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号机要员-第15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其实,他并不是在担心柳兰君会在宿舍——那人这些天根本没有回过这里,他所惧怕的只是那段曾经发生在这里的快乐过去。但是,如果不在执行自己计划前回来同这个过去告别,他总觉得是个不小的遗憾。
那么,该来的就让它来吧!
关上门,闭起眼睛,一千脸上淡漠的表情退去,剩下的唯有忧伤。
在这里,曾经有个人温柔地叫过他“小千”,曾经体贴地帮他洗脏衣服,困极了时会帮他洗脸洗脚,经常给他提供鲜美的水果,还手把手地教过他读书识字……
只是后来,那个人再也不这么做了,仅仅因为他说“爱”。那个人不需要他的爱,他的爱是多余的,甚至就连他自己本身都是,多余的……
用力眨了眨眼睛,他打量着宿舍里的陈设,从落满灰尘的床铺到花瓶里早已干枯的柳枝,没有一处遗漏,越看心里越难过。
仅仅因为少了那个人,这里就变得如此陌生,让他几乎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个曾经整洁舒适、令人一见之下就不想再离开的小窝——他和那个人的小窝。
当然,只是他不想离开。至于那人,大概从未留恋过这里。
苦笑着走过去推开窗户,让那股盘绕在室内的浓烈霉味发散出去。
他不打算打扫宿舍。这些灰尘就如同他和那人现在的关系,扫掉了仍会再落,永远也恢复不到最初的简单纯粹了。
眺望一阵窗外,他回过头再次环顾室内,目光偶然落在圆桌中央搁的一本旧书上。书的封面已经残了,而且书页很厚,不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内容。
顺手取过书,抖了抖上面的灰,他随便翻到一页。
“……阿尔卑斯山泻绿的草场,
如今染上了爽气与朝阳,
界线分明地层层下降。
太阳升起了,可惜耀眼,
双目刺痛,我转身避让。
强烈的愿望也是这样:
当写意去追求最高理想,
便发现成功的大门开张;
可是从那些永恒的深处
一喷腾烈火,我们又惊惶。
想把生命的火炬点燃,
而四周却是火海的烈焰,
是爱?是恨?哀乐相交织,
气势汹汹向我们纠缠,
使我们只好又俯视地面,
把自己藏进朝雾的自然……”
合上书页,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了他的眼眶。
他一直都清楚地知道自己和柳兰君之间的差距,于是总是故意回避或是漠视这种距离,天真地希望看不到的就是不存在的。然而,现在事实再一次提醒了他:刚才书里的每个字他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后,他却没能看懂;而柳兰君显然是懂的,并且喜欢,否则一向喜洁的他不会将这本残破的不知所云的大部头单独搁在这里。
原来,距离就是距离,它不会因为谁的一厢情愿而退避三舍,它只会顽固地安静地隐身。然后在某个时刻冒出来阻止前进者的脚步,让对方渴望的东西变得更加遥不可及,在貌似唾手可得之后。
胡乱擦掉眼泪,他坐上窗台向外眺望。
宁静的午后,如同以往的任何一天一样,街上没有多少路鬼,甚至还要更少。参加地藏法会的信徒不会在这个时候仍在大街上闲逛,其他鬼魂也趁着假期在各忙各的,都没有功夫在这里浪费时间。但是,那个人,现在在哪里呢?
回头再次扫视一遍那些积满尘土的摆设,他捏起右手大拇指和中指,低声念了个咒语。
知道一千受罚,柳兰君其实很想去帮忙,但却终究没能去成。理由似乎很堂皇:起初是要等待那个人,无法抽身;后来能够去的时候,清洁工作却神奇地完成了。
这个理由令其他人,特别是五六七都挑不出刺儿,但唯有柳兰君自己心里清楚真实的原因并不是这样。他只是在有意地避免与一千见面。
这个想法他没有向任何鬼魂提起过,因为没有哪个鬼能够让他有勇气说出来。
有时柳兰君会想起叶欢曾给他下过的结论,从而内心隐隐不安,感觉自己的所作所为正在越来越接近那个“伪君子”的定义。
不过,他并不想改变。与修订自己在其他人眼中的形象想比,去见一千似乎更困难……
附近小摊上传来零星的木鱼声,打破了鲜花广场稍嫌沉闷的气氛。
柳兰君从沉思中清醒,懊恼地发现自己又在想那个小鬼,这已是他近些日子里不知道第多少次不自觉的行为了。他明明是在等原泉,可是等着等着,一千的身影就会突然从脑海深处冒出来,然后让自己感到自责及无措。
不应该再想一千。他在桥拦上换个坐姿,努力提醒自己不要去进一步分析这种行为更深层次的原因。因为那个原因,也许是他根本无法承受的。
由于是法会期间,鲜花广场上售卖的多为佛器,还有小贩在边做生意边念经,将大大小小的木鱼敲得此起彼伏。他默默地听着这些梵音,温和的眼睛里闪动着忧伤和迷茫。
突然,他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呆滞,随即机械地跳下桥栏,走向宿舍。
打开已不知有多少天没有触摸过的宿舍门,柳兰君看见窗台上坐着一个人。那人一头凌乱的黑发,上身穿件轻薄的白色长衬衫,西裤服帖地勾勒出修长的腿形。因为是背对,他看不到那人的脸,但——
“……小原?”
他禁不住低声呢喃,张开双臂奔了过去,同时感到眼眶里有热辣辣的东西几乎就要夺眶而出。
然而,闻声回头的那人却长着另一张熟悉的脸,一张他方才刚刚忆起过的脸。满腔的狂喜突然转化为巨大的失望,还有一丝愤怒,他沉下脸停在屋子当中,一言不发地看着那个人。
一千跳下窗台,将手插进裤袋,同样沉默地回视他,目光没有一丝游移。
“小千,我告诉过你,他是我唯一的底线。为什么你还要一再触碰?难道你的目的就是想知道触碰后的结果吗?”
忍耐了又忍耐,柳兰君终于还是开了口,一向温和的语气显得极其生硬。
感到好玩似的摆了下头,一千的眼睛清澈纯亮,“干嘛这么说?我什么都没做。”
“你还想再做什么?”柳兰君被他这种轻漫的态度激怒了,手哆嗦着指住那件上衣,“为什么要学他的穿戴?为什么要把头发染黑?你再怎么模仿,也变不成他!”
室内沉寂了,柳兰君最后那句话仿佛将所有发出声响的可能都压进了炉灶里,再焚烧化灰化烟。
呆呆凝视着他,一千的身体僵硬得无法动作,目光茫然到了极点,似是想明白了什么,又似更加糊涂。午后的银光将他全身镀上一层光晕,令他似乎随时都可能融化进这片冰冷的光芒里。
柳兰君眼中隐约现出彷徨,温和的表情重又回到脸上,好像对自己刚才说的那番重话感到了后悔。他走向一千。
“小千,对不……”
“你没说过。”一千突然说道,同时用眼神阻止柳兰君近前,和他保持着就连陌生人也会感到安全的一段距离。
“什么?”柳兰君停下脚步,困惑地皱起长眉。
“你没有说过他的这身穿戴,还有,头发的颜色。”
一千缓慢解释,神情冷静得可怕。
柳兰君的眉头皱得更紧,沉默地盯住他,薄唇紧抿。
“你谈到的一直都是你们在一起时的情形,从来都没有提过他的穿着打扮,还有相貌。或者,他腿上的那把手枪。”一千脸上突然浮起个嘲讽的笑意,似是对对方眼下的反应很感满意。
“你,你在说什么?你是怎么……”柳兰君失声问道,目光中满是不可思议,随即恍悟,“你一直在听我说梦话?对,就是这样,否则你不可能知道……”
“我知道。”一千平静地打断他,抬起右手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动作尽量与梦中的记忆相一致,“因为,我就是他。”
“不可能!”
嘴里在反驳,柳兰君的视线却死死停在那只拂过黑发的手上。
对他的不相信,一千并不感到失望,似乎早已料到会有这个结果。他将手重又插回裤袋,略仰起头望着柳兰君,嘴角微扬。
“你要是不信,可以和我一起去见菩萨。你应该知道,法会期间凭借彼岸花可以要求菩萨满足一个愿望,只要这个愿望不会妨碍到别人。”
慢慢说出自己此行的目的,一千终于感觉到了丝紧张。柳兰君对神鬼之说极其排斥,之前在他们间就很少提及这些话题,以免引起不必要的争执,现在他根本拿不准自己这个提议的结果。
果然,柳兰君移开了视线,低头看着桌上那本《浮士德》低声回答:“不,我不会去。那不是我的信仰。”
“这和信仰无关。我也不是要你改变信仰,只是一起去听个结论。”
“都一样。”柳兰君不为所动,回头望着他,神情哀伤,“如果不信他,为什么要信他的话?如果信了他的话,难道还会不相他?我不清楚你是怎么,怎么……但你,不是他。”
脱力般靠在窗框上,一千下意识地东张西望,就是不去看对面的柳兰君。他的眼睛睁得很大,却不眨动,以至白得发亮的眼白上逐渐出现了细微的红血丝。
看着这样的一千,柳兰君脸上显出痛惜,但并没有做出任何安慰和道歉。室内的气氛再次冷了下来,甚至比方才还要冷。
“……好吧,你不去,我自己去。”
勉强从嘴里迸出这句话,一千走向门口,眼睛里已经充满了血丝。
路过柳兰君时,他被意外地拉住了衣角。他猛地抬头看向对方,目光中闪烁着希望,眼睛一瞬间亮得灼目。
“小千,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他,不是任何人能够取代或是模仿的。你,也不必这么做,你……”
柳兰君缓缓松开了他的衣角,脸上的线条显得很僵硬。
“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我去见菩萨?”
一千眼睛里的光芒熄灭了,但却仍执着地望着他,白得几近透明的嘴唇抖个不住。
“我说了……”柳兰君困难地扭开脸。
“那不是真正的原因,我知道。”有某种苦涩的液体开始涌入一千的眼眶,而且似乎还在一点点渗进他的心里去,“真正的原因是你不愿意相信那个几乎十全十美的他,会是我现在这个样。我没法和他比,我连记忆都没有。”
他说话的声音小小的,到最后几成耳语,混在窗外的嘈杂中含糊而飘忽。
“不是这样。”柳兰君否定他的猜测,目光仍望着窗外,语气异常疲惫,“我说过了,你们各有各的好。小千,你不要误会。”
眼泪无声地淌过脸颊,一千一句话也没有再说,转身走出宿舍。
不,他没有误会。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与那人的差距,这个差距和自己与柳兰君间的距离同样巨大。所以,柳兰君不爱他,理所应当。
在遇上第一名同事前擦干眼泪,一千摆出最无忧无虑的表情走向奈何桥。
那里有他需要的彼岸花,伤心的多情之花。现在,只要他想要,可以想摘多少就能摘多少,再也不会只是看得见却摸不到。
可是,他根本不想要现在的这个结果。这个结果的获得太过艰辛,他宁愿自己永远都不成功。
听见身后传来的熟悉关门声,柳兰君闭起双眼,无力地坐倒在床上,脸色突然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