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妖异志作者:夏也-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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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赵大娘是为了明天祭祀的事情而来的。每年四月末五月初的时候,他父亲总是会去寺庙祭奠早亡的母亲。李瑾并没有见过母亲的长相,只听赵大娘提起过是个十分知礼节的名家闺秀。母亲是在生他时难产而死的。
父亲在母亲死后并未再娶,只是全身心投入到他喜爱到器乐之中去了。虽然作为皇族,一门心思的喜爱器乐怎么看都像在不误正业。不过看着父亲整天乐呵呵的脸,想到朝堂上那些皇叔皇伯殚精竭虑的脸,李瑾觉得也许父亲这样生活也挺好。
漫无目的走了半天,李瑾最终还是决定回家去。
第二天一早,父亲就率领着老老少少的家仆去寺里上香礼拜。
寺里金色大佛宝相庄严,高高大殿中垂下的青帐沐浴在缭绕的烟雾中,佛像拈着手势,脸上的神情似乎是悲悯又似乎是淡漠。佛前的僧侣眼观鼻鼻观心,一串磨得光亮的佛珠在手中转动,嘴唇一张一合,富有韵律的诵经声一层叠着一层。
李瑾望着在烟雾中虔诚跪拜在佛像前的父亲,尽管心中觉得听着耳边的诵经声快要睡着了,面上仍旧一派虔诚谦虚的模样,规规矩矩的站得笔直。
白天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吃过斋饭,按习惯要在寺里住一晚。
“我去找方丈探寻佛理,你要一起来吗?”刚吃完斋饭,父亲便这样问道。
李瑾摇摇头,“儿就不去了,今天觉得有些累,想早点休息。”
父亲点点头,转身离开。父亲的前方有个小沙弥提着灯照路,小小的烛光只能照亮脚下一小块地方。拐过一个弯,那点亮光就消失在了黑暗中,不见踪影。
李瑾打了个哈欠,也懒懒散散的转身回房。
夜里的寺院十分安静,听不到半点人声。空气中似有若无的香火味道。
李瑾围着房间转了一圈,房间里除了几本经书,什么也没有。百无聊赖中,李瑾渐渐睡着了。
“醒醒,醒醒…”正睡得迷迷糊糊间,李瑾忽然感觉有人推他,他睁开眼,发现床前站立着一个人。一个穿着青色僧袍的小沙弥。
屋子里并没有点灯,但是小沙弥的模样清晰可见。他个人不是很高,看起来也十分瘦弱,青色的僧袍罩在他的身上,只觉得十分宽大。或许是因为黑暗的关系,小沙弥的脸色看起来有些发青,“快起来,跟我走。”小沙弥的声音硬邦邦的没有一丝起伏。
“去哪里?”
“别废话了,快走吧。”见李瑾不动,小沙弥伸手来拉。
在皮肤接触的那瞬间,李瑾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太冷了,冷得仿佛碰上来的是一块冰。同时脑中那种没有睡醒的混沌感席卷而来。
——跟着去看看吧。脑中模糊的这么想着,身体就不由自主的被小沙弥拉着下了床。
怎么出的门,李瑾一点印象都没有。等他意识到自己在黑暗中前行的时候,他已经跟着小沙弥出了寺院,一路往西而去了。
不多久,两人就出了城门。明明应该在夜晚关闭的城门敞开着,城门口黑黝黝的一个人也没有。
他们行走在城外的荒野之中。
到底是要去哪里呢?李瑾的脑中模糊的想着。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是一种混沌的暗色,仿佛是打翻了颜料,把红色、黄色、绿色…等等不同的颜色混杂在一起的那样。看不到半点星光。远处的天空呈现出像是黄昏一样的昏暗。
地面上的草茎上沾满了露水。然而,踏草而过,长长的衣袍从荒草上拂过,却半点没有被露水打湿。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李瑾低头看着顺着草茎滚落到地里消失不见的露珠想着。
就这么低头看着,渐渐的,李瑾发现脚下草的颜色发生了变化。一丝暗红从青草墨绿色的叶子上渗出来,慢慢的,这丝暗红越来越明显,不多久,踏在脚下的草已经呈现出通身的红色。
真是奇怪呢。李瑾这么想着抬起头。
“啊…”他望着周围的景象呆住了,微张着嘴巴无意识的叫了一声。
李瑾只觉得抬头的一瞬间,暗红的色彩便铺天盖地的跳进自己的视线里。不管是脚下还是远处,甚至更远的地方,全部都被这暗红色占据了。在混沌不清的天幕下,暗红色的草密密麻麻,仿佛是铺盖在天地间的唯一色彩。
李瑾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住,不由停住了脚步。
“跟着我,快走。”察觉到李瑾停下来,走在前方的小沙弥折回来,用硬邦邦的声音催促道。
李瑾这才又跟着走了起来。
不管是向左看,还是向右看,视线里永远被暗红色的草占据了。小沙弥走在前方,一点声音都听不到,只能看到那抹青色的背影。
毫无变化的印象,从一开始带来的冲击到后来的麻木。李瑾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去哪里。天地之间,自己似乎就要这样一直不断的走下去,看不到来路望不到尽头。
茫茫然然行走间,李瑾忽然听到一种声响。
“哗啦哗啦…”像是水流流动的声音。那声音从远处传来,在寂静的夜里一清二楚。
在前方带路的小沙弥停了下来。
“那里有一条河。”他指着前方某处说道。
“河?”
“没错。”小沙弥点点头,面目表情,“奈河。”
“奈…河…?”李瑾慢慢眨眨眼,很久才在混沌的脑中反应过来小沙弥说的是什么。
奈河,只属于冥界的河流。传说在奈河上有座前,名位奈何桥。奈何桥边有个孟婆,每个死去的亡魂都要喝下一碗孟婆汤,走过奈何桥,才能进入新的轮回转世。
李瑾跟着小沙弥来到河边。河水是暗暗的红色,由如他们一路而来的红草。站在河边,只觉得河水浩渺无边,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从河水中泛上来。站得久了,又觉得一股无法言语的寒气从脚底冒起来,透过皮肤,直钻到骨头里。
宽广的奈河上空空荡荡,无论是传说中亡魂通过的桥还是河边的孟婆,都没有踪影。
李瑾呆然的伫立在奈河边良久,久到觉得双脚都被寒气侵袭得没有知觉。
“走吧。”
“去哪里?”小沙弥又伸手拉了一下,李瑾被冰得一激,回过神来。
小沙弥指了指横贯在他们面前腥气冲天的血红河流,一直面无表情的青白面孔上缓缓牵扯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来,“渡河。”他硬邦邦的声音中带着些微不易察觉的急切和喜悦。
李瑾混沌的脑中盘旋起一丝疑惑。然而,还没等他仔细探寻这丝疑惑是什么。河面上忽然卷起一阵风,小沙弥青色的僧袍被风吹鼓起来,河边的红草也被吹得高高飞扬起来,漫天都是。
被风卷起的红草吹打在李瑾脸上,眼睛有些睁不开。
“来吧。去你原本应该去的地方。”小沙弥朝他走来,拉着他一步一步向河里走去。
☆、幽冥界…2
“哗啦哗啦…”血红的河水发出巨大的声响,河床开始震动起来。血红的河流仿佛被刀劈开一般朝着两边分开。
李瑾的面前出现了一条道路。累累白骨不计其数,密密麻麻,严严实实的覆盖在奈河河底。那是一条由白骨铺就而成的道路。
奇怪的是,河水分开之后,原来那股冲天的腥气变为甜腻香馨的气味。
“跟我走吧。”小沙弥抬脚跨下河去。“侉拉。”那是脆弱的白骨被踩碎的声音。
李瑾被那股甜腻的气息引诱着,跟着小沙弥的步伐跨出去。原本因为头脑昏沉而觉得沉重的身体变得轻盈起来。他觉得自己轻飘飘得没有重量,周围的风吹得他往前进。
“啊,我这是要去到哪里呢?”李瑾漠然得想着。
混沌的天空暗云密布,仿佛要压到头顶。暗红色的草屑飘散在周围。
这时候,身后突然有一股清冽之气冲过来,把鼻翼间的甜腻气息冲散得一干二净。有人拽住了自己的手,那人使得力气很大,手掌微微出了点汗,潮湿温暖的感觉顺着自己冰冷的手掌往上蔓延。无论怎么甩动都无法挣脱。
于是李瑾回过头。发现眉清目秀,长相相当俊俏的男人蹙着眉头,用十分锐利的目光盯着自己。
李瑾回过神来,“段兄。”他说道。
“你想要干什么?!”段容西的神情从未见过的冷峻,“你的阳寿未尽,快点离开这里!”他一边说着,一边想把李瑾拉过去。
李瑾伸长了手,想要去到段容西身边。这时候,他的另一只手感觉到一阵刺痛。已经走到河底的小沙弥转身走过来,牢牢拽着他,青色的面孔上的眼珠显得既无光又阴冷。
风吹过来,把小沙弥的宽松的僧袍吹动开来,露出一直藏在僧袍下的手。那是不剩一丝血肉完全惨白的白骨。
李瑾这才发现,僧袍所勾勒出来的轮廓就是一具骨架。
“你要跟着我走。”小沙弥的骨架身体在风中格格作响,似乎随时都会散架。他的指骨已经刺破李瑾的皮肤,插&&进肉里。
一边是段容西要把他拉到岸边,而另一边是小沙弥想把他拖进河里。
李瑾觉得自己的身体快要从中间撕裂开,他想要挣脱左右两边的拉桎,却发觉身体轻飘飘的使不上力气。拉扯的痛苦使他忍不住大喊了一声。
风突然变大了,暗红色的草被席卷得漫天都是,分开的血红色河水哗啦哗啦发出嘈杂的响声。
身上撕扯的疼痛加剧,连脑袋也一起尖锐的疼痛起来。李瑾的眼前一片模糊,就算是近在眼前的段容西的脸也看不清楚。
混沌的天空,充斥满视线的暗红色,以及段容西模糊的身影,一切都开始扭曲起来。尖锐的疼痛仿佛要把他的脑子劈开。
“李郎…”一个声音蹿进李瑾脑中,十分温柔的女子的声音。
随着这声呼唤,李瑾模糊的视线骤然清晰起来——窗外浑圆的落日即将沉入天边尽头,窗口一株白兰却开得正好,幽香四溢。屋里铺着厚厚的地毯,书桌旁的架子上,摆放着几样乐器。
——这是。李瑾眨眨眼。
“李郎…”女子的呼唤再一次响起,李瑾回过头,只见一个穿着绛红宽袖衣衫的女子朝着他走来。女子皮肤白皙,脸如银盘,眼似银杏,唇点朱丹,盈盈而行,珠圆玉润。
然而,这贵妇模样女子却蹙着眉头,满面忧愁。
李瑾见女子朝他走来,反射性的伸出手去搀扶。女子却像没有看见他一样,径直走了过去,甚至穿过了他的身体。
李瑾愣住了,他的视线随着女子转动。女子走到窗前,那里早就站着一个人。穿着褐色丝绸质地的衣服,长身玉立,听到女子的呼唤转过身来。
在看到窗口站立人的模样时,李瑾那些初见时的似是而非的熟稔感化作最为亲切的熟悉感一起呼啸着扑面而来。难怪他一开始就觉得眼前的景物太过熟悉。那个现在窗口的男人,如果岁月在其脸上添上几道皱纹,背稍微有些驼起,那分明就变成了他每天都会见到的容貌——他的父亲岐王李范的容貌。而这间房间,也分明就是他儿时玩耍的地方,岐王府的书房。
“李郎,你真的打算这么做吗?你也可以纳妾的。我…”女子轻轻咬了咬嘴唇,仿佛做了某个重大的决定,清亮的目光坚定不移,“我不会介意的。”
“婉娘不必再说。”年轻的岐王把女子拥进怀中,“你不用担心,相信我。”
——婉娘。李瑾心中一震。无数次,无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