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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纸醉金迷-第1部分

小说: 纸醉金迷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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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恨水

第一回 重庆一角大梁子
第二回 吊楼上两家庭
第三回 回家后的刺激
第四回 乘兴而来败兴回
第五回 输家心理上的逆袭(1)
第五回 输家心理上的逆袭(2)
第五回 输家心理上的逆袭(3)
第五回 输家心理上的逆袭(4)
第六回 一切是撩拨
第七回 买金子买金子(1)
第七回 买金子买金子(2)
第八回 半夜奔波
第九回 排队
第十回 半日工夫
第十三回 物伤其类
第十四回 一场惨败
第十五回 铸成大错
第十六回 杯酒论黄金
第十七回 两位银行经理
第十八回 再接再厉
第一回 成就了一笔生意
第二回 安排下钓饵
第三回 入了陷笼
第四回 心病(1)
第四回 心病(2)
第五回 两个跑腿的
第六回 巨商的手法
第八回 如愿以偿
第九回 一夕殷勤
第十回 乐不可支
第十一回 极度兴奋以后
第十二回 一张支票
第十三回 谦恭下士
第十四回 忍耐心情


第一回 重庆一角大梁子




  民国三十四年春季,黔南反攻成功。接着盟军在菲列滨的逐步进展,大家都相信“最后胜利必属于我”这句话,百分之百可以兑现。本来这张支票,已是在七年前所开的,反正是认为一张画饼,于今兑现有期了,那份儿乐观,比初接这张支票时候的忧疑心情,不知道相距几千万里,大后方是充满了一番喜气。但人心不同,各如其面,也有人在报上看到胜利消息频来,反是增加几分不快的。最显明的例子,就是游击商人。在重庆游击商人,各以类分,也各有各的交易场所。比如百货商人的交易场所,就在大梁子。大梁子原本是在长江北岸最高地势所在的一条街道。几次大轰炸,把高大楼房扫为瓦砾堆。事后商人将砖砌着高不过丈二的墙,上面盖着平顶,每座店面,都像个大土地堂,这样,马路显着宽了,屋子矮小的相连,倒反有些像北方荒野小县的模样。但表面如此,内容却极其紧张,每家店铺的主人,都因为计划着把他的货物抛出或买进而不安。理由是他们以阵地战和游击商比高下的,全靠做批发,一天捉摸不到行市,一天就可能损失几十万法币。在这个地方,自也有大小商人之分。但大小商人,都免不了亲到交易所走一次。交易所以外的会外协商,多半是坐茶馆。小商人坐土茶馆,大商人坐下江馆子吃早点。在大梁子正中,有家百龄餐厅,每日早上,都有几批游击百货商光顾。这日早上七点半钟,两个游击商人,正围着半个方桌面,茶烟点心,一面享受,一面谈生意经。上座的是个黄瘦子,但装饰得很整齐。他穿了花点子的薄呢西服,像他所梳的头发一样,光滑无痕,尖削的脸上,时时笑出不自然的愉快,高鼻子的下端,向里微勾,和他嘴里右角那粒金牙相配合,现出他那份生意经上的狡诈。旁座的是个矮胖子,穿着灰呢布中山服,满脸和满脖子的肥肉臃肿着,可想到他是没有在后方吃过平价米的,他将筷子夹了个牛肉包子在嘴里咬着,向瘦子道:“今天报上登着国军要由广西那里打通海口。倘若真是这样,外边的东西就可以进来了,我们要把稳一点。”那瘦子嘴角里衔着烟卷,取来在烟缸子上弹弹灰,昂着头笑道:“我范宝华生在上海,中国走遍了,什么事情没有见过?就说这六七年,前方封锁线里钻来钻去,我们这边也好,敌人那方面也好,没有碰过钉子。打仗,还不是那么回事。把日本鬼子赶出去,那不简单,老李,你看着,在四川,我们至少有三年生意好做,不过三年的工夫也很快,一晃就过去了。为了将来战事结束,我们得好好过个下半辈子,从今日起,我们要好好的抓他几个钱在手上,这倒是真的,我们不要信报上那些宣传,自己干自己的。”老李道:“自然不去信他。但是你不信别人信;一听到好消息,大家就都抛出。越是这样越没有人敢要,一再看跌。就算我们手上这点存货蚀光了为止,我们可以不在乎。可是我们总要另找生财之道呀。于今物价这样飞涨,我每月家里的开销是八九上十万,不挣钱怎么办?你老兄更不用说了,自己就是大把子花钱。”范宝华露着金牙笑了一笑,表示了一番得意的样子,因道:“我是糊里糊涂挣钱,糊里糊涂花钱。前天晚上赢了二十万,昨天晚上又输了三十万。”老李道:“老兄,我痴长两岁,我倒要奉劝你两句,打打麻将,消遣消遣,那无所谓。唆哈这玩意,你还是少来好,那是个强盗赌。”范宝华又点了一支纸烟吸着。微摇了两摇头道:“不要紧,赌唆哈,我有把握。’老李听了这话,把双肉泡眼,眯着笑了起来。放下夹点心的筷子,将一只肥胖的右巴掌,掩了半边嘴唇,低声笑道:“你还说有把握呢,那位袁三小姐的事,不是我们几位老朋友和你调解,你就下不了台。”范宝华道:“这也是你们朋友的意思呀。说是我老范没有家眷,是一匹野马,要在重庆弄位抗战夫人才好。好吧,我就这样办。咳!”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改操着川语道:“硬是让她整了我一下。你碰到过她没有?”老李笑道:“你倒是还惦记她呢。”范宝华道:“究竟我们同居了两年多。”正说到这里,他突然站起身来,将手招着道:“老陶老陶,我们在这里。”老李回头看时,走来一位瘦得像猴子似的中年汉子,穿了套半旧的灰呢西服,肋下夹了个大皮包,笑嘻嘻的走了来。他的人像猴子,脸也像猴子,尤其是额头前面,像画家画山似的一列列的横写了许多皱纹。老李迎着也站起来让坐,范宝华道:“我来介绍介绍,这是陶伯笙先生,这是李步祥先生。”陶伯笙坐下来笑道:“范兄,我一猜就猜中,你一定在大梁子赶早市。我还怕来晚了,你又走了。”范宝华道:“大概九点钟,市场上才有的确消息,先坐一会吧。要吃些什么点心?”茶房过来,添上了杯筷,他拿起筷子,指着桌上的点心碟子道:“这不都是吗?我不是为了吃点心而来。我有件急事,非找你商量一下不可。”范宝华笑道:“又要我凑一脚?昨天输三十万了,虽然钱不值钱,数目字大起来,也有点伤脑筋。”陶伯笙喝着茶,吃着点心,态度是很从容的。他放下筷子,手上拿了一只桶式的茶杯,只管转着看上面的花纹。然后将茶杯放在桌上,把手按住杯口,使了一下劲,作个坚决表示的样子,然后笑道:“大家都说胜利越来越近了,也许明年这个时候,我们就回到南京了。无论如何,由现在打算起,应该想起办法,积攒几个盘缠钱。要不然,两手空空怎么回家?”范宝华道:“那末,你是想作一笔生意。我早就劝过你了,找一笔生意作。你预备的是走哪一条路?”陶伯笙额头上的皱纹,闪动了几下,把尖腮上的那张嘴,笑着裂痕伸到腮帮子上去,点了头道:“这笔生意,十拿九稳赚钱。现在黄金看涨,已过了四万。官价黄金,还是二万元一两。我想在黄金上打一点主意。”范宝华对他看了一眼,似乎有点疑问的样子。陶伯笙搭讪着把桌上的纸烟盒取到手,抽出一支来慢慢的点了火吸着。他脸上带了三分微笑,在这动作的犹豫期间,他已经把要答复的话,拟好了稿子了。他喷出一口烟来道:“我知道范兄已经作有一批金子了。请问我当怎么作法?”范宝华哈哈一笑道:“老兄,尽管你在赌桌上是大手笔,你还吃不下这个大馍馍吧,黄金是二百两一块,买一块也是四百万。自然只要现货到手,马上就挣它四百万。可是这对本对利的生意,不是人人可以作到的。”陶伯笙道:“这个我明白。我也不能那样糊涂,想吃这个大馍馍。你说的是期货,等印度飞来的金砖到了,就可兑现,自然是痛快。可是我只想小做,只要买点黄金储蓄券。多一点三十两二十两,少一点十两八两都可以。”范宝华道:“这很简单,你挤得出多少钱就去买多少得了。我还告诉你一点消息,要作黄金储蓄,就得赶快。一两个礼拜之内,就要加价,可能加到四万,那就是和黑市一样,没有利息可图了。”陶伯笙看了李步祥一下,因道:“大家全不是外人,有话是不妨实说。我也就为了黄金官价快要_涨,急于筹一笔钱来买。范兄,你路上虽得活动,你自己也要用,我不向你挪动。但是,我想打个六十万元的会。”范宝华不等他说完,抢着道:“那没有问题。不就是六万元一脚吗?我算一脚。”陶伯笙笑道:“我知道你没有问题,除了你还要去找九个人呢。实在不大容易。我想,求佛求一尊。打算请你担保一下,让我去向人家借一笔款子。”范宝华两手同摇着笑道:‘称绝对外行。于今借什么钱,都要超过大一分,借六十万,一个月要七八万元的利钱。黄金储蓄,是六个月兑现。六七四十二万,六个月,你得付五十万的子金。这还是说不打复利。若打起复利,你得付六十万的利息。要算挣个对本对利,那不是白忙了?”那胖子李步祥原只听他两人说话。及至陶伯笙说出借钱买黄金的透顶外行话,也情不自禁的插嘴道:“那玩不得,太不合算了。”陶伯笙道:“我也知道不行,所以来向范兄请教,此外,还有个法子,我想出来邀场头,你总可以算一脚吧?”范宝华道:“这没有什么,我可以答应的。不过要想抽六十万头子,没有那样大的场面。而且还有一层,你自己不能来。你若是也加人,未必就赢。若是输了的话,你又算白干,那大可不必。”陶伯笙偏着头想了一想,笑道:“自然是我不来。不过到了那个时候,朋友拉着我上场子,我要是说不来的话,那岂不抹了人家的面子?怎么样?李先生可以来凑一脚?”李步祥笑道:“我哪里够资格?我们这天天赶市场的人,就挣的是几个脚步钱。”范宝华道:“提起了市场我们就说市场吧。老李,你到那边去看看,若是今天的情形有什么变动的话,立刻来给我一个信。我和老陶先谈谈。”李步祥倒是很听他的指挥,立刻拿起椅子上的皮包就走出餐厅的大门。刚走到大门口,就听到有人在旁边叫道:“我一猜就猜着了,你们会在这里吃早点的。”他掉转头去看时,说话者就是刚才和范宝华谈的袁三小姐。她穿着后方时新的翠绿色白点子雪花呢长袍,套着浅灰法兰绒大衣。头发是前面梳个螺旋堆,后面梳着六七条云丝纽。胭脂粉涂抹得瓜子脸上像画上的美女一样,画着两条初三四的月亮型眉毛。最摩登的,还是她嘴角上那粒红豆似的美人痣。看这个女人也不像是怎样厉害的人。倒不想她和范宝华变成了冤家。他匆遽之间,为她的装饰所动,有这点感想,也就没答复出什么话来,只笑着点了两点头。袁小姐笑道:“哼!老范也在这里吧?”她说着,把肋下夹的皮包拿出来,在里面抽出一条小小的花绸手绢,在鼻子上轻轻抹了两下。李步祥又看到她十个手指头上的蒄丹,把指甲染得血一般的红。她笑道:“老李!你只管看我作什么?看我长得漂亮,打什么主意吗?”李步祥哎哟了一声,连说不敢不敢。袁三小姐笑道:“打我什么主意,谅你也不敢,我是问你,是不是打算和我作媒?”李步祥还是继续的说着不敢。袁三小姐把手上的手绢提了一只角,将全条手绢展开,抖着向他拂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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