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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部分

一代名妓柳如是-第36部分

小说: 一代名妓柳如是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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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野堂文宴(2)


  河东君的手不由地哆嗦了一下,她想起了和子龙的结合,仿佛是被一盆凉水浇醒了!这算什么?是算客人还是算内宠?她宁愿住在舟中,经受风吹浪打,也不能不明不白地去与他的妻妾们同住!她不能重蹈覆辙,一误再误!她还没有下决心,现在只能是文友。她回答说:“谢谢牧翁厚爱,柳隐酷爱水上,不用搬动了。”
  钱谦益着急了,他早已想到河东君不愿与他的家人同处。昨夜,他就同大管家吕文思计议在半野堂别墅中新筑一室,作为她临时的书房和下榻处。只要她愿意,他什么都愿意割舍。他将这个计划告诉了她。
  她没有应承他什么要求,他为何就如此自信!她笑着回答说:“牧翁不须为我操心破费了,过些时日我就要回去的。”
  谦益完全理解河东君的心情,虽然她在和诗中已有心许之意,但她仍旧顾虑重重。便说:“你千里迢迢来虞山访老夫,就是老夫的座上宾,作为一个主人,岂能让客人住在舟中呢?于礼不合,于情不通!至于我的心愿,那不过一厢所求,其另一方是有着完全自由的!”
  谦益完全击中了她,她抿嘴一笑说:“既然如此,柳隐领情了!”
  谦益神秘地端详着她说:“老夫为你的新居起了一个室名你猜猜看?”
  河东君娇憨地歪着头,看了一眼谦益,笑着说:“隐庐?”
  他笑着摆了下头,自得地说:“一个别致的名字——我闻室!”
  “来自佛典,‘如是我闻’,牧翁之意,欲将室名与柳隐的字联起来,是吗?”河东君击掌称赞说,“妙极了!”
  谦益得到河东君的称道,得寸进尺地说:“你不用再名隐了,应更名为‘是’!”
  河东君竟没有反驳他,只是妩媚地一笑说:“善哉!柳是就是我闻居士了!”
  河东君接受了他的邀请和更名,谦益喜出望外。自此,每天必去看望河东君。他真正地体会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滋味,他希望我闻室快落成,好与河东君朝夕相处。
  可是,河东君好像不能理会他的急切心情,对他的求婚,一直不肯作答,还不时提到子龙,使他难堪。
  一天,他们泛舟过齐女石,河东君又说到子龙。他便写了一首诗,悄悄放到她的妆镜下。
  睡前,河东君临镜卸妆,才发现了诗稿,匆匆读过,不禁叹息。
  阿娟关切地问:“他写了些什么?”
  河东君无可奈何地一笑说:“他劝我忘记过去,既已脱离了卧子,就不要再记着他。”
  “我看钱老爷说得很对,老记着陈相公,有什么用?你的终身还不都误在他手里了!”阿娟说着,拉住河东君手,“你不能再摇摆不定了,钱老爷待你是真心的呢!”
  河东君只觉得有一泓热油在心里沸腾着,她一把抱住阿娟说:“你不懂得我的心!”就哭了起来。
  我闻室建在半野堂别墅的前面,中间隔着大花园,与半野堂南北相对。谦益因为想到河东君半生生活在船上,特意将它设计成船形,四周掩映着奇花异木,仿佛是停泊在荷丛绿苇之中的画舫,小巧玲珑,雅致大方。
  落成之日,程嘉燧恰巧从嘉定来探望钱谦益,喜闻谦益决定在十二月二日延请河东君迁居我闻室,嘉燧便同牧斋一道到尚湖舟中迎接河东君。故人重逢,自有一番乐趣。河东君再三感谢松园老人知遇之恩。在嘉燧的敦促和谦益的恳请下,她舍舟迁入了我闻室。
  谦益、嘉燧先陪河东君在起坐间用过茶,就一同参观我闻室。在卧室门口,一个小丫头迎上来请安。
  河东君一眼就认出了她是初访半野堂时见过的阿秀,不由地笑了,双手扶起她说:“不必多礼,又见到你,真高兴。”
  阿秀站起来,朝主人乖巧地一笑,说:“老爷说小姐喜欢奴婢,阿娟姐姐人生地不熟的,特派我来侍候你。”
  河东君回头朝谦益一笑说:“牧翁如此细心,这样周到,谢谢了!”
  “此乃贱妾的意思。”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何要这样回答,是要表示他的家人也同样欢迎河东君呢?还是要表现他妻妾的贤淑?
  不用解释,贱妾当指朱姨娘了。初访时她派阿秀送来了茶点,现又派阿秀来侍候她,不能不谓之贤惠,可醉翁之意,显然不在酒呢!河东君稍感不快,但仍作出一个感激的微笑说:“请牧翁转达柳是的谢忱。”
  牧斋觉得她的谢词和笑中都蕴藏着一种苦涩,有些惴惴不安。近日来,朱姨太虽不敢跟他寻衅,却不停地骂儿打仆,发泄不满。他明白,都是因建筑我闻室要延请河东君引起的。当她听说他在为我闻室物色丫环,却一反常态,硬要让出她的贴身丫头阿秀。为了不惹恼她,就顺水推舟,还褒奖了她几句。妇人的小心眼,何必去计较。但他不愿被河东君看出此中的破绽。他立即扭转话题说:“太仲、稼轩、云美就要来看你了,我们还是去前面坐吧!”
  回到起坐间,黄宗羲、瞿式耜、顾苓七八个门生相继来了。他们—边品茶,一边说话,话题很快就转到国家局势,从阉党余孽阮大铖贼心不死谈到两年前的《南都防乱公揭》;围绕着危害国家安全的是“流寇”还是“建虏”争论起来。黄宗羲坚持说:“外患是因内乱而起,内乱则因朝廷用人不当所致,纲纪糜乱,风俗陵夷,致使朝廷失信于民!”








 


半野堂文宴(3)


  “太仲兄之言极是!”瞿式耜叫着黄宗羲的字,“失信于民,关键在于用人。以权谋私,成为当今官场痼疾。为官不为国民计,不为匡扶社稷计,只图谋一己之利!此种祸国殃民之小人,不斥之,逐之,国能强盛?民能安业?”他说得慷慨激昂。
  河东君起初静静地听着,这时已按捺不住了:“以柳是愚见,当今之世,欲求清明吏治,惟有在用人上痛下狠心,罗致天下君子贤能,委以重任。驱去身居庙堂高位之势利小人,永不使之近神器,方可挽回民心,国始转危为安!”
  “河东君一言正中要害!”黄宗羲以兴奋的音调叫起好来,众门生无不对河东君刮目相看。黄宗羲又突然叹息一声说:“惟有君子方可识君子,用人之权柄操在势利小人之手,怎能斥小人,起君子?”他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
  谈锋转向起用钱谦益的话题上来了。大家越说越兴奋,惟有他自己一言不发,以一种莫测的目光看着他的得意门生们。
  “牧翁忠贞为国,声闻宇内,我等极关注老师复出之事,不知近日可有圣意传来?”
  谦益没有回答黄宗羲的提问,只是笑了笑,扭转话题说:“文宴在那边举行。河东君也累了,让她歇息一会儿,我们上半野堂去好吗?”他率先站起来,“老夫提议,今日文宴不谈国事,尽兴一乐,如何?”
  诸门生不知牧斋为何要回避谈及他复起之事,他们互相交换了个困惑眼色,也就相继站起来,与河东君道别。
  送走了客人,阿秀立即为河东君换上了一盏茶。
  河东君看了一眼阿秀,心里不由地一阵兴奋,管她是不是朱姨太安在身边的耳目,她要利用她进一步了解钱府。她笑吟吟地把阿秀叫到身边,握住她的手说:“有你侍候,我一定会过得畅快。”说着就喊阿娟,“把为你阿秀妹准备的礼物拿来。”
  阿娟应声拿来一只精巧的小盒递给阿秀。“见面礼儿,别嫌弃。”河东君说着,揭开盒盖儿。一只包金的小簪子横卧在紫色丝绸盒内。
  阿秀长这么大,跟朱姨娘也好多年,从未得过如此贵重的赏赐。她有些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捧在手里,怔怔地看着,她的眼睛湿了,滚下了两颗泪珠,朝河东君跪了下去说:“奴婢不敢领受这样贵重的礼物。”
  河东君爽然地笑起来,从盒内取出簪子,斜插在阿秀发间,把她拉到妆镜前说:“你看,配上这支簪,你更好看了!收下吧。”
  阿秀想到自己是受朱姨太派遣,来窥探老爷和柳小姐动静的,但柳小姐待自己十分和气,又赏这么贵重的礼物,心里很是不安,说:“你要使得着奴婢,只管吩咐!奴婢谢谢了。”
  文宴从下午延续到夜阑。半野堂中,弦歌朗朗,笑语晏晏,觥筹交错,银烛摇红。
  谦益以主人的身份为文宴首先献诗,题为《寒夕文宴,再叠前韵,我闻室落成,延河东君居之》。
  他诵过之后,参加文宴的人,争相和咏,诗篇像雪片一样,飘落到河东君的面前。
  半野堂淹没在酒海里,醉迷在诗谷中。宾主如醉如狂,举杯痛饮,忘了人间还有苦难和不幸。河东君为酬答主人的盛情,拿出自己的绝技,给文宴助兴。她一会儿弹丝吹奏;一会儿度曲放歌;一会儿狂舞。惊得四座眼花缭乱,如醉如痴。
  这时,窗外的竹丛中,立着一个黑影,借助竹叶的掩映,目不转睛地窥视着堂内的活动。文宴接近尾声,河东君已烂醉如泥,被阿娟和仆妇搀扶送到我闻室时,那个黑影又偷偷地跟踪到我闻室外潜藏到另一丛竹影中。
  河东君被搀走后,谦益的门生们余兴未尽。他们对河东君的才艺赞不绝口,一齐向老师进言,敦促他趁此吉日良辰与河东君合卺。
  谦益早就心醉醉,意绵绵,早日得到她,是他的愿望,可是,河东君还没有肯定应承他,怎能如此行事呢?但他又多么希望今晚能与河东君一醉蓬山啊!门生的提议,击中了他心里那块难言之隐,他意怏怏地低着头。
  嘉燧碰了他一下。
  他仿佛突然看到了希望,抬起头,求援地望着嘉燧说:“松园老,弟寄望于你这位月老。只有兄台能说动她!”
  门生们一齐鼓掌叫好,鼓动嘉燧去见河东君。
  说孟阳是月老,也是也不是。四年前他专程来虞山向谦益传话,把河东君介绍给他。后来,他就再也没见过她。此次邂逅虞山,见谦益将她延请进家,他又突然感到种怅然若失的悲哀,忆起了她游嘉定时他们游宴的快乐,特别是他做东那日的情景宛如就在眼前。河东君酒喝多了,就像今日这样,醉得软绵绵,仆妇把她扶回西厢房。那夜,他怎么也不能入眠,几次三番下床,想去她窗下听听她的呼吸,想借月光窥一眼她的睡态。可是,他心跳得厉害,像做了亏心事。此刻,他触景生情,感到是那样提不起精神。她再也不会去游嘉定了,再也不会歇息在他家了!她的美丽,她的歌喉,她的才华,都将为谦益独享了,留给他的只有那缕难忘的回忆了。他无精打采地站起来说:“老夫尽力去说合吧!”起身往我闻室走去。
  河东君筋疲力尽地斜靠在书房的躺椅上。阿娟在一匙一匙地给她喂醒酒汤,嘴里唠唠叨叨嗔怪着:“你的病还没有好,就这么糟蹋自己的身子!这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吗?要是再发病,看你怎的是好?”








 


半野堂文宴(4)


  阿秀立在椅边,紧紧握着河东君的手。
  嘉燧在画桌边悄悄坐下。阿娟的话,使他又是心痛,又是愧悔。他仿佛理解了河东君,她并不满意谦益,她这是想借酒浇愁,以乐来驱忧,想从尘世的痛苦中得到片刻的解脱。一种难忍的痛苦压迫着他,也迫使着他鼓足勇气来规劝她,早早结束这样的生活。
  他移步到河东君的椅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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