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启超文集-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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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将帅、设参谋部、大营海军、经营西藏,新疆等事,皆主齐力并举,不能支支节节而为之。而我皇上亦深知此意,徒以无权不能遽行,故屡将先生之摺交军机总署会议,严责其无得空言搪塞,盖以见制西后,故欲借群臣之议以定之也。无如下有老耄守旧之大臣,屡经诏责而不恤;上有揽权猜忌之西后,一切请命而不行。故皇上与康先生之所欲改革者,百分末得其一焉。使不然者,则此三月之中,旧弊当已尽革,新政当已尽行,制度局之规模当已大备,十二局之条理当已毕详,律例当已改,巨饷当已筹,警察当已设,民兵当已练,南部当已迁都,参谋部当已立,端绪略举,而天下肃然向风矣。今以无权之故,一切所行,非其本意,皇上与康先生方且日日自疚其温和之已甚,而世人乃以急激责之,何其相反乎!嗟乎!局中人曲折困难之苦衷,非局外人所能知也久矣。以谭嗣同之忠勇明达,当其初被征入都,语以皇上无权之事,犹不深信。及七月廿七日皇上欲开懋勤殿,设顾问官,命谭查历朝圣训之成案,将据以请于西后。至是谭乃恍然于皇上之苦衷,而知数月以来改革之事,未足以满皇上之愿也。谭嗣同且如此,况于其他哉!夫以皇上与康先生处至难之境,而苦衷不为天下所共谅,庸何伤焉。而特恐此后我国民不审大局,徒论成败,而曰是急激之咎也,是急激之鉴也,因相率以为戒,相率于一事不办,束手待亡,而自以为温和焉。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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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者则相率于补漏室,结鹑衣,枝枝节节,畏首畏尾,而自以为温和焉。而我国终无振起之时,而我四万万同胞之为奴隶,终莫可救矣。是乃所大忧也,故不可以不辩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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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保全中国非赖皇帝不可
(1899年3月22日)
自甲午以前,吾国民不自知国之危也,不知国危则方且岸然自大,偃然高卧,故于时无所谓保全之说。自甲午以后,情见势绌,东三省之铁路继之,广西之士司继之,胶州湾继之,旅顺、大连湾、威海卫、广州湾、九龙继之,各省铁路、矿务继之,工江左右不让与他国,山东、云贵、两广、福建不让与他国之约纷纷继之,于是瓜分之形遂成,而保全中国之议亦不得不起。丙申、丁酉间,忧国之士,汗且喘走天下,议论其事而讲求其法者,杂遝然矣;然末得其下手之方,疾呼狂号,东西驰步,而莫知所凑泊。当时,四万万人未有知皇上之圣者也。自戊戍四月二十三日,而保全中国之事,始有所著,海内喁喁,想望维新矣。仅及三月,大变遽起,圣君被幽,新政悉废,于是保全之望几绝。识微之士,扼腕而嗟;虎狼之邻,耽目而视,佥曰:是固不可复保全矣。哀时客曰,吁!有是言哉?有是言哉?
哀时客曰,吾闻之议论家之言,为今日之中国谋保全者,盖有三说:甲说曰,望西后、荣禄、刚毅等他日或能变法,则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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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保全也。
乙说曰,望各省督抚有能变法之人,或此辈入政府,则中国可保全也。
丙说曰,望民间有革命之军起,效美、法之国体以独立,则中国可保全也。
然而吾谓为此谈者,皆暗于中国之内情者也,今得一一取而辨之。
甲说之意,谓西后与荣禄等今虽守旧,而他日受友邦之忠告,或更值艰难,必当翻然变计也。辨之曰:夫龟之不能有毛,免之不能生角,雄鸡之不能育子,枯树之不能生花,以无其本性也。故必有忧国之心,然后可以言变法;必知国之危亡,然后可以言变法;必知国之弱由于守旧,然后可以言变法;必深信变法之可以致强,然后可以言变法。今西后之所知者,娱乐耳,荣禄等之所知者,权势耳,岂尝一毫以国事为念哉?语以国之将危亡,彼则曰,此危言耸听也,此莠言乱政也。虽外受外侮,内生内乱,而彼等曾不以为守旧之所致,反归咎于维新之人,谓其长敌人之志气,散内国之民心。
闻友邦忠告之言,则疑为新党所嗾使而已。
彼其愚迷,至死不悟,虽土地尽割,宗衬立陨,岂复有变计之时哉?故欲以变法自强望之于今政府,譬犹望法之路易十四以兴民权,望日本幕府诸臣以成维新也。且彼方倚强俄以自固,得为小朝廷以终其身,于愿已足,遑顾其他。此其心人人共知之。然则为甲说者,殆非本心之论,否则至愚之人耳,殆不足辨。
乙说之意,谓政府诸臣虽不足道,而各省督抚中如某某、某某者,号称通时务,素主变法,他日保全之机,或赖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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辨之曰:此耳食之言也。如某某者,任封疆已数十年,其所办之事,岂尝有一成效?彼其于各国政体,毫无所知,于富强本原,膛乎未察,胸中全是八股家习气,而又不欲失新党之声誉,于是摭拾皮毛,补苴罅漏,而自号于众曰,吾通西学。夫变法不变本原而变枝叶,不变全体而变一端,非徒无效,只增弊耳,彼某某者,何足以知之?即使知之,而又恐失旧党之声誉,岂肯任之?夫人必真有爱国心,然后可任大事,如某某者,吾非敢谓其不爱国也,然爱国之心究不如其爱名之心,爱名之心又不如其爱爵之心,故苟其事于国与名与爵俱利者,则某某必为之。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三者何先?
曰,去国。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二者何先?曰,去名。今夫任国事者,众谤所归,众怨所集,名爵俱损,智者不为也。
冯道大圣,胡广中庸,明哲之才,间世一出,太平润色,正赖此辈。惜哉,生非其时,遭此危局,欲望其补救,宁束手待亡耳。
此外余子碌碌,更不足道。
凡国民之有识者皆知之,亦不待辨。
丙说之意,以为政府腐败,不复可救,惟当从民间倡自主独立之说,更造新国,庶几有瘳。辨之曰:此殷忧愤激者之言,此事虽屡行于欧美,而不切于我中国今日之事势也。
西国之所以能立民政者,以民智既开,民力既厚也。人人有自主之权,虽属公义,然当孩提之时,则不能不借父母之保护。
今中国尚孩提也,孩提而强使自主,时曰助长,非徒无益,将又害之。故今日倡民政于中国,徒取乱耳。民皆蚩蚩,伏莽遍地,一方有事,家揭竿而户窃号,莫能统一,徒鱼肉吾民;而外国借戡乱为名,因以掠地,是促瓜分之局也,是欲保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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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而反以灭裂之也。
故今日议保全中国,惟有一策,曰尊皇而已。今日之变,为数千年之所未有;皇上之圣,亦为数千年之所未有(圣德之记,具详别篇)。
天生圣人,以拯诸夏,凡我同胞,获此慈父,(易)曰:“内文明而外柔顺,以蒙大难,文王以之。”今虽幽废,犹幸生存,天之未绝中国欤!
凡我同胞,各厉乃志,各竭乃力,急君父之难,待他日之用,扶国家之敝,杜强敌之谋。勿谓一篑小,积之将成丘陵;勿谓涓滴微,合之将成江海。人人心此心,日日事此事,中国将赖之,四万万同胞将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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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近世国民竞争之大势及中国前途
(1899年10月15日)
第一节 国民与国家之异
中国人不知有国民也,数千年来通行之语,只有以国家二字并称者,未闻有以国民二字并称者。国家者何?国民者何?国家者,以国为一家私产之称也。古者国之起原,必自家族。一族之长者,若其勇者,统率其族以与他族相角,久之而化家为国,其权无限,奴畜群族,鞭笞叱咤,一家失势,他家代之,以暴易暴,无有已时,是之谓国家。国民者,以国为人民公产之称也。国者积民而成,舍民之外,则无有国。
以一国之民,治一国之事,定一国之法,谋一国之利,捍一国之患,其民不可得而侮,其国不可得而亡,是之谓国民。
第二节 国民竞争与国家竞争之异
有国家之竞争,有国民之竞争。国家竞争者,国君糜烂其民以与他国争者也;国民竞争者,一国之人各自为其性命财产之关系而与他国争者也。孔子之无义战也,墨子之非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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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孟子所谓率土地而食人肉,罪不容于死也,皆为国家竞争者言之也。近世欧洲大家之论曰:“竞争者,进化之母也;战事者,文明之媒也。”为国民竞争者言之也。国家竞争其力薄,国民竞争其力强;国家竞争其时短,国民竞争其时长。
今夫秦始皇也,亚历山大也,成吉思汗也,拿破仑也,古今东西史乘所称武功最盛之人也,其战也,皆出自封豕长蛇之野心,席卷囊括之异志,眈眈逐逐,不复可制,遂不惜驱一国之人以殉之。其战也,一人之战,非一国之战也。惟一人之战,故其从战者皆迫于号令,不得已而赴之,苟可以规避者,则获免为幸,是以其军志易涣,其军气易馁,故曰其力弱;惟一人之战,故其人一旦而败也,一旦而死也,其战事遂烟消瓦解,不留其影响,故曰其时短。若国民竞争则反是。凡任国事者,遇国难之至,当视其敌国为国家之竞争乎?
为国民之竞争乎?然后可以语于御抵之法也。
第三节 今日世界之竞争力与其由来
呜呼,世界竞争之运,至今日而极矣!其原动力发始于欧洲,转战突进,盘若旋风,疾若掣电,倏忽叱咤,而遍于全球。试一披地图,世界六大陆,白色人种已有其五,所余者惟亚细亚一洲而已。而此亚细亚者,其面积二分之一,人口十分之四,已属白人肘腋之物。
盖自洲之中部至北部全体,已为俄人所有,里海殆如俄国之内湖。南部之中央五印度全境,为英奴隶,印度西邻之阿富汗、俾路芝,亦为英之保护国,归其势力范围之内。法国当距今四十年前,始染指于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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洲之东南;同治元年,占交趾,灭柬埔寨;光绪十年,遂亡安南;十九年,败暹罗,割其地三分之一。英人于光绪十一年,亡缅甸,擒其王。而波斯因英、俄均权,仅留残喘。高丽因俄、日协议,聊保余生。计欧人竞争之力所及,除其余四大洲外,而所得于亚细亚之领地者,则:面积人口日本里亚细亚洲2,80,00方里835,0,00人俄属1,10,00方里20,0,00人英属330,00方里30,0,00人法属44,700方里22,0,00人葡属1,300方里1,0,00人欧属总计1,476,00方里343,0,00人
其竞争力之强悍而过去成绩之宏伟也如此。
今者移戈东向,万马齐力,以集于我支那。然则其力之所由来与其所终极,不可不惴惴而留意也。
自前世纪以来,学术日兴,机器日出,资本日加,工业日盛,而欧洲全境,遂有生产过度之患,其所产物不能不觅销售之地,前者哥仑布之开美洲,谓为新世界,谓足以调剂欧洲之膨胀,然数百年来,既已自成为产物之地,昔为欧人殖民之域者,今方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