲁秃子的绰号。鲁大那些日子像条狼一样,围着杨家大院嗅来转去,他思念着秀,那种思念百爪挠心似的让他难忍难挨。
那一个月黑风高之夜,他攀墙跳进了杨家大院,摸到了秀的门前,他敲开房门时,秀一下扑在他的怀里。两个人儿滚成一团,压抑着哭诉他们的海誓山盟。在鲁大离开杨家大院这些日子,秀无时无刻不在记挂着鲁大,她曾用绝食抗拒父亲的无情。她坐在屋里,日日夜夜都在读着有关爱情的唐诗宋词,她从古人那里再一次重温了爱情的凄婉、忧伤。
那一夜晚,两人赤身裸体地拥在滚热的火炕上,相互用自己的身体慰藉他们的忧伤。结果,情急之中,他们什么也没有做成,只剩下了亲近和抚摸。黎明之前,他们做出了决定,商定天明后私奔,他们将用这种古老而崭新的方式,向传统挑战。商定完之后,鲁大趁着黎明前的黑暗;翻过墙头,消失在黑暗中。
中午的时候,到了约定时间,秀果然赶来了。秀走得慌慌张张,气喘吁吁,可仍掩饰不住那一刻的欣喜和激动。他们这才意识到,他们在这之前并没有想好要到哪里去,只想离开制约他们的杨家大院。两个人儿趔趔趄趄跌跌撞撞地顺着山路行走着。没膝的雪顽强地阻碍着他们的出逃。傍晚时分,他们终于又困又饿再也走不动了,他们相互依偎着坐在一棵树下睡着了。
突然他们又被惊醒了。惊醒之后他们看见了火把下面杨雨田带着家丁正站在他们面前。
杨雨田一把抓过他的衣领子,口歪眼斜地说:“你小子心不死哇,今天我就让你断掉这个念想。”说完便上来两个家丁,不由分说便把他捆绑在树上,秀在一旁嚎啕着哀求着,杨么公像老鹰捉小鸡似的把秀扔在马上,然后他们便打马远去了。远远地他仍听见秀呼唤他的声音,他也在呼喊着秀,没多一会儿他只能听见自己沙哑的呼喊声了。他这才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惧,漆黑的夜幕下,他被死死地绑了双手双脚,扔在这荒山野岭上,他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不被冻死,也要被野狼吃了,他绝望地闭上双眼,但很快又睁开了,他看见寒星远远近近地冲他眨着眼睛,远处野兽的吼叫声此起彼伏地传来。夜里的北风紧一阵慢一阵地吹,碎雪纷纷扬扬地在山岭间飘舞,他先是双手双脚失去了知觉,渐渐地连意识也失去了知觉,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死在这荒郊野外。一种巨大的仇恨,在他即将麻木的意识里很快闪过,那就是他若还活着,就杀了杨雨田。后来,他就失去了知觉。
他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老虎嘴的山洞里,是胡子救了他。那一刻,他觉得要报仇只有当胡子这条路了。
11
鲁大领着几十名弟兄来到杨家大院墙外时,已是下帖子三天后的中午。鲁大要正大光明地把杨雨田抓住,然后他就去奉天把秀找回来。他要当着杨雨田的面,和秀成婚。秀如果愿意,他就把老东西杀了。秀要是不愿意,不杀掉老东西也可以,也要让他头顶一次火盆,再把他绑了,扔到荒郊野外冻他一宿,是死是活就看他自己命大小了。自己受的罪也要让老东西尝一回。
杨雨田近几天一直大门紧闭,他早就集合了所有家丁,分东西南北把四个炮楼占了,是死是活他要和鲁大决个雌雄。这些枪和子弹是杨宗前几年从奉天给他买来的,家丁都是他杨姓的人,他知道,不用说,家丁也会为他卖命的。
给东北团朱长青送信的人回来告诉他说:朱长青看完他写的信,当场就扔在火盆里烧了,朱长青捎回话说,让他派兵可以,杨雨田需亲手给他送千两白银方可。杨雨田早就料到朱长青不会来,但是他听了送信人的叙说,还是气得浑身乱抖。
粉碎鲁大的阴谋,杨雨田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郑清明身上,他不怀疑郑清明的枪法,他相信郑清明会一枪打死鲁大,其他的胡子就好对付了。
鲁大远远地立住了马,往天上放了一枪。
炮楼子上,杨雨田看到了,也听到了,不禁哆嗦一下。他看着身旁的郑清明指着远处的鲁大说:“这杂种就是鲁秃子,胡子头,往死里打。”
郑清明没有说话。他看见花斑狗怀里了一包什么东西,从夹马上下来一蹦一跳地往杨家大院墙下接近。其它炮楼上零星地打出几枪,子弹落在花斑狗的身前身后的雪地上,发出“扑扑”的响声。花斑狗沉着机灵地向杨家大院的墙下接近,一点也没有把枪声放在眼里。
杨雨田眼睁睁地看见花斑狗把一包炸药放在了墙下,点着捻子转身就跑。杨雨田一拍大腿,气急败坏地喊:“坏了坏了,他们要炸,打呀,都打呀。”说完举起枪向花斑狗射击,花斑狗趴在雪地上很快地在雪地上翻动着,躲避着子弹。
郑清明眼前又闪现出那只红狐,红狐跳跃着,躲闪着,消失在树丛里。这时,他举起了枪。枪响了,花斑狗叫了一声,一把抱住腿,喊了一声:“大哥哇——”
郑清明哆嗦了一下,这时墙下轰然一声,顿时烟尘滚滚,院墙被炸开了一个大口子。郑清明看见鲁大往炮楼上打了一枪,十几匹马一起朝爆炸过的地方奔来。杨雨田被爆炸声惊得趴到地上,他站起来的时候,看见十几匹马已经冲了过来。
郑清明的枪这才响起,他没有打人而是打马,抬手一枪,便见子弹从这匹马眼睛射过去,从那匹马眼睛出来,马便一头栽倒在雪地里。十几匹马没有一个逃脱,四面炮楼里响起了家丁的喝彩声。
鲁大惊住了,他是没有料到杨家大院还有如此神枪法之人。他知道,这人没有一枪一枪地把他们都杀死,已经手下留情了。他仍不甘心,从雪地上爬起来,冲郑清明这面炮楼打了一枪,喊了一声:“你等着,大爷日后找你算帐。”喊完便抬起躺在雪地上大叫不止的花斑狗走了。
郑清明不知道,从此他和鲁大结下了怨恨,更不知道这一次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
·3·
石钟山 著
第二章
1
几场大雪一落,天气顿时寒冷了许多,远山近岭苍茫一片。日头似被冻僵了,昏嚎无力在远天睡着。
杨雨田袖着手,蹲在院子里,痴瞅着那堵被炸塌的墙。残墙被大雪盖了,像一条积满雪的峡谷。杨雨田咳了一声,又咳了一声。杨王氏扭着小脚从后院走出来,立在杨雨田身后,看见了那残墙的缺口,抹着眼泪唠叨:“老天爷呀,睁睁眼吧,往后的日子可咋过呀。”
杨雨田一听到杨王氏的唠叨心里就烦,他站起来,双腿却麻木着不能走,便气恼地说:“哭啥,我不还没死么。”说完趔趄着身子向断墙那儿走,便扯开嗓子骂:“鲁大你个驴操的,不得好死。”一个家丁站在炮楼上向他惊呼:“东家,有马。”
杨雨田心里一紧,心想,鲁大这个王八蛋操的,回来得也太快了。便朝院里吼了一声:“拿家伙,上炮楼。”说完自己先向炮楼上爬去。
他果然看见了几匹马,由远及近地驰来,却不像鲁大的人马,他心里宽松下来,他睁大一双眼睛定睛看,却看不清。
家丁就说:“是管家。”
杨雨田一看果然是管家,后面还跟了两个人,他没细看,跌撞地从炮楼上跑下来,伸长脖子喊:“么公,是你么?”
几个人已来到近前。
杨雨田似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用劲地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疑自己是在梦里。杨宗从马上跳下来喊了声:“爹。”他又看眼杨宗,睁大眼看杨么公。杨么公从马上跳下,抱拳说:“恭喜东家了,少爷大难不死。”
“真的?”他愣怔着眼睛看眼前的杨宗。杨宗这次没像每回那样穿军服,这次穿的是便装,皮大衣,皮帽,皮靴。杨雨田扶着杨宗的肩,上上下下仔细地看,便潮了一双眼睛,杨宗便说:“爹,进屋说。”
杨宗没有同张大帅一起被日本人炸死,是因为他在尾车警戒。列车驶到皇姑屯时,明显地慢了下来。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抓住尾车的护栏向前望,尾车潜伏好的日本特务,用信号灯把他砸昏,便把他推了下来。他落地的刹那,又被爆炸声惊醒。他看见大帅坐着的那节车厢浓烟四起,整个列车都歪倒在路基下。他这才清楚这是场预谋。他拔出枪,向车上的特务射击,砸他的那个特务当场被他打死。
大难不死的杨宗,一口气跑回了大帅府。接下来,整个奉天便都戒严了。
杨王氏见到杨宗时,咧开嘴便哭了,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然后拉着杨宗的手责怪儿为啥不把秀带回来。
杨雨田就说;“你就知道个秀,别嚎丧了,我和儿子还有正事哩。”
杨王氏就用手捂了嘴,哽哽咽咽地哭。
杨雨田便把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