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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8部分

追忆似水年华-第4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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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把高贵的妇女排斥在外,却把那些低俗的女人迎进门来,连公爵夫人也受到了这些妇人
的抨击,说她缺乏热情,思想不正,把祖国的利益置于社交名片之下。”我不知能否问问读
者,犹如问一位朋友,跟他交谈了那么多次,但是记不清是否想到过或者找到过机会已把某
件事情告诉了他。无论我交待过没有,那时候德·盖尔芒特公爵夫人的态度是可想而知的,
而且我们接下去看看后来的一个时期,从社交的观点出发,她的态度甚至似乎是完全正确
的。德·康布梅尔先生认为,德雷福斯事件是外国人一手制造的阴谋,目的在于摧毁情报机
构,破坏军纪,削弱部队战斗力,离间法国人民,伺机入侵法国。除了几首拉封丹寓言以
外,侯爵与文学绝不沾边。于是他委托妻子设法加以证实,作为残酷的观察者的文学,不仅
制造了互不尊敬的社会气氛,而且还制造了如此严重的社会混乱。“雷纳克①先生和埃尔维
厄②先生是串通一气的同谋,”她说。人们大概不至于会控拆德雷福斯事件用心险恶,策划
阴谋来反对上流社会吧。不过她这番话无疑是打破了框框。上流人士不愿让政治渗入上流社
会,恰如军人不愿让政治渗入军队一样,这一点是极为明智的。上流社会的事情跟性趣味相
仿,我们一旦听凭审美理性来对性选择发号施令,那么我们不知会发展到什么反常的行为上
去。基于那些妇人都是民族主义者这个道理,圣日耳曼区养成了接待别的社交圈妇人的习
惯。随着民族主义的出现,道理遁然消失,习惯却沉淀下来。维尔迪兰夫人随波逐流,顺应
德雷福斯运动,把有价值的作家吸引到自己身边。尽管他们是德雷福斯派,对她的社交活动
一时没有任何用处,但是政治热情和其它热情一样,是不会延续持久的。新一代的人来到
时,不再会理解这种热情;即便是表现过这些政治热情的同一代人也会改弦易辙,转而表现
出与先前的政治热情并不相仿的政治热情。随着排他原因的改变,他们会恢复一部分原先拒
之门外的人的地位。在德雷福斯事件发生过程中,君主主义者再也不是忧心忡忡,整日担心
某人如果是反犹主义者或民族主义者,就可能是共和党人、激进派、甚至是反教会分子。万
一有朝一日战争爆发,爱国主义也会采取另外一种形态,即便是一个沙文主义作家,人们也
不会再去关心他曾经是不是一名德雷福斯派。就这样,维尔迪兰夫人利用一次又一次的政治
危机,一场又一场的艺术革新,犹如燕子筑窝一样,接连不断地把碎片捡回家来。这些碎片
暂时没有用处,但有朝一日就会组成她的沙龙。
  ①约瑟夫·雷纳克(1856—1921),法国政治家和作家。最初德雷福斯支持者,后来态度改变。
  ②保尔·埃尔维厄(1857—1915),法国剧作家,德雷福斯反对者。

  德雷福斯事件过去了,阿纳托尔·法朗士却留下了。维尔迪兰夫人的力量表现在她对艺
术的真诚的爱,对忠实的圈内成员的一片苦心,以及她不请社交人士而专门酬劳圈内成员的
美餐。在她家里,每个人都象贝戈特在斯万夫人那里一样,受到敬重。当这个社团中的某一
门客有一天成了杰出人物,众人希望来拜见他,那末在这位维尔迪兰夫人家里,他决不会象
博代尔及夏博①烹制的官方宴席或圣查理曼菜肴那样,弄虚作假,而是一位美味芬芳的普通
人,一位如同世界空净无人一样完美无缺的人。维尔迪兰夫人手下的演出班子陈容整齐,训
练有素,拿出的节目堪称一流,缺的只是观众。自从观众的兴趣离开了某位贝戈特鼓吹的法
兰西型的理性艺术,迷上了充满异国情调的音乐以后,维尔迪兰夫人成为一名外国艺术家常
派巴黎的特约通讯员,在美丽动人的尤贝尔季也夫公主②身边为俄罗斯舞蹈家当起了加拉布
斯仙女③,虽然老态龙钟,但是法力无边。
  ①巴黎当时最著名的熟食商。
  ②俄罗斯芭蕾的保护人。
  ③传说中加拉布斯仙女是行恶仙女,老态龙钟,曲背驼腰。

  这批英俊美丽的舞蹈家进驻巴黎,只有那些缺乏艺术趣味的评论家才对她们诱人的魅力
提出异议。我们知道,她们给巴黎带来了狂热的好奇,与德雷福斯事件相比,这狂热不太粗
犷激烈,却更富有纯粹的审美情趣,而且也许同样的活泼热烈。维尔迪兰夫人借此又走到了
前列,不过其社交效果与以往截然不同。正如我们在重罪法庭开庭期间,看到她总是和左拉
夫人并肩坐在法官席下面一样,当一批为俄罗斯芭蕾热情欢呼的新观众纷纷涌向歌剧院的时
候,我们总是看见她戴着从未见过的羽饰,和尤贝尔季也夫公主并肩端坐在头等包厢中。在
司法大厦一阵激动之后,晚上大家相聚在维尔迪兰夫人家里,从近处端详比卡尔①和拉博里
②,尤其是借此打听最新消息,设法了解,从楚林登③、卢贝④和儒奥斯特上校⑤那里可以
获得什么希望。与此相仿,经过《天方夜潭》⑥或者《伊戈尔王》⑦的舞剧所引起的兴奋之
后,大家都无意就寝歇息,便来到维尔迪兰夫人家里。在尤贝尔季也夫公主和老板娘的支持
下,每天晚上鲜美可口的夜宵把大家会聚在一起。有为了舞步更加轻捷而点食未进的舞蹈
家,有他们的经理和美工,还有伟大的作曲家伊戈尔·斯特拉文斯基⑧和理查·斯特劳斯
⑨,大家欢聚一堂,形成了一个经久不变的小核心。这里犹如爱尔维修斯夫妇⑩的夜宵,巴
黎最为高贵的女士以及外国殿下均乐意垂顾。
  ①乔治-玛丽·比卡尔(1854—1914),德雷福斯事件时任中校,后为将军和战争
部长。
  ②费尔南·拉博里,德雷福斯和左拉的律师。
  ③埃弥尔·楚林登(1837-1929),1898年战争部长,不太相信德雷福斯无罪。
  ④埃弥尔·卢贝(1838-1929),曾任法国总统,坚定的德雷福斯支持者。
  ⑤儒奥斯特上校,1899年雷恩军事法庭的审判长。
  ⑥俄罗斯作曲家里姆斯基-柯萨科夫(1844-1908)所创作的组曲,由俄罗斯芭蕾舞团
于1910年演于巴黎歌剧院。
  ⑦原为鲍罗丁的歌剧,1909年由俄罗斯芭蕾舞团改编为芭蕾。
  ⑧伊戈尔·斯特拉文斯基(1882—1971),法籍,后转美籍的俄罗斯作曲家。
  ⑨德国作曲家和指挥家(1864—1949)。
  ⑩爱尔维修斯(1715—1771),法国哲学家,和他妻子在巴黎近郊奥特依举办沙龙,常
有哲学家聚会。

  那些上流人士,自称很有艺术欣赏力,对俄罗斯芭蕾硬作无谓的区分,认为《仙女》①
的导演较之《天方夜谭》更为“细腻”、不难在《天方夜谭》中找到黑人艺术的影响;尽管
如此,他们仍然十分高兴,高兴能亲眼看到这些艺术趣味和戏剧的伟大革新者,看到他们的
艺术虽然比绘画略多一些做作,但是引起的革命却和印象派一样深刻。
  ①原为肖邦钢琴曲,改编为芭蕾舞剧,1909年俄罗斯芭蕾舞团在巴黎演出时,斯特
拉文斯基担任指挥。

  回头再说德·夏吕斯先生。如果他仅把邦当夫人排在名册之外,那末维尔迪兰夫人也许
不致于那么痛苦。维尔迪兰夫人在奥黛特家里发现她酷爱艺术,德雷福斯事件期间,她和丈
夫到维尔迪兰夫人家里来吃过几次饭。维尔迪兰夫人称他丈夫是个温吞水,因为他并不主张
重新审理德雷福斯案件。他极为聪明伶俐,得意地和所有党派都串通关系。和拉博里共进晚
餐时欢乐地表明他的独立态度。他对拉博里只是洗耳恭听,不利的话一句也不说,但在关键
之处悄悄插一句,赞扬饶勒斯为人诚实正直。这是任何党派都一致公认的。不过德·夏吕斯
先生还除掉了一些贵族夫人的名字,她们是维尔迪兰夫人近时在隆重的募捐、赈济音乐会上
新建立的关系;不管德·夏吕斯先生对她们作如何感想,她们远远有胜他一筹;她们是维尔
迪兰夫人家新核心的构建因素,而且是贵族核心的基本分子。维尔迪兰夫人把希望寄托在这
次晚会上,指望德·夏吕斯先生给她带些贵族夫人来,她另外加上一些她的新朋友。为此她
事先就十分庆幸地想到,男爵请来的人可能是她新朋友的亲朋好友,要是她们在贡蒂河滨不
期相遇,一定会喜出望外。他的禁令使她大失所望,愤懑不平。她觉得,按照这样的条件,
举办晚会是有益还是有害,还值得考虑。如果德·夏吕斯先生请来的客人对维尔迪兰夫人起
码都表现出极度的热情,那么损失还不至于太重,因为她们将会成为她的朋友。如果这样,
还不算亏本。德·夏吕斯先生拼命想把上流社会这两部分人始终拆成两半。可是,不久有一
日开晚会,有人自会把她们重新聚在一起,只是没让他来参加而已。维尔迪兰夫人怀着激动
的心情等待着男爵邀请的客人。她不久就会知道那些人是带着何种精神状态前来赴邀的,终
于知道了能够和她们建立何种关系。眼下,维尔迪兰夫人正在和忠诚的门客们进行磋商,看
见夏吕斯、布里肖和我一同走进来,立时收住了话头。
  当布里肖对维尔迪兰夫人说,他得知她前挚友身体如此欠佳,他深表悲伤,她大出我们
所料,回答说:“听着,我不得不承认,悲伤我是一点儿也没有感到。自己没有的感情硬要
装出来,这是无济于事的”她无疑是精神不佳才这么说的,一想到整个晚会上她都要装
出一副愁容,就已经觉得疲劳了;她这也是出于傲慢,她不想让人觉得自己由于没有取消这
次晚会在寻找歉词;不过她又是出于对人性的尊重和深于世故,因为她的缺乏悲痛,如果归
之于对亲王夫人突然公开化的个人厌恶,那末总比众人事不关己的态度要高尚,不失气节,
因为面对一种无可置疑的诚实,人们容易失去武装:如果维尔迪兰夫人对亲王夫人的故世不
是真的无动于衷,难道她会给自己背上一个比这严重得多的罪名来为自己继续接待客人的做
法开脱吗?人们忘了,维尔迪兰夫人本来可以承认,她确实非常悲痛,但是她没有勇气放弃
一次欢聚的机会。但是,朋友的冷酷无情虽然是一件较为令人震惊、较为缺乏道德的事情,
却又不是一件过于丢人的事情,因此比家庭主妇那种轻佻浅薄较为容易承认。从犯罪学的观
点来讲,罪犯觉得哪里有危险,就避之不及朝有利的方向坦白;在免受惩治的错误面前,是
自尊心决定坦白的内容。有些人为了不让忧伤中断他们欢乐的生活,便反复不休地说,内心
的悲哀靠外在的服丧来表现是毫无意义的,也许维尔迪兰夫人觉得这种遁词已经是路人皆知
的旧玩意了,因此她宁可仿效那些聪明的罪犯,弃绝者老一套的无辜表白,为自己辩解——
不知不觉作了一半坦白——的时候就说,凡是众人指责的事情,自己反而会毫不犹豫地去
做;可是不巧得很,自己迄今没有机会身体力行。也许维尔迪兰夫人在解释自己行为的时
候,采用了无动于衷的论点,她觉得自己既然已经踏上了怨恨的滑坡,不如把怨恨的心情表
达出来,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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