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花下死-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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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团团包围,而叶湛本人连同当日在他府中做客的隅枕棠早在事发之初就不见了踪迹。而今帝京上下布满监察关卡与禁军,叶湛纵使是真的无辜,此际也不会傻到前来送死,何况他手握一半兵权,先前的战功彪炳,如今更成为他功高震主的证据。
“说什么?”少年吃吃的笑,媚眼如丝,身体似没了骨头一般任他搓圆捏扁。他又不傻,怎会不知薄佻白话中暗示,关于那日突如其来的昏厥,说实话他也心有戚戚,倒不是因为小看了帝皇星的龙威,而是这一场无故的昏厥竟然持续了三天。
三天,那是何等概念,更何况昏厥当中如发梦一般接连不断听见的那个声音,不能说,因为事情实在来的诡异,就算是告诉了薄佻白,他又能信几成?他信了,又当如何。
少年就着被他半搂的姿势闭目养神,口气潺潺:“你这是要守株待兔?”
人无完人,事无完美,岱迹真的易容丹再厉害也还是药,是药就会有一定的药效和副作用,而易容丹的副作用无疑是令人烦恼的,那就是服用后七天内无法恢复原貌,必当保持现状并且杜绝其他任何药的药效。这样的后果,就直接导致当今江湖闻名遐迩的秋水一剑,摇身一变成了来历不明的刺客,且他将保持着刺客的身份,干着刺客不得不干的东躲西藏的勾当……
即使他藏的地方很有意思。
他就藏在北望侯府。是的,被重重禁军包围的,号称连连苍蝇都飞不进去一只的北望侯府,就这么华丽丽被他潜入了。而且还随手携带了一只鬼“男宠”,而且这“男宠”还要死不活的,而且他们已经在这所雅致华贵的府邸内肆意挑选房间,凑合着打水洗了个澡,勉强从叶湛骚包的红漆木衣橱内挑拣出唯一一件相对低调服饰——就是薄佻白如今穿这件。
叶湛一生戎马,虽长相阴柔,性格却十足邪佞不羁,穿衣打扮即使花哨但也多实用,比如他的每一件长袍里都有夹层,再比如他的腰带宽度从来都需容得下一柄软剑,又比如他纵使热爱华丽装饰却始终偏爱紧口箭袖,这不比薄佻白的宽袖阔口,恬然随风。后者无论何时都有熏神染骨的冰洁,芝兰玉树的气质;前者则随时随地都像是为了方便拔剑砍人而特意收紧袖角,以免行动受限。
叶湛是个很谨慎而且极有城府的人,这从他的衣橱里便能看出,一个心思缜密步步为营的人,怎会无故陷入一场宫闱困斗?而且是以如此狼狈的姿态。隅殷色自然知道,即使叶湛真有逼宫打算,薄佻白也必定不会是充当炮灰的那一个,那么依着他的智慧也不可能是被叶湛摆了一道。如此看来就只剩下被人栽赃嫁祸这一个可能了,可是幕后黑手又是如何知道叶湛与薄佻白这等隐秘的关系,甚至于知道薄佻白会进宫,甚至于,知道他们的秘密并且假手利用?!
其实,这才是最令殷色担忧的。因为无论那个人是谁,都注定了要站成敌对方……
“不会太久。”男人长睫微敛,眼尾十分好看的挑起,轻声说。隅殷色发现这个男人的好看其实与他的脸没有必然的关系,因为即便是现在这幅平淡无奇的五官,也依旧能因为对方由内而外散发的气息变得神秘莫测,变得富有诱惑力。
“最迟明日,必会有所行动。”届时,是战是降,是果然逼宫还是委曲求全,都会顺承天意。
他抚摸着少年有些疲倦的面孔,眼神闪烁。那玫梅花玉雕就在他身上,看情形,一时半会儿是不必拿出来了。他已确定少年具备来日达成契约的能力,他唯一不确定,却是脑海中逐渐与现实交错出现的片段和场景,以及沉檀神灭之初,留给他那耐人寻味的一番对话……
“你是谁,我又是谁。”
他轻声呢喃,可少年再未听到。他看似已陷入沉睡,柔软沁凉的身躯滑入怀抱内宛同无骨之玉,长而卷曲的睫毛漫漫垂着,透出一丝忧伤和迷惘。
他却不知,此刻的隅殷色正陷入一场新的梦境里,梦中场景却是三天前那一场宫闱内的厮杀。在他幻化成九尾雪狸被帝皇星的龙威震慑匍匐之时,在他艰难的咬破薄佻白的指尖时,在第一滴血滑入他口中时,他忽然像是被雷电狠狠击中,痛的四肢百骸都痉挛起来,幼兽之身蜷缩在笼内不停抽搐。而这些,薄佻白都看不到,他即将迎来与沉檀的对话,而他却陷入剧痛之中备受折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直到那个声音出现,他才有一丝恢复神明。
他听的清楚,听见那声音对他说:“……妖即是妖,无论如何因果轮回,你骨血内依旧有无法剔除的妖根。帝皇星普日金光之下,魑魅魍魉本当尽数化为虚弥,也罢,且放你一回。而今紫微星入世,诸神就位,你既已身在此局,万望能择善相待,忘却前尘,待到他日帝皇星顺利归位,或可予你新生,去吧……”
那话音沉缓而陌生,却一字一句就像烙印在他胸膛上一般,痛的他双目发黑大汗淋漓,如再遭生者剜心。然后陷入永无止境的黑暗,像深渊,像轮回,像一场雨夜里数不尽的黑,却再无一双手能助他前行,能为他遮风避雨,能帮其除掉密布的荆棘或者脚下泥泞……
从前没有,或许以后也不会有。
他在梦中,是如此寂然的,泪如雨下。
翌日入夜,一抹黑影自戒备森严的北望候府围墙外跃入,朦胧月色中,那身姿翩如魅影,迅捷冷持。
彼时薄佻白正在塌沿盘膝入定,少年自他背后翻了个身,甚是妩媚的低笑了一声,那嗓音有些迷离沙哑,十分撩人。薄佻白半阖着眼皮似笑非笑:“何时侯爷入自家门也要学那梁上君子了。”
言罢,梁际果然飞下一人影,颀长玉立,绛紫绣蝴蝶兰的衣袂风姿绰约,于榻外七步远处优雅的笑:“何时我北望侯府也成了路边茅厕任你出入无人,又何时堂堂江湖首屈一指的秋水剑,竟摇身一变成了本侯帮凶。”
少年伏在枕际笑的花枝乱颤:“你两个……一水儿的贱人,谁也别怪罪谁。”
薄佻白睁开眼缓缓吐息,片刻才道:“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竟然来问我,”叶湛低笑起来,眸光闪烁间透着股阴厉,“该是问龙椅上那一位才对吧?”“他先于你而动手,你不高兴了?”少年骤然起身,眼神直勾勾盯着他。薄佻白飞快的看了他一眼,见那表情竟有些狰狞的兴奋,不觉微微蹙眉:“你怎么了。”
少年没搭理他,倒是叶湛饶有兴致的支起下巴,眨眼笑:“你知道些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少年突然垂眸,长长睫毛在眼睑下发投下淡青浓郁的阴影,显得整个人有些阴郁,好半晌才哑着嗓子说了一句,“若然……不是那人本意呢。”
“你是指先于我动手,还是阴错阳差将你男人拖下水?”叶湛笑眯眯看着他,嘴角含着一缕促狭的笑。少年表情些微一僵,旋即瞪了他一眼,别开脸盯着枕套上鸳鸯交颈的刺绣,有些烦躁的说:“不都一样麽。反正,都是迟早的事……”
这话却是有些玄妙了。
其实三人心里都清楚,即便没有他二人的介入,皇帝那时也必定安排了别的“节目”,只是没成想薄佻白介入其中,在皇帝看来,这必然是叶湛要逼宫的讯号了。索性,即使叶湛当时没有动静,皇帝也不会善罢甘休,毕竟那日御花园里骤降的禁卫军人数实在多的有些离谱,事发时并无多少讶异,从容的有些过头,就像是早已预料到一样,若非提前被授意过,薄佻白也不会失去先机……毕竟,再好的剑客被成百上千的顶尖杀手合围,一时也难轻松应对。
“我只好奇一点。”叶湛忽然敛笑,正色道,“你混入宫中之事我确信只我一人知晓,若非我三人中有细作,便是皇帝能未卜先知。”否则,这场借刀杀人未免太过离奇巧合。
“你怀疑我?”少年冷冷的看着叶湛。
薄佻白漫不经心拨弄了一下他的发丝,淡然道:“不可能。”话是对叶湛所的,目光所及之处却是少年晶莹白腻的颈窝,裸/露大片旖旎风景。
“然。”叶湛慵懒地靠向口窗,“你们的目的是沉檀妃,至于要从她手里得到什么,我无甚兴趣知道。你若真杀了沉檀妃,那倒是能叫我吃惊,可我偏偏知道你有一个习惯,不杀女人,无论对方是谁。那我便想不通了,你不杀沉檀,沉檀却因你而死,这里头应该有什么真相?”
“我不杀人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薄佻白的声音微微带着一丝惘然,“然,我却不知这因果之间究竟隐藏着何等玄机。”
叶湛沉默了一下,大抵是从未在薄佻白脸上见到这般带着些微怅然和迷惘的神情。诚然,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是带有目的性的生活,待人接物,步步为营,而这样的表情绝然不适合出现在江湖闻名的剑客脸上,也不适合出现在囊括八方命脉的天才巨富眼中。大多数时候,他们应当是冷漠和坚定的,生命里没有缝隙可钻,即便有,也不能为人所知,为人所见。至少,不该在自己的朋友和敌人面前出现,因为世上没有永久的朋友和敌人。
叶湛和薄佻白之间算不上是朋友,却也绝不是敌人,他们的存在对于对方都是一种十分奇妙的对峙,仿佛有一些牵引,但又不足以令他们敌对,当然,傲慢的人也不会轻易与对方联手。
可惜,世事总有例外。
“我在想,这或许是天意也说不定……”叶湛双手抱臂,甚为慵懒的斜靠着窗棂。月光朦胧,映得他一张邪魅容颜无端生出几分清高感,眼波若溪的望了过来,叫对面二人均是微微一震,只见他轻轻绽开一朵笑靥,说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罢!”
屋内陷入长长的沉寂。
隅殷色朦朦胧胧的又想起梦里那些话,那个浑厚低沉的声音,说着叫他听不懂的话。忽然的,脑中就像是什么在微微化开来,伴随着浅浅的波晕,一层层,一圈圈的稀释。
一个念头跃入脑中。他已出手。
动作太过突兀,完全的令人猝不及防,薄、叶二人不由微微一惊,未及出手阻拦,那少年身影快如闪电,像是积蓄已久的力量骤然爆发,眨眼间便到叶湛身前。墨发疯长,细长尖锐的指尖刺破肌肤,那张苍白的脸上唯独一抹朱砂血红妖艳,妩媚的桃花眼此刻阴鸷的有些森然。
叶薄二人均来不及做出反映,那少年已然抬手,一把狠狠攥住叶湛前襟,用力向下一扯——少年本就比他低矮半头,叶湛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拽,竟然有些怔愣,饶是飞快的反映过来,可那半空中劈下来的手臂却浑然僵住……
少年踮起脚尖,粗暴的吻上他双唇。
作者有话要说:更的有点晚了。这章后半部分很重要,之前写过一次,准备发的时候又觉得不妥,后来一斟酌全给删掉重写,意外的顺利,遂发上来。看完这一章亲大致就能猜到了,叶湛要造反,至于是天意还是人为,不解释,按照亲自己的理解来,总之结果还是一样的。
PS:
这几次都见有野生评出现,在下心情实在不能以一个鸡冻来形容,在此森森跪拜……
另,有关年前结文一事,在下恐难实现了,因为今日仔细掰着手指算了算,发现后面的逆转和颠覆好多,这几张都算是铺垫了,话说这文真是慢热啊,慢的在下都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