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瞑目 -海岩 著-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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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立刻明白自己的时限已到。他这时突然清醒了也镇定了,脸上无所畏惧。坦然地问道:“现在就走吗?”
保卫干部被他的镇定自若弄得有些意外,表情上反应了一下,才说:“啊,走吧。”
警察也到了后台,他们在后台的一间房子里向他出示了拘留证并让他签字按手印。然后,明明没有必要,还是给他带上了手铐。也许在警察的概念上,他犯的是暴力攻击的罪行,因此属于有必要使用械具制约的危险人物。
警察把他带出礼堂的后门,又从后门押到前门,押上停在那里的警车。肖童在回首反顾的瞬间,恍惚看到围观的人群中,欧庆春那张美丽的脸。那张脸在他的思想里,留下了一片无可挽回的温情。他并不知道,欧阳兰兰也来了。她站在礼堂的最后一排,听了他半途而废的讲演。然后,走到门外,站在看热闹的人群里,冷静地目睹了他被押上警车的那个乱哄哄的场面。
二十四
从桂林回来的这些天,是李春强当刑警以来最得意的日子他领导的6。16案侦破组,一举截获价值两千多万元的巨额毒品,震惊了全国,更是全局全处上上下下一连多日的中心话题。
昨天他又获得了自己从警后的最大荣誉——一个个人一等功和一个集体一等功。
这是他事业上最光辉的一页,他成了名副其实的侦察英雄。
在事业迈向颠峰,荣誉赞誉如潮的人生快意之时,他心里唯一的缺憾,就是庆春并没有答复他的求婚。也唯独此事,他不知该不该拥有自信。
庆春作为这个专案组的副组长,虽然没有个人记功,但她无疑也是富宁大捷的最大受益者,因为在昨天的会议上,处长当众宣布了她的刑警队副队长的任职命令。
昨天的会既是6。16案前一段工作的总结会,又是下一步工作的部署会。会上决定了一些重大的事情。从这些决定上李春强不难揣摩出处长的“野心”,他还是处心积虑要把案于往大里搞,而并不想陶醉在这场惊人的胜利上。
处长决定不抓欧阳天。理由有二:第一,毒品虽然截获了,但能认定关敬山和广州红发公司犯罪的证据,却并不齐全。这场毒品贩运案显然是被精心策划过的。只要没有在关键环节上人赃俱获,其结果就必然是抓到东西抓不到人,很容易使他们逃避打击。现在关敬山和红发公司的负责人都否认和这批毒品有关,而要在法律上认定他们的罪行,确实还比较麻烦。要再由此认定欧阳大和这批毒品的关系,就更困难。至少仅凭一张从电脑里调出来的含义晦涩的账单,是远远不够的。
第二,即便能认定他们犯罪,这个案子也破得残缺不全。他们的毒品货源在哪里,钱付给了谁,毒品的目的地在哪里,货要交给谁,中间还有没有其他的中转站,这些问题都没有搞清。从胡大庆和红发前任经理的活动看,从这次截获的毒品数额看,这种操作精细而数额庞大的贩毒活动,只有那种规模很大的犯罪组织才能有此作为,而这个组织进出毒品的完整线路,还没有暴露出来。
处长的判断,李春强从理论上是不陌生的。从无数个情报资料,敌情分析和一次次反毒培训班、研讨会上,他早就知道多年以来,国际刑警组织便认定中国内地是一个国际贩毒的运输通道。毒品从缅甸泰国经中国内地到香港,然后运往欧美,确实是一条被证实了的途径。美国现在有百分之二十的毒品是香港黑社会与意大利黑手党联手贩人的。处长认为,欧阳天贩毒的主干市场很可能并不在内陆各省,而是在国外,他充当了这个国际贩毒通道上的一个搬运夫的角色。因此这个案子应该带有国际性犯罪的性质。
处长大家气魄的分析,让李春强尤其兴奋。这比在中关村当街扭住几个小毒贩过痛得多。而6。16案的下一步行动,就必然地分出了许多个战场。公安部也决定在近日召开一个联席会议,让广西、云南、广东、北京等几个主要战场上的指挥员坐到一起,协调动作,共商良策。
而昨天的会是处长和6。16案专案组自己研究工作的一个务实会。会上决定了下一步他们自己要做什么,不做什么,要对其他战场上的工作提出什么建议和需求等等。当然,也包括决定奖励肖童一千元人民币并且继续让他在欧阳家卧底。
今天上午庆春告诉李春强她约了肖童准备和他好好谈一谈,并且带去了那份不薄的奖金。中午她情绪反常地回来了,带回来一个不好的消息。
她告诉李春强,肖童拒绝受奖,也拒绝再去卧底。
李春强有点意外,又不意外,这小子太年轻就是没个长性。
或者看见自己搞这两下子就能上千块钱地挣,意识到自我的价值了,现在经济大潮之下,人人都学会了谈生意。他笑着分析说:“他不是嫌钱少,哄抬身价吧?他知道自己立了个不小的功。”
庆春反感地瞪了他一眼,说,肖童父母都在国外,他又不是没见过钱的主儿。
口气中带着明显的烦躁。
“那为什么不干了?你是怎么跟他谈的?”
这话似乎又有点责备庆春没有谈好的味道,庆春突然发泄地说:“那你去谈,这个特情以后你自己管,我不管了。”
李春强不免疑惑,欧庆春从中午回来便有些神态异样——焦躁,烦闷,怏怏不乐,若有所失。他用一种刺探的目光窥视着庆春的反应,说:“是不是那小子又冲你犯混了?咳,对这种年轻不懂事的人,你还真得有点耐心。除了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有时候还得哄,有时候还得横。用什么方法你可以选择,可不能自己生气。
他又不是经过训练受党教育多年的公安于部,对他的要求也不能太高。“
庆春不说话,目光呆滞地望着窗外。李春强点了根烟,坐下来,又说:“要不,我去找他谈谈?”
“甭谈了,”庆春头也没回地说:“他刚才让分局给拘了。”
这倒让李春强愣了,烟也忘了抽,“哟,犯什么事了?”
“我去分局问了一下,说是前天在帝都夜总会把一个客人给打了,伤得不轻。受害人和帝都夜总会昨天一块儿告到分局去了。”
“因为什么呀?”
庆春半晌没吭声,李春强又问了一遍,她才闷闷地说:“喝醉了,为争一个女的。”
李春强不知是恨是恼:“这个小子,我早说过,档次不高。”停了一下,击掌一笑,叫道:“这倒更好,他有案在身,咱们要用他还方便呢,至少咱们手里有这个把柄拿着他,也省得他老是那么嚣张!”
这本来是典型的坏事变好事,但庆春的反应确实离了常规,她不但没有随声附和,反而心生厌恶:“你干吗这么热衷乘人之危”
李春强不无奇怪地说:“这是正常的工作手段,他打人犯事又不是咱们设计好的。他咎由自取,咱们乘势而人,这和乘人之危是两个性质的问题。”
庆春固执地说:“对他不合适。”
李春强笑了,有点搞不懂地说:“你立场出问题了吧?”
庆春沉闷不答。
李春强想找点幽默来挑起她的情绪,胡乱说道:“你是不是和他接触长了,有感情了,真把他当成你弟弟啦?”
庆春不但没笑,反而被此话激怒,一推门走出屋子。李春强在后边几乎来不及解释:“咳,我开玩笑!”
但是李春强还是认为这个机会绝不能错过,他决定下午亲自去一趟分局的拘留所找一下肖童,趁热打铁,迫其就范。他既然犯了事,肯定也需要得到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下午临走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征求了庆春的意见,问她愿不愿意同去。
庆春想了一下,居然答应了。
他们一同到了分局,先找分局的同志问了问“帝都”夜总会伤害案的大致案情。
然后就叫分局的同志领着,到后面的看守所来了。
看守所分为前后两个套院。前院是分局预审科办公的地方,后院是看守所的监房。前后院间隔了一排预审室,围墙电网、警卫塔楼,一应俱全。地方虽然不大,布局却正规。
李春强和欧庆春进到后院,在一个四面用房子围起来的口字形的天井里,预审科的民警正在给新进来的嫌疑犯拍档案照片。
因此让他们稍等一等。相机支在三角架上,每次从房子里叫出一个“嫌疑犯”让他们双手把写有自己名字的纸牌端在胸前,正面一张,侧面两张,照完后再换下一个人。拍的速度倒是挺快。李春强和庆春没等一会儿便轮到了肖童。他从屋子里被带出来时面容呆板,无精打采如行尸走内一样。忽见李春强和欧庆春在侧,眼睛便直了,死死地盯住欧庆春不动。欧庆春冲他笑了一下,他激动得全身发抖。预审干部把一张纸牌给他叫他端在胸前,上面白纸黑字笔画难看地写着肖童二字。他动作机械地端着自己的名字,看着庆春,脸上的肌肉僵着,目光里什么都有。拍照的预审干部喝令:“看镜头!”他像没听见一样,仍对着庆春毫无遮掩地逼视。预审干部喝道:“嘿,看什么哪你,眼睛规矩点好不好,这是什么地方,嘿?看这边!”肖童把头正了。咋喳一张照完,又照左右两个侧相。全照完了,又让他在一张专门的纸上留了指纹和掌印,然后押他回屋。他没有再看庆春,低头进去了。
预审干部对李春强和庆春笑笑,摇头无奈地说:“这种人,你算没辙,这才刚刚进来没几个小时,见来个女的眼就直了。这要是关的时间长了,咳,那就不知道怎么着了。这些人关键是一点廉耻心也没有,跟个动物差不多了”
李春强随声笑了笑,庆春低头不语。他们被预审干部领进了一间预审室。不多时,肖童被带来了,手上还带着铐子,庆春对预审干部说:“铐子摘了吧。”李春强也说:“摘了吧,没事。”
铐子摘了,预审民警让肖童在一只方凳上坐好,便出去了。
李春强点上根烟,故意做出很随便的样子,问肖童:“抽吗,来一支?”
肖童说不抽。
李春强笑着问:“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折这儿来了。”
肖童歪着头不说话。
李春强说:“就为一个女的,值得吗。你一个大学生,本来前途无量。这下好了,故意伤害,你知道刑法规定犯故意伤害罪要判多少年吗?”
肖童一动不动,眼睛不看他。
李春强对肖童的态度有些反感,但还是忍耐着,说:“你说不想给公安局干了,是不是?这下不是还得跟公安局打交道吗。
这下想通了没有?想通了我们可以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啊!“
肖童梗着脖子看了李春强一眼,开口说:“我没犯罪!”
“你没犯罪,没犯罪你到这儿干吗来了?”李春强把嗓门放粗。“是参观学习呀还是你们法律系组织你在这儿体验生活呀?
没犯罪你把人家脑袋打开花了,人家缝了多少针有没有后遗症你知道吗?我还是奉劝你嘴别那么硬了,到了这儿只有一条路,认罪服法,配合政府,将功补过,这是唯一的路!“
肖童同样声气不让地说:“只有法院才能判我有罪,你没有权利说我有罪!”
李春强倒给他说得哑了一下,他忽略了这小子是学法律的,所以在谈话的用词上让他抓了漏洞。他吸着气说:“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