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名妓柳如是-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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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爱的话回得硬邦邦:“你去对来人讲,我不去!”
“慢!”秋娘连忙向已转身出去的阿娟招呼道,“就说谢谢总兵大人,不用来轿接。”
阿娟讷讷地点了下头出去了。
杨爱走到秋娘身边,坚决地说:“阿娘,我早就说过了,宁可立地就死,也不去的!”
“让我想想吧,你先去歇着!”
秋娘回到自己房里,掩上门,和衣伏在枕上。不觉间,泪水从眼里奔了出来。她想起了自己的不幸身世,这世间,惟有阿爱可算是她惟一的亲人了!突然间,她心里产生了一种比任何时候都宠怜她的情感,她应该助她以偿夙愿!可是,迫在眉睫的是如何躲过那个凶残恶魔纠缠的一关!
她苦苦思索着。俄顷,她心里出现了道微光,她坐起来,揩揩泪,就找杨爱去了。
杨爱闷闷不乐地坐在椅上。
秋娘走进门就对她说:“阿爱,我答应你的要求。”
杨爱以为是自己忧思过度产生的幻听。她惊异地看着秋娘。
秋娘的严肃表情使她相信她确实这么说了,她一步步向秋娘走去,投进了她的怀抱。她激动得半句话都说不出,热辣辣的泪水,滴洒在秋娘的肩上。她们久久地搂抱着。
她慢慢地放开了秋娘,走到自己的衣箱边,打开箱子,从箱底拿出一只描金漆盒,双手把它捧到秋娘面前说:“我的身价钱。阿娘,你收下吧!”
秋娘接过小盒,端详了会儿,就把它放到桌子上说:“等我找出了那张契约再来拿吧!”说着,就起身走出去了。
杨爱感到室内突然亮了,从明瓦上投下了一柱金黄阳光,她的心因突然而至的喜悦在“咚咚”地跳着,她仿佛是个失足跌进深渊的樵夫,在绝望之后,又在绝壁处发现了一根伸下来的葛藤,这是救命的绳索啊!若能攀上去,就是生;反之,只有坐以待毙!她不顾一切地扑上去,紧紧抓住不放。她忘了世间的忧患,也忘了那纸撕毁的请帖和礼金,只想着那张卖身契,恨不能立即拿到手。
她不停地抚摸着那只描金漆盒,这是花朝那日,汪汝谦先生托人避过秋娘送给她的,至今她仍不明白汪先生为何送这样的重礼给她。后来,她几次问他,他也只是笑而不答。有次他隐约地说了句:“你将来会用得着的!”难道他已预料到这一天吗?她心驰神往起来,信佛有一双绚丽的羽翼,把她带到了广阔的天地里,像国士那样去追求自己的所爱所想。她简直是想入非非了!
她一边收拾散落在枕边、桌上、几上的书籍;一边慨叹在阴霾的日子里,在屈辱的生活中,就是它们,给了她生活下来的力量!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她还有所爱所依!现在,她终于就要得到自由了,她就要带着它们——患难中的知己,阴霾岁月中的伴侣,去闯荡人生了!自由,多么可爱的东西!她就要不属于任何人了!只属于生她育她的自然、天地!她深信,只要自己孜孜以求,她自信不会逊于男子!在某些地方,或许还要叫男人们汗颜的。
她想着想着,那块阳光已变成了玫瑰色,爬上了西墙。可是,秋娘没有回来!她焦虑了,那纸契约还未到手,心里还是不踏实。她像那抓着葛藤、缘壁而上的樵夫,还未到达山巅,假若藤条突然间断了呢?她的一切不都要成为泡影?她捧起首饰盒子去寻找秋娘。
第一部分 姓氏变迁史第6节 姓氏变迁史(5)
她寻遍了卧房、客厅,到处都不见她的踪影,也没见到阿娟,莫非刚才的许诺,真是一团虚影?她的心又悬吊起来。她焦躁不安地从这间房子找到那间屋,到厨房里才见到一个烧火的丫头,她告诉她:“阿娟到药房配药去了!”
“谁病了?”她莫名其妙了。
烧火丫头向她翻翻白眼,困惑地说:“不是说爱娘你不适宜吗?”
“我病了!我病了?”她轻声地自问着,在重复的自语中,她仿佛明白这“病”的内容。她不再继续寻找秋娘了,抱着那只漆盒,又回到了自己房间。既然是“病”了,她就得在房内呆着。她又寻找那块阳光,它已经从墙壁上消失了,黄昏的脚步已经迈进门槛,室内渐渐也看不清物体了。
她无心点灯,在昏蒙的夜色浸染的卧室中,无聊地数着伴随她生活的物件,如刻如镂地感受着等待的难熬和沉重。不安、焦虑、空寂、无聊之感像夜色一样裹缚着她,她几乎要被它们掩埋了。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然,一个亮光向卧室移近。啊,一盏灯。她跳起来迎上去。
阿娟放下灯,秋娘无力地往太师椅上一坐。她紧张地观察着她们的表情。
秋娘像一个长途跋涉的旅游者,到达了目的地后舒了口气。她的手伸进了口袋。
杨爱的心又被提拎起来。
秋娘掏出了一个纸包,摊到桌面上,慢慢地展开了,她从中取出一纸契约,紧紧地握在手中,抬起头,用她那无限深情的目光望着杨爱,杨爱的心也随之急剧地跳了起来。一张原色的贡川纸写的卖身契出现在杨爱面前。就是它,把她这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件物品,任人买来卖去!就是这张纸,使她像一个判了终生监禁的囚犯那样无望地活在人世间!也就是它,宰割了她的灵魂,主宰着她的命运!它是枷锁、绳索,把她像牲口似的拴缚!杨爱恨不能立即将它抓到手,把它撕成粉末,烧作灰烬!可是,她不敢造次,而是双手捧起漆盒,再次送到秋娘面前。
秋娘却没有伸手去接,只是无语地望着她。她发觉秋娘在这不到半天的时间里似乎老了许多。她忐忑不安起来,担心秋娘改变了主意。她打开漆盒轻声地说:“阿娘,这盒子里除了赎身钱外,还有多余的。原想出去后买条船雇个人的我愿意把它都留给你。”
秋娘从杨爱脸上收回目光,难过地低下头,将漆匣重新盖上,冷冷地问:“那你出去如何生活?”
“到那时再说那时的话吧!”
“看来你到底还是个孩子。你以为一个像我们这样的女人活在世上是那么容易吗?”她边说边拿起那纸卖身契放到灯上点着烧焚,又像自语地,“我能理解你急于赎身的心,我懂,我有过。可你一点也不知道我的心,一点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杨爱怀着一种特殊的感情,注视着这纸卖身契在火头上反抗了一下,蜷起了下角!蜷缩着又蜷缩,瞬间,便化作了灰烬。
她舒出了一口气,好像是从岩石挤压下吐出来的那样又长又深。她的眸子充溢着光泽,激动地望着秋娘。
秋娘接过漆盒,抚摸着它说:“阿爱,你的身子现在是属于你自己的了!我应该恭贺你!”说到这里,她眨了两下眼睛,睫毛湿了。望着杨爱兴奋的神色,又说,“你想过没有,我们这些人,要想改变自己的地位,比登天还难啊!”
杨爱的心此时就像渗进了苦涩海水的破船,不停地往下沉落。她怎能不知道呢!即使她有了自由之身,不再倚门卖笑,也改变不了她歌妓的身份。这个身份会像影子那样永远跟随着她,社会不让她像普通人那样生活,除非她嫁了人,不然就落不了籍。她会像那无根的浮萍,任凭风吹浪打。但是,她从平时所酷爱的书中,得知历代不少有才华的女子出自苦海之中。她之所以如痴如醉地读书,因她想做个国士。只要有了自由,别人能做到的她也能够做到。她可以去访寻名士,求师拜友,通过同他们切磋学问,唱酬诗文,就能增进学问,陶冶她的性灵,让世人承认,出身于风尘的女子也并不都是卑下的人。那时,再在那些能够尊重她的人品,而不在乎她出身的名土中,选择自己心爱的人为婿。
杨爱想到这里,低下头喃喃地说:“我想过,我常常在想,我知道摆在我前面的不是平坦的路,是深浅不测的泥泞沼泽,说不定还有陷阱。但是,阿娘,人总不能等死。我想试着闯闯看。如果我能找到个安身立命之所,我是不会忘记你的。”秋娘的眼睛渐渐睁大了,真看不出,这小小的人儿,居然有偌大的勇气,也懂得这么多道理。她很高兴,但又严肃地问道:“你出去后怎么生活?可有打算?”
“也考虑过。如果没有地方接受我落籍,就买一条船,再雇一位船老大。我还想改装为儒服方巾,扁舟载书,去与高才名士相游。在名士中如能寻到知己,就选择个为婿。”
也许她的理想会实现!秋娘听到这里,便揭开描金漆盒,打量着里面的首饰和金银,从中拣出那支金嵌红宝石杏花簪说:“这根簪子,是你花朝那天插过的。见物思人,我就留它作个纪念。”她复将漆盒盖上,推到杨爱跟前,“你留着吧!权当我送给你的妆奁。”
杨爱瞪大了眼睛,秋娘的慷慨是她所没料及的!能让她赎身,就是给她天大的恩典了,怎么她又喜又惊,又悔恨自己怎么没有想到秋娘有这么好的心呢?她动情地拉住秋娘的手,嘴唇抖动着,竟说不出一句感激的话。
秋娘强制着把手慢慢地从她的手中抽出来,冷静地说:“你现在就收拾,今晚就得离开这里!”
“今晚就离开?”又是杨爱所没料及的,“船还没买呢,叫我如何走?”
“我已给你安排好了。就划你平日用的那条船走。我也同船老大和他儿子阿贵说妥,他们会帮你的。阿娟她愿意随你去,也好,有个照应。”秋娘说得诚挚恳切。
“阿娘,这、这不行,我不能白要你的船和你的人!”说着,又将首饰盒推给秋娘。
秋娘又推回漆盒。“收起来吧!孩子!我希望你能挣出这个泥坑,更希望你能比我的归宿好。只要你有个出头的日子,我愿意尽我的微薄之力来帮你一把,那要比我自己多用两个钱,心里要好过得多啊!”秋娘掏出丝帕抹着泉涌的泪水,“你以为我愿意放你走吗?不!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不愿的!但这不只是为了钱,也不只是为自己打算。就在买你那天,也不都是为自己赚钱想的。我用那么高的代价把你抢到手,是怕你落进别人的手中!佛娘生前常常在我面前念叨你,临死之时,还”她说不下去了,任泪水流了一通后,才继续说,“佛娘和我们都是同命运的人,只有我们才能互相怜惜。不知多少个姐妹死在这个泥坑里,佛娘她死在这里;昨天,月娘也惨死在这里!我不想再看到我们的姐妹再遭惨死了,两年来,我们情同骨肉,我舍不得你走哇!真的舍不得呀!可现在灾难临头,不放你走又有什么办法呢?能不让你走吗?不能!不能啦!”秋娘从地上捡起一块撕碎的请帖碎片抖了抖说,“为了对付尤总兵,下午,我让阿娟在去药房的沿途散布你得了急病的消息。明天,我还要让人去买副棺木,就说你已经死去了,我也借此关门。还不知这一招能不能骗过那个恶魔啊!万一不行,我再尽我的所能去对付他们。”
杨爱这时突然联想到了一种狗。见到盗贼就腿脚发软,颤颤兢兢夹着尾巴逃到一边。可它见到了小鸡,又变得凶猛异常,扑上去就撕咬。堂堂的大明总兵,在边疆吃紧、异族虎视着国土的时候,不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