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香-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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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没有发现可疑的痕迹,除了另一根毛发,狸猫的毛发。
袁向鲤在一旁看着,并未多话,转身下了略有些逼仄的木制楼梯。
慕香在屋子里待了三日,除了小璃送饭,没有见过任何人。袁府里出奇的冷清,下人们说话声音极细,生怕惊动了什么。又是一座充满死气的老宅。过了几日,身上的伤渐渐好了,慕香并不关心自己身上的伤口。她也不知道在不久的将来,身上又会添些什么样的伤痕,抓伤,红斑,烙伤,还是三棱的刀伤。
慕香一见到袁向鲤,陡然觉得冷,不自觉的裹紧了被子。袁向鲤脱下外衣,在床边坐了下来,淡然的盯着慕香看。
这个三十岁的男人安静,阴冷,瘦削的脸,过于白皙,下巴上有细密的胡须,嘴唇暗淡。眼睛像是蒙着一层薄雾,看不清就里。
慕香第一次觉得怕。
袁向鲤不急不缓,
那天晚上你看到了什么?
慕香摇摇头,说,我什么也没有看见,我昏倒了。一点知觉都没有。
袁向鲤只是点点头,说,我相信你。明天我派人送你回去。
慕香出了一会儿神,摇摇头,我没地方可去,我只想去看看绺儿姐姐。
袁向鲤说好。
慕香被带进袁府之后,绺儿像是换了一个人,总是一个人在房里发呆,心事重重。绺儿被妈妈骂了几天,心里不痛快,晚上喝了点酒,想早些休息。谁知道半夜又来了一个酒鬼,浑身的酒气,绺儿觉得恶心,但又不敢弗了妈妈的意思。酒鬼喝的很醉,没多说话。绺儿颠簸了一个多时辰,浑身像是散了架。这时候有人敲门,酒鬼泄了之后昏睡过去,绺儿去开门,门外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这间阁楼就在袁怀璧出事那间的隔壁,袁府不来人管,这里自然不能闲着。绺儿乱着头发,正要回屋,身后突然有人抚她的后背,冰凉的手,绺儿猛一回头,一声惊叫还没有发出来,人已经晕了过去
灯还亮着,酒鬼还在睡,下身一大滩血,暗红混着白色,像有毒的人奶。
慕香坐着袁府的轿子回到悠远楼的时候,秦昌财的人早就到了。清早丝云起来倒夜壶,发现绺儿的房虚掩着,里面还亮着灯,欠身一看,只看见一地的血。酒鬼被抬走了,没死,但以后再也入不了姐儿的港。流了很多血,被抬走的时候脸色煞白,像是从坟里钻出的死尸,眼珠瘪着。绺儿却不见了,只剩一地的衣裳,门口有件贴身带的香囊,里面装着两粒药。
秦昌财看着慕香,瞧着她伤都养好,脸色也光洁了不少,愈发清秀逼人了。心内唏嘘,麻雀变凤凰的事儿还真是有。只是这个袁向鲤按说袁怀璧的死,秦昌财是严重的失职,袁向鲤随便找个理由就能至自己于死地。可是,自从他回古昌城守孝之后,除了给袁怀璧下葬,带走慕香,排查悠远楼,却再也没有其他动作,他到底是什么意图?秦昌财向来以能揣摩上意自诩,而对袁向鲤这个人,他却捉摸不透,总是说不出的惊心
而袁怀璧死后不到十日,这悠远楼又出了事故,一个客人半死,一个姑娘失踪,官府派人查,毫无头绪。这悠远楼到底惹上了什么人物?
老鸨暗暗叫苦,这可怎么好?一个头牌的姑娘不明不白的失了踪,一个唱曲的丫头去了袁府当姑娘,又有客人在楼里出事,这以后的生意还怎么做?
慕香听着丝云断断续续的说完,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小璃立在她一侧,心内也暗自唏嘘。
谁会掳走绺儿姐姐?
又是谁坑害了自己?
绺儿向来善良本分,从未对人红过脸,为何偏偏是她?慕香觉得自己的生活突然被分成两截,一截已经断送在悠远楼,另一截却在绺儿姐姐身上。
绺儿姐姐,你去了哪里?
悠远楼里围满了人,慕香像是个看客,呆站着,说不出的绝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慕香醒来的时候又回到了袁府的床上,看外面的天,快三更了。袁向鲤进来,见她醒了,嘴角一弯,算是笑过。慕香突然觉得袁向鲤跟袁怀璧不一样,至少看起来斯文的多,当下微微欠起身,露出粉红色的贴身小衣,那是小璃给换的,还熏了西贡的暖香,闻起来便觉得慵懒。袁向鲤突然觉得热,脸上竟慢慢有了血色,只是并不均匀,红白相间。
慕香看定她,想起绺儿姐姐教给自己的话,从良才是她们这种女子最好的出路,即使只做个妾,也比终日在这里受人蹂躏,直到晚景凄凉的好,袁府比悠远楼要舒服得多。
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也不知道该怎样取悦这些在女子身上寻欢的男子,此时此刻,她只知道一件事,这是她唯一的资本。慕香颤着手解开小衣上唯一的一个扣子,锦缎的小衣很滑,胸前的皮肤也很滑,小衣顺着脖颈滑了下来,不急不缓。
还有两个月慕香才满十六岁,悠远楼自古传下的规矩,十六岁是姐儿们见红的年纪,看来慕香是等不到那一天了。她身体一直在抖,薄如蝉翼,又像是蜻蜓的翅膀。被子滑在了地上,也没人去捡,蜷缩着像个八九岁的孩子。慕香感觉身子凉了,又慢慢热了,然后越来越热,最后滚烫了。两片脸颊像块炉里的炭,似是要冒出青烟来。慕香觉得自己该想点什么,她皱着眉头使劲的想。可是她没有太多的回忆,连零星碎片都没有。只有悠远楼的床,阁楼上的门缝,姑娘和客人的呻吟呼哧,滚烫的蜂蜜,绺儿姐姐
啊~。
然后是疼,滚烫但又凉丝丝的疼,从两股之间炊烟一般泛了上来,经过耻骨,经过小腹,经过肋骨,经过光滑的背,最后喊出了声。
慕香像是一只小舟,慢慢飘进了江心。开始风很小,小舟只是略微有些起伏,紧接着,江心的风越来越急,浪也越来越大,直至波涛汹涌。慕香几乎沉进了水里,透不过气,眼前也迷蒙起来,她看见水草摇曳生姿,轻展身段。慕香光着身子在水底游着,像一只红鲤,周围是各色的鱼儿,波光粼粼,经过珊瑚,掠过暗礁,时而跳出水面打个挺,然后又落到水里,激起一大片绽放的水花。
大半个时辰,风浪终于停了,慕香觉得身子轻飘飘的,再也没有一丝气力,她像是个玩累的孩子,嘴角带着顽皮的笑,脸上还飘着红晕,沉沉睡去。洁白的床单裹住慕香,慕香像雪地里的梅,一大片的雪,一小朵的梅。
袁向鲤睡了两天才起来,滴水未沾。他拿着那条绢子,看了又看,爱不释手。绢子上是一幅画,一朵红梅在雪地里燃烧起来,袁向鲤是一支狼毫的毛笔,慕香是一块名贵的徽墨,在铺开的洛阳宣纸上,泼墨挥毫,畅快淋漓。
慕香起得很晚,日头照进来。她穿好衣服,踱步出门。房间后面竟是个小花园,花团锦簇,尤其几株牡丹正开得娇艳。慕香凑过去看,见有两朵牡丹像是早上刚开的,在承接了一阵雨露之后,一片一片的苞蕾,羞涩的展开着,花瓣娇嫩,一半粉的一半红的,中间有嫩黄的蕊,一片凝露。
慕香成了袁府的姑娘,可以到处走动了。小璃一步不离的跟着她,侍候的很周到。慕香有时候想,其实自己也可以是个乖巧的丫头,可以伺候好大户人家的公子或者小姐,只要别太苦,别让自己受折磨,有时候能安静下来想想心事就好。
为了这片刻的安宁,自己走了多远的路啊。
袁向鲤每隔三天就到慕香这里来一次,来了也没几句话,直接上床就寝。小璃开玩笑说,公子爷都赶上皇帝了,每晚也是抽签临幸。不过慕香在慕香心里,自己并不喜欢他,但也说不上讨厌,这就足够。只是互相利用罢了,他能给自己要的安宁,自己也不算什么牺牲,不过是多洗洗澡而已。
慕香央求袁向鲤帮自己寻找绺儿姐姐,袁向鲤派出去的人陆续回来。绺儿还是没有消息,不过古昌城多了一个神秘的“杀手”,“杀手”并不是人们杜撰出来的,因为这个被人们称为“杀手”的人,要了袁怀璧的命,绺儿失踪多半也和这个杀手有关。悠远楼成了禁地,若不是十万火急,没有人愿意拿自己的命玩笑。姑娘们很苦,不止是因为赚不到钱,还有暗夜里发痒的寂寞。
吵闹惯了的人,片刻也安宁不了的。
秦昌财说在查,一直都在查,但总是毫无消息,他自己也好久没去过悠远楼,实在难耐便把通房的丫鬟当做悠远楼里的姐儿。
慕香害怕的是这所大宅,高高的围墙,斑驳如鬼。真不知多少年月,也不知道这么高的墙是用什么垒起来的。难道真的像是戏里说的一样:人血和掺杂糯米?慕香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向上望了望耸立高墙,割裂出一块四四方方的天空。
若是袁向鲤不来,小璃一直是陪着慕香睡的,两张软塌,隔着不远。慕香招呼小璃,说今晚我们一起睡吧,怪冷的。小璃披着被子挪了过来,钻进了慕香的被窝里。慕香看着她,又想起了绺儿姐姐,那个同时迷倒男人和女人的姑娘,现今会在哪里呢?小璃哪里知道她的心事,轻声问,姑娘以前到过很多地方么?慕香摇摇头,自己一直在这古昌城里,没出去过。
小璃来了精神,那你可一定要出去看看,看看京城,看看皇帝住的地儿。小璃是袁向鲤从京里带回来的丫头,始终觉得古昌城比不得京城,一丁点也比不得。慕香笑笑,大的地方不适合我,我啊,胆小,就在个小地方安安静静的待着就行。如果能安定下来,我真的哪里也不想去。小璃点点头,说她想。然后,不一会儿就睡着了,慕香给她提了提被子,自己睁着眼想心事,想什么呢?想想以后该怎么办,想想自己的后路,想想以后自己该怎么样活着。但更多的,是想袁向鲤来的晚上就把腰肢垫高一点,迎合一点,免得早上起来没滋没味的疼
人的想念也是有轻重急缓的。
又是一所老宅,传说中的老宅总是闹鬼的。慕香来了这么久,晚上从来没有出过门。袁府里安静的很,晚上到了打更熄灯的时辰更是鸦雀无声,安静的让人头昏。除了小璃,慕香见到的下人并不多,但似乎每个人奇怪的很。慕香把袁向鲤给她的蓝田玉手镯送给小璃,自己用不到这些玩物,而小璃却欢天喜地的道谢。慕香喜欢看别人开心的样子,尤其是这种开心是因自己而起。
慕香在院子里浇那朵唯一看好的花,正撞见挑水的长生,长生正一担一担的往后院的黑屋子里挑水。据慕香所知,那黑屋子就是供奉袁怀璧的灵堂,平时大门紧锁,只有袁向鲤回来时才开开,今个这是怎么了?
慕香看似不经意的问了句,这屋里干嘛呢,要用这么多水,你一个人多累,也不找两个伙计帮你。长生三十出头,人很瘦小,也就是刚能担起一担水。听了慕香的话,转过身来逢迎的笑笑,说没事,这挑水的活多少年了都是他自己干。慕香笑着点点头,又问,这水是做什么用的啊,你慢慢来,瞧把你累的。长生憨憨的笑笑,环顾了下四周,低下头说,侍郎少爷在屋里洗澡,洗了几遍了。说完担起水头也不回的快步走了。
洗澡?可是,可是那里可是灵堂啊,怎么,怎么能在那里洗澡?
慕香心里突然一阵害怕,觉得这袁府老宅远不是像表面那样古井无波。这么冷的天,在那么空荡荡的灵堂里洗澡,慕香想想都觉得冷。
两个一丝不挂的丫鬟颤抖着换了第四次水,肩都酸了,头发凌乱,还在有一滴没一滴的滴着水珠,立在一旁瑟瑟发抖。空荡荡的灵堂里弥漫着浓浓的水汽,像是大雾天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