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香-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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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努力的平静着自己的情绪,抬起头,心却再一次剧烈的震颤起来。
看到方才那株硕大的古槐!
古槐枝叶森然,借着月光,慕香很容易看清,上面垂下来七八具倒悬的尸身,如同垂下下来的提线木偶。她分明记得,来的时候,她看到过这株长相怪异的古槐,可是此刻,这株古槐更加怪异,倒垂下来的尸身在月光底下拉下长长的影子,全身裸着,扭曲的不成样子。
这似乎专门安排下来等待慕香的把戏。
有人在看着你。
慕香对自己说,可是谁又在看着她呢?
她只是个歌姬,如今只是个玩物,谁会费尽心机的导演这些戏来戏弄她?她猜不透,等她猜透的时候,她已然不再是当初悠远楼的小歌姬。
慕香亦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像是泉水一样从心底汩汩的流淌出来,很快溢满周身。她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腿脚不再震颤,心中也不再害怕。她知道,一切有果必有因。她亦不知道自己是从何时开始笃信际遇这回事,但在某一个她看不到的角落里,一切都有人在替她安排,她是别人演出用的戏子,一如这树上悬下来真人的提线木偶。
她像是魔障一般,安静的走到树底下。
既然不明了让人惧怕,那就索性看个清楚。自己不再做个顺受的女子,慕香感到自己身体里也多了一个自己,而此刻,这个别样的自己正在破土而出。这是她第二次有这样充溢的感觉。
在接近树下的那一瞬间,慕香突然冒出了一个后来费尽心机去追寻的问题:我究竟是谁
此刻的慕香还是慕香,柔弱如虫卵,坚毅似果壳。
慕香蹲下身来 查看那些莫名其妙死在树上的尸体,连裹尸的布条也无,慕香想,不论他们因何而死,都是这天底下极为可怜的人。
尸体。尸体。尸体。尸体。尸体。
都是陌生的面孔,已然看不清最后的表情,只看得清五官七窍里流出的脓血,乱草般的头发,胸脯软塌塌的垂着,如同树上结的干瘪如纸的馒头
慕香看到第七具尸体的时候,觉得腿酸,然后,她终于看到了唯一一张熟稔的面孔,那具尸体脸上充满最后的淤血,双目几乎爆裂,头发死鱼般垂下来,挂在耳际的两侧。一副含冤而死的哀怨表情。
是梁万重。
慕香记得这张脸。他的脸型很特别,上窄下宽,一眼便能记住。就是这个上午慕香还看到,在一所古旧宅子里纵欲的男子,小璃挚爱的表哥,醉杜康以前的老板,梁万重,此刻就倒悬在这株月色下的古槐上,凄厉如恶鬼
慕香下意识的抬头看看梁万重的下体,慕香想起了死在悠远楼的酒鬼,那是她亲眼所见;还有袁怀璧,死在她面前,她自己丝毫不知的古昌城巨富。同样的下场,下体一团血肉模糊
是同一个人。
那个与绺儿姐姐失踪有密切关系的人。
古昌城里突然出现又突然失踪的杀手。
此刻,又出现在慕香的生活里。
它到底想要什么?
自己又有什么?
然后她最后一个看到了赶车的车夫,他死的安详,闭着眼,歪歪的靠在树干上,一如这一树尸体的守墓人
慕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袁府,她只记得那晚上袁府灯火通明,下人们都没睡,自己回来也无人招呼。她只是默默的回到房间,在橡木桶里灌满水,她需要借助水的安宁才能安宁下来
整个屋子里都是潮湿的暖香味,慕香光滑的背正对着门口,温热的水冒着热气,隐隐有些泛红。
慕香倒在木桶里,沉沉睡去
窗外那个久立的影子看着看着,转身默然离去,月光下,他的背影驼的厉害,如同一只干瘦的老虾
第六章 城破遗孤
家,是一座城。
慕香的家也是一座城,只是不是古昌城,到底是哪里,她也不知道。但,总归有那么一个地方的,可以安安静静的容下她,容下与她一样可怜的人,容下绺儿姐姐,容下小璃,容下那个孩子。
袁向鲤走了,慕香的身子却像是大病之前一般,四肢乏力,头脑晕眩。
又到了晚上了,袁府的晚上。
也不知道小璃现在怎么样了?
也不知道绺儿姐姐到底是死是活?
也不知道那个古怪的驼背人到底是谁?
也不知道驼背人今晚会不会又来敲自己的窗子?
也不知道
慕香想着想着终于睡去。
慕香梦到发现小璃的地方,黑暗如地狱,成群结队的老鼠,正在撕咬自己的裙裾。慕香再也撑不住,她终于摔倒,倒在湿热的老鼠中间。慕香的身子很快被硕大的老鼠淹没,它们圆溜溜的小眼,如同黄豆,折射出星星点点的光。慕香的头脸被盖住,她能感觉到老鼠的肉脚在自己脸上爬过来爬过去,踩着鼻子,踩着眼睛;她甚至感觉到老鼠也在自己的身体里蠕动,自己的皮肤仿佛涌起,而它们很快就要撕开一个裂口,喷涌而出。
慕香奋力挣扎,却悄无声息,终于,慕香终于挣脱出来,她低头一看,竟然发现自己的身体依然变成一只乌黑冷峻的狸猫
她惊醒,却又闻到一阵甜香,顿时觉得晕眩。
又是长久的昏迷,在这样长久的昏迷期间,总是会发生很多事,到乡翻似烂柯人。很多时候,你只不过停下来看了看山中对棋的老朽,人间已经日月反转,沧海变作山。
慕香也记不起自己有多少次昏迷,昏迷中她对外面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她可能被人从一个地方带到另一个地方,也可能自己就身在一个真相里,甚至可能亲身经历了一场又一场的杀戮
可惜,她对一切都一无所知。
她亲身经历着,却始终浑然不觉。
她甚至不知道那些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又是为什么而发生。她心内有太多疑窦,却一直没有答案。她感觉生命中早已充满了各种各样的谜,等着自己孤身一人的去解开,这样的谜会永无休止,愈来愈多。
慕香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她摸到四周潮湿发霉的墙壁,摸到墙上的骨头装饰,摸到古旧的石几;她听到时隐时现的滴水声,在密闭的空间里格外清脆刺耳;慕香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是死是活,她靠紧墙壁,站起身来,向前移动着步子。
终于她摸到一个灯盏,手指碰到一碗湿滑,是灯油。她心内一暖,记起自己贴身带着的火折,忙摸了出来,费力的点燃。一丝光亮在黑暗里绽开,她点上灯盏,火哗的一声跳跃出来,刺得慕香双眼生疼。
还好周围逐渐明晰起来,她困在一个四面墙的密室,除了她身边的石几,墙上的灯盏和骨饰,空空如也。借着光,她能看到长方形的密室,如同一口硕大的棺木。而自己就像是这棺木中的活人,她想到了千年的尸身死而不腐,衣着光鲜的等着盗墓人的光临,然后把他们吓到半死,再轻飘飘的逃之夭夭。自己在这个石棺里,多么像一个含冤而死的女子
她循着墙,点燃所有墙壁上的灯盏,里面满是灯油。室内终于洞然起来,慕香立在密室的一侧,影子随着火光不住的跳跃。然后她以为自己就要困死在这里的时候,突然发现一扇石门。
那扇石门几乎与墙壁浑然一体,很难察觉,但慕香却看到了门与墙之间隐密的缝隙。她循着光,一步一步的走过去。
门的背后总是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未知,等待探奇的人,发生注定的事。很多人在门前止步,他们呆立在真相之外,永远触碰不到真相的肌理。
慕香不知道这扇石门的背后又会是什么,既然有人把自己弄到这里来,却为何不直截了当的说明缘由?是谁,到底是谁偏偏把她这样一个小女子牵扯进来。
她索性不再去想,一切,无论怎样的匪夷所思,曲折离奇,总有水落石出那一天。慕香想到此际,再也不惧怕,她善于把内心的恐惧赶走。
她走过去,淡定的推开那扇门。
她进了门,打了个寒战,里面阴冷,霉气很重,只能微微投进几缕光。
房子很小,陈设也极其简单,一眼就可以看尽。
地上是软绵绵的稻草,前面靠墙处有一张覆盖着帘子的床。
那是一张很古旧的拔步床,慕香甚至可以看到床弦上纵横交错的雕纹,在幽暗的光里,凹凸不平。在这样一个狭小的屋子里,面对一张盖着蚊帐的古床,慕香想,自己若一生一世只呆在悠远楼里,能看到的最远的风景也不过是富人家新起的高楼,能经历的也不过是年长的姐姐们所经历的一切,在一个又一个陌生男人的怀里大呼小叫,颠鸾倒凤。而此刻,自己所经历的,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歌姬的一生,慕香想来,竟觉得甚为幸事。
突然,那张床的蚊帐颤动了了一下。
就那么微微的一下,而慕香还是很清楚的看到。
石室里并没有风,慕香的烛火还很是明亮。
她定定神,双手擎着蜡烛慢慢的移过去,灰色的暗都向她压了过来。
慕香站在床前,此刻心中才有些害怕,她颤着手,掀开蚊帐,厚厚的灰尘扑面而来,迷住了眼睛,慕香咳嗽了两声,连忙掩住嘴。当慕香再睁开眼时,她终于看到了她终此一生也无法忘记的画面,从此,她开始相信,人间真的有注定这回事。
那应该说,应该说是一个孩子,四五岁的孩子。只是,只是它光着身子的,浑身苍白,连头发嘴唇眼睛都是白的,看起来说不出的晃眼。怀里抱着一只猫,臃肿的黑猫,毛发很黑,与苍白的孩子对比强烈。孩子两只灰白的眼珠盯着愣住的慕香,脸上没有表情,怀里的猫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死了。慕香五脏一阵翻滚,不知道接下来自己是该赶快离开这里,还是怎样,只是呆呆的站着。可就在这时,蜡烛突然灭了,屋子里顿时一片黑暗。
慕香陡然觉得屋子里的空气也顿时稀薄起来,在这样的黑暗里,面对着这样一个,一个孩子,慕香心里发颤,手脚完全不听使唤。那孩子不出声,它怀里那只黑猫也不出声,慕香也不敢出声。良久,慕香定定神,颤颤巍巍的打亮火折,暗黄的光一闪,一闪,那孩子的一半脸也在黄光里时隐时现。慕香终于点亮了蜡烛,那孩子怀里的黑猫却已不知去向,慕香心里一惊,刚才没听见声响,那只猫怎么就不见了?那孩子背对着慕香,从床上一团污秽的白布里,动作极缓慢的摸出一块,应该说是一块肉,生肉,伴随着浓重的腐臭味道。那孩子的背倒是很光滑,把肉送到嘴边,无声的吃了起来。吃完之后,又伸手摸出一块,慕香这时候看清楚了,那是一段带着骨头的肉,雪白,青筋暴露,天,那,那是一段小臂!!!慕香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小臂,又想起来小璃的断臂,啊的一声,胃里早已发酵的瘦肉粥,哗哗的涌了上来,慕香一侧身,吐了一地。这时眼前突然黑影一闪,慕香低头一看,是那只不知什么时候消失的黑猫,正舔食着地上的秽物。
慕香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寸也动弹不得,像是被魇住了一般。是谁把自己弄到这里,这里又怎么会有一个这样的孩子。她愣在当地,那苍白的孩子就直直的看着她,并不闪避。良久,慕香终于回过神了,她大着胆子,声音颤抖的厉害,语无伦次的问,你,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怎么会在这里?孩子不说话,只是眨眨灰白的眼珠。慕香强忍着恶心和恐惧,又问了一遍,那孩子仍旧低着头,啃着手里的那段小臂,不时发出脆响。过了一会儿,它嘴里突然发出呜呜声,像春天被踩断尾巴的猫。慕香愣愣的看着,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