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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9部分

追忆似水年华-第389部分

小说: 追忆似水年华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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耻女神,我觉得象——比宙斯还象——那种羞耻心,它不让一位欣赏您的批评家对您发表评
论,因为,您端坐其间的神秘殿堂,有可能被一伙无知的读者或新闻记者们所侵犯;象政治
家的廉耻那样,政治家不给您授勋是为了不让您与那些不配您的人混在一起;象学士院的廉
耻那样,他不投您的票,是为了使您免受与才疏识浅的某君为伍的耻辱;说到底象孝子们更
可敬也更可恶的廉耻那样,他们请求我们不要写他们的值得大书特书的已故父亲,以保可怜
的死者的寂静,安息,不让人们复活他,不让人们为他歌功颂德,但可怜的死者也许更喜欢
人们用口念叨他的名字,而不是用花圈,虽然这些花圈是毕恭毕敬地安放到坟墓上来的。
  若说,布洛克不能理解我不去问候他父亲的原因已使我心情难过,而向我承认他在邦当
夫人家降低我的人望就激怒了我(我现在明白阿尔贝蒂娜为何对这顿午宴只字未予暗示,而
且在我谈起布洛克对我的友情时,她噤若寒蝉),那么,这位年轻的犹太人在德·夏吕斯先
生身上产生的印象就与恼怒大相径庭了。
  是的,布洛克现在以为,我现在不仅不能须臾远离风流雅士,而且认为,我对风流雅士
们能够主动向他接近(如德·夏吕斯先生)感到嫉妒,于是千方百计在设置路障,阻挠他与
他们联系,而从男爵方面又遗憾不能更多地看到我的伙伴。按照他的习惯,他含而不露。开
始,他不动神色地询问我关于布洛克的几个问题,但语气是那样随随便便,怀着一种似乎是
极其虚假的兴趣,以致人们难以相信他正等着回答。他神情冷漠,单调的旋律表现得比无动
于衷还无动于衷,比心不在焉更心不在焉,似乎对我稍许客气一番:“他看样子是聪明的,
他说他在写作,他有才气吗?”我对德·夏吕斯先生说,真是大好了,他对他说他希望再见
到他。男爵方面没有任何表情表明他听懂了我的话。由于我重复了四次而不见回答,我终于
怀疑我是不是成了声音幻觉的玩具,因为我觉得听到了德·夏吕斯先生对我说过的那句话。
“他住在巴尔贝克?”男爵低声唱道,全然不象提问,甚至可以责怪法兰西语言竟不具备有
别于问号的标点符号来为那些疑问程度极少的句子收尾。不错,这种标点除了为德·夏吕斯
先生所用外没有什么用场。“不,他们在附近租了‘骑士团封地’。”在得知他意欲何为之
后,德·夏吕斯先生装着瞧不起布洛克。“多么可怕!”他叫了起来,极尽全力吹响喇叭嗓
门。“所有称之为‘骑士团封地’的房地产都是马耳他骑士团的骑士们(其中就有我)建造
并占有的,犹如所谓‘圣殿’地盘,或者叫‘圣殿’骑士团封地。要是我住在骑士团封地,
倒是理所当然的。但一个犹太人!然而,这并不使我奇怪;这源于一种渎圣的奇怪的爱好,
是这个种族特有的爱好。一个犹太人一旦有钱买一座城堡,他往往选择一座叫‘隐修院’、
‘修道院’、‘寺院’、‘教堂’之类。我与一位犹太官员有联系,您猜他住在哪里?在
‘主教桥’。由于失宠,他被发配到布列塔尼,在‘修院长桥’那儿。在圣周,当人们演出
所谓的‘耶稣受难’的亵渎的节目时,大厅里挤满了半屋子犹太人,想到他们就要第二次把
基督钉在十字架上,至少是把画像钉上去,不禁欣喜若狂。在‘恋人’音乐会上,有一天,
坐在我旁边的是一位犹太银行家,乐队演奏柏辽兹的《基督的童年》,他感到很懊丧。但一
听到《耶稣受难的快乐》,他立刻露出他平日那种福乐的神态。您的朋友住在骑士团封地,
不幸的人,多么残无人道!您告诉我路,”他接着说,满不在乎的样子,以便让我找一天去
看一看,我们古代领地受到了这般糟踏。“真是不幸,因为他有礼貌,好象很精明。也许他
就差没在巴黎的‘圣殿’街住了!”德·夏吕斯先生说这些个话,看样子只是想借助他的理
论,找到一个新的例子:但他向我提出了一个问题,实际上要达到两个目的,其中主要的目
的是要知道布洛克的地址。“不错,”布里肖提醒道,“圣殿街原来叫圣殿骑士团封地。在
这方面,您允许我作个说明吗?”学者道。“什么?什么意思?”德·夏吕斯先生冷冷地问
道,因为这一说头使他套取情报受到了阻碍。“不,没什么意思,”布里肖胆怯地答道。
“是关于巴尔贝克的词源问题,人家问过我。圣殿街过去叫做‘贝克的巴尔’,因为在诺曼
第的贝克修道院在巴黎那里有它的法庭巴尔(旁听席)。德·夏吕斯先生没有答理,装出没
有听到的样子,这是他蛮横无理的一种表现形式。“您的朋友住在巴黎的什么地方?街名四
之有三取自一座教堂或一座修道院的名字,这就为渎圣行为继续下去提供了机会。人们不能
阻止犹太人住玛德莱娜大街,圣奥诺雷区,或圣奥古斯丁广场,总主教教区码头,修女街,
还有圣母经街,但得让他们看到难处。”我们无法告诉德·夏吕斯先生布洛克现在的住址,
因为我们也不知道。但我知道他父亲的办公室在“白大衣街”。“吓,简直邪恶到极点,”
德·夏吕斯先生嚷了起来,似乎在自己讥讽与愤懑交加的嚷叫声中,得到了一种内心的满
足。“白大衣街,”他笑着重复道,每个音节象用凝乳酶凝结住一般。“何其下作!想想
看,这一件件被布洛克先生污染了的‘白大衣’,是乞丐兄弟的白大衣呀,为毒辣的亵渎就
是在‘白大衣街’两步远的地方,有一条街巷,街名我记不起来了,全让给了犹太人,店面
上标有希伯来文字,有一些做死面饼的作坊,有一些犹太肉店,真是不折不扣的巴黎犹太胡
同。布洛克先生可能就住在那里。自然喽,”他又说,语气夸张而且骄傲,搬弄美学词藻,
通过一种不由自主的遗传反应,给人一种路易十三老火枪手抬头仰面的神气,“我之所以关
心所有这些事,完全是从艺术观出发。政治不是我管的事情,我不能谴责一大片布洛克,因
为这个布洛克,后面有一个民族,在这个民族一群出类拔萃的孩子里,就有斯宾诺莎这样的
人物。而且,我极其欣赏伦勃朗的画,领略到经常出入犹太教堂所能感受到的美感。但是,
一个犹太区,愈是清一色,愈是一应俱全,说到底就愈美。放心好了,况且,这个残虐的民
族,其功利本能与爱财如命已溶为一体,以至于,我说的希伯来街近在咫尺,以色列肉店伸
手可得,才使您的朋友选择了‘白大衣街’。实在太可笑了!何况,住在那儿的,正是一个
古怪的犹太人,正是他烧开了圣体饼,接下来,我想人们要把他自己烧开,这可能就更离奇
了,因为这似乎意味着,一个犹太人的身体可以同仁慈的上帝的圣体相提并论了。也许可以
同您的朋友商量一下,让他带我们去看‘白大衣’教堂。想想看,正是在那儿安放着路
易·德·奥尔良的尸体,他是被无畏者约翰谋杀的,不幸的是,无畏者约翰没把我们从奥尔
良人手中解救出来。再说,我个人同我的堂兄弟夏尔特尔公爵相处很好,但到底是一个篡权
者的家族,指使谋杀路易十六,剥夺查理十世和亨利五世。况且,他们因为祖上是亲王殿
下,人们这样称呼可能是因为这是一个最惊人的老太太吧,他们可象摄政王及其余党了。什
么家族哟!”这一席反犹太人或亲希伯来人的演说——人们尽可从字面上也可从言外之意里
去推敲——却在我耳朵里被莫雷尔对我的一句附耳低语切断了,这句话使德·夏吕斯先生大
失所望。莫雷尔,他并不是没有发觉布洛克产生的印象,附耳感谢我把布洛克“打发走
了”,并别有用心地补充道:“他很想留下来,所有这一切都是嫉妒,他想取我代之。真是
十足的老犹!”
  “也许可以利用停车的机会,看来要延长时间,向您的朋友提出要求,对某些宗教仪式
作些解释嘛。难道您不能把他找回来?”德·夏吕斯先生问我说,心急如焚。“不,这不可
能,他坐车走了,而且生我的气了。”“谢谢,谢谢,”莫雷尔对我耳语。“岂有此理,马
车总可以追上嘛,您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要一辆汽车嘛,”德·夏吕斯先生回答道,活象这样
一种人,这种人习惯于一切都得向他屈服。但他发现我不说话了:“他那辆是什么了不起的
车子,多少是想象出来的吧?”他傲慢地对我说,怀着最后一线希望。“那是一辆敞篷驿站
快车,它现在也许已到骑士团封地了。”眼看希望落空,德·夏吕斯先生泄气了,装出开玩
笑的样子。“我明白了,他们被一杯对酒吓得坐四轮马车败退了。若是一杯再对酒,恐怕就
驷马难追了。”①终于,人们发现,火车又起动了,圣卢离开了我们。但是,这一天,唯有
这一天,我们上车之后,他弄得我好苦,可他竟毫无意识,因为我想到,为了陪布洛克,我
得让他与阿尔贝蒂娜待一会儿。其它的日子,他的出现没有折磨我。因为,阿尔贝蒂娜她自
己,为了使我免除一切不安,总是以某种借口,想方设法,即使并不情愿,尽可能不紧挨着
罗贝尔坐着,甚至故意离得远远的,以致连伸手都够不着,她的眼睛从他身上转开,从他到
来那刻开始,她就不加掩饰地,几近矫揉造作地同其他的某一个旅客聊起话来,这把戏一直
玩到圣卢下车为止。这样,在东锡埃尔,他对我们的拜访没有给我造成任何痛苦,甚至没带
来任何为难,同其它的所有拜访一样使我感到愉快,从这块土地上给我带来这样那样的问候
和邀请,无一不是如此。
  ①法语“coupé”(双座四轮轿式马车)与“混合酒”同音同形,构成谐音,
德·夏吕斯由马车联系到“混合酒”又从“混合酒”发展到“再对酒”(recupé),以笑
话掩饰自己的丑陋灵魂。

  已是夏末秋初季节,在我们从巴尔贝克至杜维尔的旅途上,当我远远望见紫杉圣皮埃尔
站时,正值傍晚时分,有一阵子,悬崖峭壁顶上霞光闪烁,犹如夕阳雪山,顿时令我想起
(我且不说我想到那第一个傍晚它那不速的奇特景观给我造成的惆怅,使我迫不及待地想重
登火车回巴黎,而不愿直奔巴尔贝克)埃尔斯蒂尔对我说过的,早上,人们可以在那儿看到
的壮观景象,就在太阳即将升起的时刻,彩虹七色在峥嵘怪石上争辉斗艳,就在这样的时
刻,有多少回,他唤醒了那个小男孩,让他在沙滩上光着屁股,为他作画,那男孩子为他当
了一年的模特儿。紫杉圣皮埃尔的地名告诉我,一个五十来岁的、古里古怪的、才智横溢而
又装模作样的人即将出现,同他在一起,我可以谈论夏多布里昂和巴尔扎克。而现在,在暮
霭笼罩下,在安加维尔绝壁后面,它过去曾令我浮想联翩,似乎眼前它那古砂岩顿时变成了
透明体,我看到的,正是德·康布尔梅先生的一个叔叔的漂亮府邸,我知道,倘若我不愿在
拉斯普利埃吃晚饭,或者不愿回巴尔贝克的话,府里的人们是会欢迎我的。因此,不仅仅是
此地的地名丧失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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