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杀-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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箫道人拂拂袖子,婉辞道:“这一刻酒意醺然,乘醉而行,乃人生一乐。二位周兄就不要客气了,贫道一个人走便是。”
繁昌自然不允,拖住繁茂一起,带着那几个护卫硬是陪老道向黑黝黝的西山白云观走去。几个人乘着酒兴谈天说地,走到观后偏门。老道伸手欲去叩门,却不想这门儿应手而开,吱呀一声吓了他一跳。
老道怕是小道童等不及自己归来,就径自去睡了。沉吟之际,他已经走入观中。果然见道僮所住的小屋烛火冥灭,不由轻声笑骂道:“这个小懒鬼,也不等我回来。”
繁昌等人跟在后面鱼贯而入。身后有个护卫眼尖,但觉对面园内树干背后似乎有金属的闪光微微一亮,油然说了声不好,一把拖住繁昌往下一伏。其余众人不明所以,也跟着蹲下。与此同时,几声枪响从树草丛中传出。繁茂的帽子被子弹打飞。另有一个护卫中枪毙命。这突如其来的清脆枪声,在城西这个人迹罕至的地带,格外地令人惊诧。繁昌从腰后拔出把勃朗宁手枪来,招呼着手下还击,一气打出六七发子弹,想压制住对手的火力。可对方的武器都是德式驳壳枪,连发不停,犹如轻机枪般密集。
繁昌手抬得过高,被一粒子弹击穿了掌心,手枪飞出去老远。他只觉得右手一麻,不听使唤,忙低头去看,已是鲜血淋漓。余下几个护卫见他受伤,顾不得恋战,两个人掩护,另外两个人护送周氏兄弟扭头便走。
繁昌在护卫的搀扶下,快步离开白云观,过了几片菜田洼地,远远见了街道以及闻讯而来的大队巡逻队,这才感觉到手掌的剧痛。他恼怒地喊叫了一声,望着箫道人。箫道人明白他的心思,无奈道:“贫道方才也是险些丧命。道袍腋下对穿了两个洞。周先生,子弹可是不长眼睛的。”
繁昌一跺脚,说:“走!”
这边大批日本宪兵赶到,本田不在其内,另有一个少佐草草问了几句情况后,指挥部队迅速包围了白云观,捉拿刺客,可是,繁昌他们这伙人刚离了观墙,那边伏击的枪声也就稀落下来,片刻后就不见踪影了。当援军赶到时,那两个护卫带着日本人在手电筒的照射下,东寻西找,半天也没找到半个人影。那些设伏在此的枪手们,居然是来去无踪,下落不明了。
且说繁昌一行急匆匆赶回家去,却不见二弟繁盛在家。王管家望着大少爷手捂伤口,龇牙咧嘴的样子,心中害怕,本想去后院报讯给周太太。繁昌眼快,觉察了他的用意,一下子阻止了。他关嘱王管家先别关门,他还有事情要办。
繁茂刚想进宅回屋休息。孰料被老大叫住,淡淡说了声:“你跟我走,好做一个见证。”
繁茂神色茫然地望着繁昌,无话可说,只得遵命。繁昌一挥手,和兄弟及手下再次离开同春里,拐上了天禄大街。不出一刻钟,他们来到了那家益丰粮行。
此时,粮行大门虽然关上,但隐约可见内里灯火幽燃,显然是有人未睡。繁昌令手下去砰砰敲门。里面一个面容狭窄的男人开了门,刚探出头来,便见街边站了六七个人,硬往店内里闯。他刚想阻拦,可一见他身后的护卫驳壳枪在手,来势凶恶,忙让开身体,提醒似地叫了一声:“二先生,有客人寻你啦!”
店内小院中,那间燃着灯火的窗口,有人探头略望了望,笑道:“大哥,你不该来这里。”
繁昌还是冷笑,走过去抬腿一脚踢开房门。房内烛火下,只见繁盛拥着个女人坐在被窝里,苦笑道:“我苦心经营多日的藏娇金屋,不出半个月,便被你们俩揭穿了。”
第五章(16)
繁昌与繁茂相顾愕然,怎么也不会想到老二居然新婚不久,便在外面包养了女人,公然在外嫖宿不归了。
繁昌哈哈笑了几声,说:“这就是你的粮油生意?”
繁盛摇头笑道:“一部分,一部分而已。”
那女人在被窝里被繁盛压住了脑袋,瞧不清面目。繁昌他们知趣地退出房来,由着他们穿衣起身。
在房内,繁盛低声叮嘱王小姐不要动弹,依旧躲在被窝里睡觉,自己缓缓着衣,出了屋子,瞧瞧哥哥、弟弟以及那些护卫们,说:“这件事你们要管,咱们就一起去许家吧。我无所谓。”
繁昌审视着他无赖的样儿,张嘴一笑,说:“我管你这些破烂事?没的小瞧了我。你且看看我手上这伤口,还有繁茂,今晚我们都在箫道人那儿差点丢了性命。这老道,神机妙算,却没料到晚上白云观中会有一场伏击。”
繁盛吃了一惊,眼望住繁茂,问:“真的吗?”
繁茂点头,说:“我一顶新买的呢帽,打了一个洞。如果下移两厘米,脑袋就开花了。”
“那,你们是来……”繁盛迟疑着思索,陡地拍了一下门框,怒道:“原来你们都是怀疑我了!这伙刺客是我弄来害你们的,对不?”
繁盛、繁茂俱不吱声,报以虚假的笑容,连连摇头。繁盛火气更大,上前一把左手揪住繁昌,右手拽住繁茂,大声道:“走,咱们去见老太太,你们就如此说,看她老人家怎么处置我。”
繁昌嘴角一撇,佯笑道:“我们怎么说?说你年纪轻轻就偷偷纳了小妾,还是……”
繁茂挣开他的手,说:“去吧你,干了这事,还死撑什么?这事你做得我们却说不得?没地儿脏了我的嘴。回屋去吧,外面冷,别冻着了。”
繁盛觉察到兄弟说话时背对其他人对自己快捷地眨了一下眼,识相地回到屋内,朝着窗子高声说:“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你在南京、苏州,不照样有……”
繁昌脸色一变,转身便朝外走。繁茂忍不住笑出声来,说:“行了,你尽管再进温柔乡吧。小嫂子这些天不在家,可由着你翻天了。”
繁昌有些窝火地走出粮油店,却见一队日本宪兵半月形围住店门。本田中佐挎着战刀骑在马上,左圈右驭耐心地等候着。见他出来,含意深刻地笑笑,说:“周先生今天出门,很不吉利。有没有受伤?”
繁昌举起右手,忍住疼痛强笑道:“没有,只是皮肉擦破了而已。”
(九)
这一夜在乱糟糟中度过。周氏三兄弟先后回到周宅,彻夜未眠。
天未大亮时,周太太听到丫头偷听来的讯息,连忙起床,顾不上洗漱赶到前面来。只见繁昌手颤纱布,脸色苍白,坐在前厅座椅上冷汗直冒。玉茹坐在一旁,不停地用毛巾替他擦汗。繁盛、繁茂兄弟俩陪着箫道人。
道人正演示先天八卦,成了震卦的九四、临卦的二九,且还在内卦,正沉思盘算。
“那,还要不要来个满城搜查?”繁盛轻声问。
繁昌摇摇头,说:“这伙人一击不中,全身退去。半分破绽未留下,如何查?再则,弄得人心惶惶,也不是件好事。别助长了他人的威风,灭了自家的士气。还是以静制动吧。”
箫道人很是赞同,说:“道家至理,以静制动。你不动,他就动。一阳一阴相辅而成。动,便有迹可循,不动,才是深不可测。”
周太太听得莫名其妙,但是见了长子的伤势,知道了个大概,嗔怒他不想好好过日子,也别拖累两个弟弟。周家三兄弟。可不能再这样老是绑在一起了。以后,他做他的事,少带上繁盛和繁茂。特别是繁茂,以后有事出门,先打个招呼。周家男丁虽多,但也经不起这番风险。
繁昌被母亲一顿话说得惶恐不已。他看看腕上手表的时间不吭声。玉茹望着他手上纱布处沁出的血痕,对身边的小叔子繁茂一语双关道:“老太太说的是。你们这兄弟俩倘若在一起,那真叫人说不清道不明了。幸亏是受了点轻伤。”
第五章(17)
繁茂见她眼光似有深意地瞟了自己胳膊一眼,脸上不由自主地一红,转过身去和箫道人耳语起来。繁盛看到了弟弟脸红的那一刹那,先是不明所以,但跟着发现了嫂子玉茹目光中的那丝难以描述的暧昧之色,心中不由一动,忙低下头去系其方才松掉的鞋带来。
繁昌没有注意到身边人的这些隐秘举动,站起身来,有些灰心地叹气,对周太太说自己去炭店办事,中午不回来了。
周太太识破了他的心思一般,挥挥手说:“随你的便吧。不过,你不要嫌我这个老太婆多嘴,玩火要有节制,要有灭火的手段,不然,一旦失手,怕是要惹火上身了。咱们周家,可经不住你的这把火烧。”
繁昌在宅门口吩咐王管家去安排夜间被打死在白云观的那两个人的后事,给了他20块大洋当作丧葬费用。然后,便心思重重地去了炭店。
这会儿,炭店内已经开始营业,虽然已到了冬末,气温略升,但是寒意依然未消。不少富庶人家仍是依靠火炉取暖,陆陆续续已经做了好几笔买卖。店内那些人有的忙有的闲,各自显现了本来的面目,泾渭分明。
繁昌独自一人入院向后面空屋走去。闲在院中看热闹那些人随即跟入,将后院的院门闩起。繁昌将受伤的手搁在桌上,嘴边泛起狡黠的笑意,望着这些手下,缓缓道:“我这手,昨天夜里中了一枪。地点是在西山白云观。设伏的那群枪手,枪法极好,行动又隐秘迅疾干净利落,不像是寻常的武装干得出来的。一交火,我便知是职业高手所为。这可不像是新四军游击队的手段啊。”
那几个从南京新来的人听他如此说,不约人人变色,望着他期待下文。但繁昌却就此打住,喝起茶来,一言不发。屋子里,顿时陷入到死寂般的沉默中。10分钟后,这伙人中一位叫马冠群的人,察言观色良久,终于开口道:“周先生,您的意思,是说我们几个是昨夜袭击您的刺客呢?还是提醒我们注意,海陵地面上又有批职业对手出现了?请明示。”
繁昌呵呵笑道:“自己去想想吧,周某自己现在也是分辨不清。倘若是敌方所为,你们只有把他们找出来,才可以洗清自己。各位初来之日,酒后所发怨言,我都知道。别把周某当作聋子。你们也许是酒后戏言,但我也可以把它当作酒后吐的真言。嘴巴这玩意儿,有时候是救命的宝贝,但有时候,也会成为催魂断命的凶器。各位自己酌量吧,我且去办其他的事情,不陪了。”
这几个特务瞠目结舌目送着繁昌离开,不知他卖的什么关子。那个马冠群老谋深算地一笑,说:“他这手够毒的。世上之事,坏就坏在一张嘴上。他说的不错,有时候嘴巴确实是杀人利刃。初来那夜,你们几个背后骂骂咧咧的,话头传到他的耳中,如何不记恨?昨夜遭袭,他自然要怀疑到咱们头上。不是咱们,那就给他破获凶手身份,若是咱们,一锅端了也不冤枉。横竖都是他赢。无路可退的,怕就是咱们这几个苦命人了。”
马冠群原来在上海军统站是个行动组长,觅踪寻迹原是家常便饭。他们揣摩着对手舍近求远兵不厌诈的心思,一出炭店,便分散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径直赶到距此路途最远的东门大街。他们装作买烟的模样,坐在城门前一家小货摊上,面朝街口。
马冠群的目光转移到了城门之下砖墙收束的狭窄处,注视着这段到哨卡距离之间行人的状态,不紧不慢地抽烟,貌似悠闲。就这样,不声不响等候了快两个钟头,已近中午时分,他的目光和另外两个随人群走来的助手一碰面,眼神传递间感觉到有戏,视线随即下垂,在一双穿着草鞋的脚上停住了。抬眼望去是一个身材中等,穿蓝布旧袄的青年男子。这人脸上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