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柄-第3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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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雷见他已是惨不忍睹了,便不再作弄,低声吩咐道:“给赵承嗣写个条子,然后就回去吧。”
秦守拙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哆嗦着奉到秦雷面前。恭声道:“早就写好了。”秦雷随手接过来,也想起自己袖子里的圣旨,本来准备适当时候甩出来的,但眼下显然用不着了,这家伙已经被吓破了胆,再给他一下地话……吓死就不好了。
但话还是要说的:“我手里有一道圣旨。”说着便把袖子里的黄绢一亮。但秦守拙还没看清,他便倏地收回来。继续道:“这道圣旨有些特别,上面既有一系列封赏、也有一系列惩罚。”
秦守拙为官二十载,还从未听说过此等怪异的圣旨,只听秦雷接着道:“若是你忠心办事。将功折罪的话。孤便会宣读其中的奖赏,到时候恭喜秦大人,您官拜宰辅也不是不可能地。”虽然目前这只能算个画饼,但听到只要文彦博一倒台,他便可以接替他的位置,成为当朝宰辅,还是让秦守拙暗暗高兴一阵。
又听秦雷继续道:“若是你冥顽不灵、执迷不悟地话,孤自然会宣读其中的惩罚,到时候秦大人您身败名裂、家破人亡。也是指日可待的。”这可比方才的封赏靠谱得多,毕竟玩死一个京都府尹地难度,要远远低于放倒一位当政十几年、门生故吏满天下地丞相。
见秦守拙额头见汗,秦雷才起身轻声道:“是赏是罚全在你一念之间,秦大人好自为之吧。”说完便飘然而去。
直到秦雷走了好久。秦守拙才从方才那巨大威压中摆脱出来。心中自嘲笑笑道:我真是越来越胆小了。便想站起来回府,未曾想身上一丝力气都没有。摇摇晃晃几下,又重新摔倒在地,竟然昏了过去。
府上下人赶紧把他抬起来送到后院,又是掐人中、又是灌姜汤,好半天秦守拙才醒过来,幽幽叹息一句道:“乱世当官,还是老实点好啊。”
且不说秦府尹暂时在清河园中修养,单说石敢拿了他开的条子,快马加鞭去兵马寺衙门,找到卫将军赵承嗣,请他兑现承诺。
赵承嗣这次十分爽快,查验了秦守拙的条子后,便递给石敢一支令箭道:“命令昨日便已下达,见到这令箭,孩儿们便会执行的。”
知道每耽搁一刻,都会有一些难民死去,石敢不敢怠慢,简单谢过赵将军后,便匆匆离了兵马寺,策马向各处城门传旨。
见了卫将军的麒麟令箭,城门司的卫兵果然揭下城门洞里贴着的禁止外省流民入京的告示,又将城门大开,不再限制难民进城。
城外的难民早就得了侯家驿地消息,虽然将信将疑,却也相互搀扶着聚集到城门外,期待着奇迹的发生。只要有一线希望,他们便要去尝试、去祈盼,没有人真正愿意坐以待毙的。
伴随着吱吱嘎嘎的响声,那扇隔断他们生存机会近半月的高大城门,终于缓缓打开了。美丽富饶地中都终于又一次敞开怀抱,迎接这些可怜人儿地到来。
他们早已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位隆威郡王殿下,挫败了天下一号大奸臣文彦博,这才把生的希望还给了他们。
他们还知道,在每处城门地入口处,五殿下还搭设了粥篷,好让他们第一时间便能吃上些东西,不至于空着肚子去寻找活计。
在城门司兵丁的注视下,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难民们,扶老携幼的鱼贯入城。而城内不远处,果然有长长的一遛芦席搭成的篷子,篷子下面支着一口口大锅,锅里的米粥已经散发出了诱人的香气。
微风吹起,将这米粥香味送到城门下的难民从中,让他们麻木呆滞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激动的情绪……
微风吹起,将这米粥香味送到城门楼上的一群士子鼻中,让他们闻到了世道的艰难……
“诸位,看看吧,文贼不仅祸害我们读书人,还把我大秦弄得民不聊生啊!”一个低沉的声音义愤填膺道。分割
第六卷 【云诡波谲】
第三三八章 极目楚天舒
打发秦守拙回去,秦雷便换上一身便装,叫上休假在家、百无聊赖的馆陶一起,到山北会馆去约举子们同游。
举子们自从状元楼一会,了解到国家的抡才大典早已沦为某些当权者的抡财大典后,心情自然糟糕透顶。眼见着寒窗苦读数十载,竟比不过带着铜臭的阿堵物,士子不由心灰意懒,愁肠满怀,整日里全靠借酒浇愁,根本无心读书。
恰好今儿阳光明媚,响晴薄日的,乃是入冬来难得的好天气,是以秦雷一邀约,便呼呼啦啦全跟着出来,就算无心赏景,透透气也是好的嘛。
可事与愿违的是,望着远处隐约高耸城墙的,士子们觉得仿若被困在笼中之鸟,心中竟然愈加憋屈,一个个阴沉着脸,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路上又恰巧碰上辛骊桐与商德重等人,看上去也是气色灰败,一副被人欠了八百吊钱的样子。
馆陶见状,朗声笑道:“天高气爽、最宜凭栏望,极目四眺、心比天地阔。咱们还是登上城墙,让诸位舒展下心胸吧。”大伙已经互相见礼,知道那位乐先生已经被辞退,换成这位张先生了。有人心中便嘀咕道:这位公子眼光可不怎么样,怎么越换越疵毛呢?
众士子闻言颇为意动,但城墙乃是京都防御重地,等闲官员也不能上去,更何况他们这群举子。但那位秦公子显然很有面子,派人与城门司的兵丁一说,便畅通无阻了。
登上高大雄伟的中都城墙,方才行走过的街道、远处的屋舍宫苑,仿佛一下小了许多。只需微微抬头,便可以尽收眼底。眼中的世界小了。士子们地心却顿时大了起来,又重新找到当初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激情,高声谈论着古往今来。愤懑无忌地针砭时弊,一时间颇有些青巾薄衫正年少、白眼世间不平事的味道。
馆陶在一边微笑听着,见王爷面色感慨,不由小声问道:“公子想起什么了?”秦雷摇头笑笑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感觉年轻真好。有些羡慕他们……”
馆陶失声笑道“公子才二九年华,比他们还要小上不少,怎会发出这种感慨呢?”
秦雷面色难明的笑道:“我是面嫩心老,内心沧桑得很呀。”馆陶只当他说笑,呵呵笑道:“那属下就是面如陈皮老,心比豆腐嫩。”
秦雷随意笑一下,便转身扶着箭跺,向中都城外极目远眺,但见天地苍茫、六合八方。居然找不到一个可以一吐心曲地旅伴。从心底发出一声苍凉无助的呐喊,秦雷心中自嘲笑道:莫非上天让我整日里称孤道寡,就是怕我忘了自己天涯孤旅的身份?”
馆陶见王爷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便静静地站在一边,跟着秦雷地目光往远处望去。也看到天地苍茫、也看到六合八方。心里想的却是何日能助此人天下独尊,一扫六合。
两人沉默的时候。士子们已经从中都城墙的历史,讲到了十八年前的中都保卫战,只听那红脸士子涂恭淳大声道:“要我说,这场战役便是我大秦从国力蒸蒸日上,沦落到今天每况愈下的转折点。若不是齐楚联手入侵,导致我大秦菁英尽丧的话,哪会落得今日之民不聊生、外强中干的局面!”此时风气开放,言论自由,尚无因谈吐文字获罪之说,只要不当面辱骂当权者或者他们的祖宗、以及女性直系亲属,是不会惹火烧身地。林雷
边上的方对王摇头笑道:“老弟此言差矣,中都保卫战只是果,原因在此前便早就种下。当时先帝中道崩殂,我大秦顿时群龙无首。而后先是诸王夺宫,又是各大豪族群起攻之,这才动摇了我大秦的国本,让齐楚有了可乘之机。却是怨不得别人。”
显然他的话要比涂恭淳高明一些,士子们也纷纷赞同,那商德重也颔首笑道:“不错,我大秦伤于内乱、并非病于外患。”
他们的讨论也引起了秦雷两人地兴趣,馆陶刚要张嘴,却见王爷轻轻摇头,只好把要问地问题憋会肚中。只听那涂恭淳笑问道:“那么说是当时几位王爷的过错了?”
不想辛骊桐摇头笑道:“老弟此言还是差矣。”涂恭淳闻言挠头道:“得,又是差矣,我还是住嘴吧。”引来周围一阵哄笑。
辛骊桐朝涂恭淳拱手笑道:“愚兄也是一时嘴顺,还请兄弟莫怪。”
涂恭淳哈哈笑道:“辛大哥给俺们讲讲为什么此言差矣,讲得好中午我请,讲不好你就得摆席给兄弟我赔罪了。”边上地诸生也不甚明了,闻言笑道:“正是正是。”
秦雷对馆陶轻笑道:“这个涂恭淳实在是选错了行,当兵可能出息更大。”馆陶颔首道:“不错,此人粗直豪爽,即使当上官,也没法与同僚和睦的。”
这时辛骊桐开始说话,秦雷两个便住嘴听他讲道:“当年五王争位,谁的背后没有豪门大族的支持?福王背后有徐家一派、吴王背后有皇甫家一派、徐王背后有李家一派、德王背后有当年的公羊家一派、宁王背后有庄贤妃一派。明面上是几位天潢贵胄,为了九五之位在争在夺,但若没有那些大家族在后面煽风点火、在中间摇旗呐喊,在前面冲锋陷阵,五王之乱能波及全国,延续经年?”说着哂笑一声道:“最多几个月便能见分晓。”
这说法秦雷还是第一次听说,不由出声问道:“辛兄何出此言,我尝闻五王旗鼓相当、一般残暴,这才打了个天昏地暗的,难道不是吗?”
辛骊桐朝秦雷恭声微笑道:“公子当时尚算年轻,不知实情也是正常的。当年先帝爷之所以未立太子,是因为大战在即。想以此激励诸位殿下罢了。但实际上全国都知道,先帝最喜欢德亲王……”
那涂恭淳终又忍不住跳出来道:“辛兄这话说得玄乎。这种帝王心事,怎么会广而告之到天下皆知那?”
辛骊桐哈哈笑道:“先帝几次出巡,都是让德亲王殿下监国。皇家的亲卫御林军也是由德亲王所领,难道这还不明显吗?”历朝历代,向来只有皇储可以监国。而御林军的意义更不消说,那几乎就是皇权的象征。是以辛骊桐所说先帝最爱亲王地话不是诳语。
涂恭淳这才无言以对。抓耳挠腮道:“俺继续噤声。”
对于那段往事,秦雷还听过三个版本,分别是沈老爷子、嘉亲王和文庄太后的讲述,这三人都亲历过那段不堪回首地岁月,讲述起来难免要带着各自的立场。反倒是此时这个冷眼旁观的白衣士子所说,恐怕才是最接近真相地。只听辛骊桐接着道:“若先帝没有遭遇不测,皇位正常交接的话,德亲王九成可以稳稳当当成为我大秦下任皇帝。”又面色黯然道:“但先帝骤发急病,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便驾崩而去。这让其余几位殿下背后的势力看到可乘之机,便撺掇着几位殿下联手反对德王登基。”
“先帝毕竟没明说过由谁继承大统,几位殿下一经挑唆,自然红了眼,在各大家族的簇拥下一拥而上。想要挑战德王。德王实力最强。以一第四居然也能打个势均力敌,最终才导致了战火延绵。”
“到后来终究闹得天怒人怨。几位王爷背后地大族竟无耻地跳出来,将同室操戈的责任尽数推到几位王爷身上,还假模假样的召开讨伐大会,宣布诸王的十大罪,最后反戈一击,联手将昔日的主子打落地狱,让我大秦皇室自此衰微,国本彻底动摇,这才有了后来的齐楚联军入侵之事。”
讲述完毕,辛骊桐冷哼一声道:“那些豪门大族虽然打得吊民伐罪、替天行道的幌子,但其中不乏觊觎九鼎之徒,再看近十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