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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一代名妓柳如是-第12部分

小说: 一代名妓柳如是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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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徵舆的脸猛地涨得通红,轻声地说:“她太可爱了!”
  子龙问他可了解她的身世。
  徵舆像一个庄严的殉道者那样点了下头,意思是他已看出了她的身份,可这有什么关系!他激昂地表白着,他爱的是河东君这个人。
  子龙心里一阵黯然,难言的痛苦在暗暗折磨着他。辕文能有如此的看法,他佩服他的勇气。若是他真爱她,能给她带来幸福,他是愿意悄悄掐掉刚刚萌生在心里的爱苗的。他拍了下徵舆的肩膀,说道:“宋兄有如此气魄,真丈夫也!”接着,他把河东君的坎坷身世都告诉了他。最后还说:“河东君犹似一块无价之玉,误落泥尘。宋兄若能帮她擦尽泥垢,他日定会放出异彩。能得到河东君的人,是幸运者!”他说这些话时,心里像刀绞似的疼痛。
  待问感慨地长叹一声:“天公地公,就这人间不公!河东君完全可以成为一代书家!可惜误落尘网之中!宋兄,你若敢向我们起誓,不管来自何方阻挡,你也决不离开她,委屈她,我们甘愿当你们的月老,助你一臂之力!”
  徵舆竟在光天化日之下,跪倒在陈、李两位面前:“求两兄助我!我敢起誓:皇天在上,徵舆若有二意,天地不容!”
  子龙和待问都被感动了,他们扶起了他,子龙对他说:“义卖赈灾那日可以见到她。”
  徵舆不解地反问道:“义卖赈灾?”
  他们就把河东君决定卖书募捐救饥民一事及一应安排都告诉了他。待问还为他出了个主意,说,自古美人慕英雄,叫他要把江东才人的英雄气概表现出来,就能引起河东君的特别注意。
  河东君期待的义卖,终于来了。这天,微风习习,湖水漪漪,白龙潭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壮观景象。各种船只像随暖流迁徙而来的鱼群,争先恐后地往河东君船边游集,泊满了河东君画舫周围水面。桅楫组成了一道林带,帆影结成了道道白色屏障,辽阔壮观,像陡然升起的一座水上城池。
  河东君将自己的船装饰一新,布置得别致新颖,船头四周挂满了裱装精美的书轴,甲板上支着古琴。阿娟提着花篮立在一旁,阿贵守候在书轴边。
  河东君像一片橘黄色的云从内舱飘了出来。立在各自船头交头接耳、高声寒暄的公子、相公、风流缙绅,顿时被河东君的风度和魅力惊震了,倏然安静下来。河东君环视大家,莞尔一笑,敛衽施礼,微启朱唇,首先她向光临捧场的诸君致以谢意,接着就直陈义卖赈灾的心曲,最后她说:“柳隐书艺稚嫩,不敢标价,诸君可以随便选取,为救饥民于死亡,请仁人君子、豪客,慷慨解囊!”说完,款款坐在琴后,轻拨起琴曲。








 


侠解罗衫义贾书(4)


  待问和子龙第一个把船撑到河东君面前,随便指了一轴书,各捧出五两一锭的纹银两锭,放进阿娟的花篮中。河东君接过阿贵取下的书轴,双手捧着递给他们,深施一礼致谢。
  宋徵舆一看慌了,惟恐他人又赶到他前面,他突然高声呼喊支持河东君义举的口号,把船撑到河东君船前边,没选书条就捧出四锭纹银,目光灼灼,大胆地望着河东君,忘情地吟诵起长达四十二行的即兴之作《秋潭曲》。他称颂河东君的才华和丈夫气概,抒发他对她的思念、崇拜,对她飘零身世寄予无限同情,以及他们江东才人壮志未酬的苦闷,吟诵完了,竟泪流满面。
  白龙潭陡然阒寂了,河东君眼里弥漫起泪雾,她在心里呼喊着:知音,知音!又一个知音!情不自禁地从阿娟手里拿过花篮,接过他的捐赠,又亲自选了轴摹李待问书体所写的曹植那首“……愿欲一轻济,惜者无方舟。闲居非吾志,甘心赴国忧”的杂诗,双膝跪下,高举过头递给他,说:“感谢宋公子厚意!”
  徵舆此举将义卖推向了高潮,公子相公们争相选书、捐赠,无不希望得到河东君的好感。义卖取得了超过预想的完全成功。河东君把银子全部交给子龙和待问,委托几社社友到灾民云集的地方设棚施粥。








 


妇人之爱(1)


  女人的爱是全身心的。有时甚至是疯狂的,不顾一切的。
  随着白龙潭义卖赈灾风传开去,想一睹河东君风采的人越来越多,她的苦恼也就越来越多。来到人才辈出的云间,走进了一种崭新的生活,志士的热情常常激励着她不安分的心。眼前常常活动着几个人的面影:卧子笃诚、憨厚,像一位宽容的兄长;存我热情、直率、慷慨,为友人可以赴汤蹈火。他们既是她的老师,又是她的友人,他们都喜欢跟她谈话,喜欢听她唱曲,喜欢同她切磋诗艺书艺,喜欢与她交往。他们喜欢她,尊重她,视她为同志和知音,他们和她称兄道弟。可是……
  她的视线投向了湖边:沿岸的湖面,漂浮着一层灰白色的柳叶,深秋的寒风推起的浪纹把它的虏获物一会儿涌到湖心,一会儿又推送到未知的地方。
  她心里猛然升起雾样的孤独和凄凉。此情此景,使她联想起她的归宿。
  想我所想,爱我所爱,是她矻矻追求的梦想,她在历次厄运面前没有轻生,就是幻想着能有一天像个男子汉样在尘世间活一回。可是,她的归路在何处呢?大伯无时不为她的命运担忧,担心她“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她却不甘心。近来,她心里又多了一个人的影像,她也发现她在那个人心里也引起了同样的呼应,一种无形的波涛在她心中推涌、撞击。她朦胧地觉得,好像找到了什么,似乎那寻觅的东西又很缥缈,内心总有种惶恐和迟疑。
  自从龙潭精舍第一次见到那个人,他的那道目光,就常常出现在心中。她害怕那惶遽将是苦难的深渊,她拒不见他。奇怪的是,卧子却屡屡在言谈中称赞他少年才子、忧国之士,还讲他属阀阅世家,尚未成婚……似有鼓励她与之交往的意思。她真有些不敢相信,难道卧子他……她的面前又浮起了义卖那日的情景。那像流水样涌出的诗句,“……江东才人恨未消,郁金玛瑙盛金醪,未将宝剑酬肝胆,为觅明珠照寂寥……”当时她内心呼唤过“知音,知音!”可她不敢相信他的真情胜卧子!
  她的目光又转向了舱内的书案,那上面有堆请柬。在贵公子的眼里,她不过是个有才有貌的校书罢了,邀她同游,可助游兴,激发诗情,也是件雅举。她已腻烦这些了,她需要的是真正的友情,理解的爱,国士样的尊重。她真想将那堆请柬撕成粉末,扔进水里,让它们随着波涛,流入东海,永世再不回头!
  她忽然又想出个新的主意。
  既然公子们想利用她的痛苦来助兴,达到他们欢愉的目的,她又有何不可也利用利用他们呢?松江的名胜古迹,是华亭的骄傲,了解它们可以增长知识和阅历。她呼唤的知音,是真的喜欢她吗?也许是真的,有哪个男人不喜欢年轻漂亮的女人呢?但是,他的爱到底多深?他的爱,到底有多沉?他愿意为她做点牺牲吗?她是这样一个身份卑微的女人啊!她突然想起了陈墓那块碑刻上文徵明的诗句:“君王情爱随流水。”谁又能相信那些海誓山盟呢?男人爱的是如花的美貌!世上漂亮的女人多的是,有如大海的浪头,去了一浪又有一浪。佛娘在冥冥之中曾经示意她,不要轻信那些男人的爱情。谁能给她一颗真诚的心呢?
  不要轻易去相信!不要轻易显露自己的心迹!
  爱是自私的,爱之深,才会妒之切,何不利用赴他人之约,来试试他对她的爱有多深多沉?假若她占据了他的整个心胸,他能忍受她陪着别人去觅幽探胜吗?
  她就按照约请日期的先后赴约。她游了醉白池,去了九峰三泖,有意不与徵舆照面。她为文士们度曲,侑酒,弹奏,和他们唱酬,可她跟他们笑而不亲。除了她信赖的子龙、待问两先生外,她不轻易让人走进她的卧舱。一到黄昏,大伯就抽掉长跳,把船撑到湖中夜泊。
  徵舆不见河东君,屡遣书童送帖求见,船伯不是回答说“应欧阳公子相邀,游天马山访圆智寺去了”“去二陆草堂了”!就是“随陆相公佘山看泉石去了”“到醉白池看荷花去了”!
  每每听到书童这样的回禀,徵舆犹感利剑穿心,仿佛失了魂魄,寝食不安,无心读书,以至几次挨了母亲的训斥。
  他在恍恍惚惚之中过了半月,再也无法忍耐了!一天大早,他悄悄去到白龙潭,徘徊在驳岸边,等待着河东君的船靠近。他下定决心非见到她不可。
  他的身影,早就收进了河东君的眼帘。
  深秋的早晨,湖风凛冽,肆虐地卷起落叶,漫天飞舞,把柳枝吹打得发出阵阵哀鸣。
  徵舆站在寒风中,燃烧的爱火使他对这些毫无感觉。
  船伯认出了宋公子,要把船摇过去。
  河东君却坚决不肯,说:“膏粱世族的子弟,难有真情!”
  船伯望着他的丝绵直裰被风高高鼓起,有些不忍了,想让他回去,便站到船头,以手做喇叭喊道:“河东君病了,不能会客,请公子改日再来!”
  徵舆听说河东君病了,着急起来,大声呼唤:“请艄公把船摇过来,我这就去请郎中!”
  河东君忙递话给船伯:“你就说我病得很重,惧怕晃动,船不能摇过去。”
  徵舆听到后,衣服也没脱,一纵身就跳进了湖里,拼力向河东君的船游过来!
  河东君被感动了,阿贵被感动了,阿娟也被感动了。河东君心痛了,示意船伯、阿贵把船向徵舆摇去。快近他的时候,船伯、阿贵一齐把徵舆拉上了船。








 


妇人之爱(2)


  河东君连连探问:“公子,呛着没有?冻着没有?”又吩咐阿娟拿出她的男装,让阿贵侍候公子换上。自己亲自去烧姜汤,为他驱寒。
  从此,河东君谢绝了一切约请,把整个心都倾注在徵舆身上。徵舆几乎每天都要来同她见面。除了子龙和存我常来聚聚谈谈,为他们弹上一曲自制的新词,奉上一壶水酒,河东君就在舟中读书、习字,得了新作就朗诵给他们听听,求得指教,河东君的诗艺有了长足的长进。
  河东君的情爱也像甘露一样滋润着徵舆的作品,他为河东君填了不少新词,每得一阕词,河东君都倾心习唱、弹奏。他的那首《千秋岁》,祈愿他们的爱地久天长,她不知吟唱了多少遍。
  河东君生活在爱海中,她被徵舆的爱鼓舞着,再也不感叹自己的身世飘零了,她庆幸终于寻到了一个理解她的知音。幸福激励着她,也坚定了她的人生志向,只要矢志不渝,命运会给她一个爱抚的微笑的。
  船伯对徵舆也十分满意,他几次私下里向河东君示意,不要再犹豫了,是应该决定归宿的时候了!“若能嫁给宋公子为家室,那是你的福气。”他说。
  河东君总是笑而不答,被爱的光环炫得眼花缭乱的人,是很少忧虑的。她相信徵舆,相信他会以真诚酬答真诚的,她相信她与他的爱情一定会有圆满结局的,不用她说,他也会向他的母亲提出,来明媒正娶她的。
  可是,好景不长,一连数天徵舆未露面,这在他们定情以来是从未有的现象。尽管她仍然信赖他,却无以排解对他的思念。
  七天过去了,十天过去了,思念上又压着了一缕不安和怅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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