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号机要员-第1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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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抬起一只手按在玻璃上,笑着看他,黑煤晶核般的眼仁透亮而干净。
仿佛是受到某种暗示,一千懵懂地学少年的动作也举起手贴上去。两只同样大小的手掌完全对应在镜里镜外,没有哪个多出或是少些尺寸。
“要相信自己,然后你就会慢慢发现,其实结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曾经的过程。”
少年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说完最后这句话,身形逐渐模糊,最终消失在虚空里。
那面奇怪的玻璃也随之不见了,留给一千的仅仅是手心里那丝冰凉的触感。他茫然四顾,似乎不敢相信少年会如此突然地离去,甚至没有道别。
远处的星子仍在眨着眼睛,深蓝色的虚空也一如既往地沉寂,没有什么新的景物出现,那个温暖的自己永远消失了。
用胳膊抱住肩膀,他将脸埋进双膝,心中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那个没有柳兰君的世界比这个荒凉的虚空还要冰冷,他不想回去。可是,少年希望他能回去。那么,他应该,何去何从?
3床的病人已入院两周了,身上刚送进医院时的那些可怕伤口已经基本愈合,但他却始终没有苏醒,一直处于深度昏迷状态。
没有人清楚这个被急救车送来的病人究竟是什么身份,警察局专管刑事案件的当班人员没能在第一时间到现场,随后也没有及时找到认识他的鬼魂。医院院长现在对医治费完全不再抱什么希望,但本着人道主义的精神,病人渡过危险期后并没将他扔到街上,而是转移到普通病房进行基本看护。
夜间值班的护士长在巡察记录上记载下3床的数据,端起鬼火灯走出病房。关门时,她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后侧耳聆听着什么。然而,除了游魂偶尔碰倒物品发出的噪音外,住院部仍同往日般沉寂。
摇摇头带上门,她为自己越来越严重的幻听感到有些无可奈何。正准备回值班室,一声巨响突然从她刚刚离开的这间病房里传出,几乎震碎了她的耳膜。
护士长呆在走廊里几秒钟后,小心翼翼地将房门推开一道小缝向里窥视。一分钟前还像僵尸般躺在床上的那名3床病人此刻居然踪影全无,而窗玻璃上却破了个大洞,无数黑色的游魂拥挤着从破洞处向外乱窜,在黑暗里看去仿佛一条巨蟒正快速游向夜空。她禁不住失声尖叫起来。
马马虎虎用意念将身上那套兰白条子的病员服变成最常穿的工装,一千习惯性地用手抓抓头皮,随后便惊讶地发现不知是哪位勤劳的护理人员趁自己昏迷的时候,竟然将他那头原本并不算长的短发剃得寸毛不剩。也就是说,他现在成了个,秃子。
苦笑着放下手,他顺脚拐进医院旁的一条小巷,脚下拖着数不清的游魂。
从前,他曾经猜测过是何种不愉快的情绪才能吸引如此众多的游魂,现在他终于知道了,却是在一种自己最不情愿的状态下。
好吧,不就是游魂么,走在黑暗里应该能够把它们讨厌的影子掩盖住。
他勉强自嘲地笑了笑,将手插进口袋,步子迈得又大又急。那些游魂一寸不落地紧随他,无声欢呼着被宿主带出门见识更多不快乐的难得机会。
小巷狭窄而曲折,不时出现新的岔路,所有路口通向的都只是同样阴暗的小道。
不知经过了多少个路口,穿过了多少条肮脏的巷子,一千却始终没能走出这片密如蛛网的巷群,这让他不得不放缓脚步开始四下打量。
貌似普通的简陋民居,已打烊的小店,仍有零星顾客光顾的自动售报亭……
他从没有来过这里。经过一番仔细观察后,一千得出了这个结论,然后下意识地顿住身形,朝来时的方向扫了一眼。
视野里是毫无特色的巷子,与他方才路过的那些小巷没有任何区别。来路,找不到了。
银色巨钟的光线被巷道两边高耸参差的屋檐遮得严严实实,一丝光线都没能照射进来,脚下似乎有野猫在轻捷地钻来钻去,蹭得裤腿一直在动个不停。他站在黑暗里一动不动,侧耳倾听着忽远忽近的嘈杂声,心中一片茫然。
跟随的游魂开始不安地涌动起来,长长的触角蜿蜒爬向两边的墙壁,将他所在的这条小巷染得更黑。
这时,从巷口隐约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一只鬼边摸索边低声咒骂着走进小巷。
“×,今天怎么这么黑?想害老子跌跟头还是怎么的……谁?!”他猛然向后一跳,警觉地冲着挡住去路的一千大吼。
一千向旁边让了让,但也仅仅是意思一下。小巷太窄,根本容不得两人并肩而行。可能是察觉到了他的这个避让动作,那鬼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一边将他往小巷的另一头推搡,一边急急忙忙地催促:“别待这儿了!看看这都几点了?快点,快点!要迟了。”
犹豫了一下,一千没吭声,顺从地任那只鬼推着自己往前走,一面听他抱怨:“现在这种地方是越来越挤了!大家都不知道是怎么了,对自杀好像特别感兴趣似的。”
脚下似乎绊到了什么,一千踉跄着朝前冲出几步,幸亏那只鬼仍扯着他的胳膊,这才避免了跌倒。
“小心点!今天这里特别黑。”
那只鬼好心地在后面提醒一句,然后继续推他走得飞快。一千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心里隐约开始有了个猜测。
果然,出了这条小巷,再向右拐进另一条稍宽的巷子,走出不过两个铺面,那只鬼就拉着他走进了一间装潢简陋的小店。
小店入口处是个狭窄的过厅,天花板下垂着一盏只有三只鬼火的小吊灯,左右两面墙上各挂有一道黑布帘。那只鬼松开他的胳膊,一头钻进右边的门帘后不见了。
一千站在原地东张四望,面现踌躇。推他来的那只鬼绝对是个话痨,路上一直在喋喋不休地抱怨,却没能透露什么有用的信息,也不给他插话的机会,以至到现在为止,他都不知道自己来的这个地方究竟是干什么的。
正在这时,右侧门帘一掀,走出一只全身都罩在黑色宽袍里,唯露出两只眼睛的鬼魂。
“你怎么还站在这儿?快去穿衣服,再晚就没座位了!”
那鬼边提醒他,边急匆匆地挑开另一道门帘冲进去,听嗓音正是方才那只话痨鬼。一千琢磨片刻,慢慢走进右侧的门帘。
刚掀帘进去,他就吓了一跳。眼前是间宽敞到不可思议的大厅,除了在厅前列着几排挂了黑色袍子的金属支架外,剩余的地方都被整齐划一的独立更衣室占满了。此时厅内空无一鬼,应该是在这里穿好所谓的“衣服”后去对面了。
仔细打量着室内陈设,他发现近门的墙上贴着一张黄纸,一盏小鬼火灯勉强能把上面的字迹照清楚。他凑上前辨认,原来是张管理规定。
“更衣室规定:1、所有会员在进入交谈室前必须着统一的会员服,严禁在其他会员前露出真实的面貌;2、一人只允许取用一件会员袍;3、严禁污损、破坏或带走会员袍;4、一间更衣室只限一人使用,严禁大声喧哗;5、更衣完毕,按开门顺序离开本室,严禁无故逗留;6、如违反上述规定者,将处以……”下面是些具体的惩处细则,主要是罚款,金额不一。
看完《规定》,一千伸手取下挂在最近的一件黑袍子套上身,没去理会那些所谓的更衣室。袍子下摆有些长,不过腰部有系带,他尽量将袍子系得高些,以免被绊到。
整理完毕后,他走出更衣室,挑开左侧的门帘。
左侧帘内是和右侧差不多大小的大厅,但要明亮一些,天花板上低低悬挂着一排排小鬼火灯,下面坐满了鬼魂。
所有鬼魂都罩着黑色的会员袍,六人一组围坐在一张小圆桌周围。鬼火灯只照亮了桌面,鬼魂们隐在黑暗中安静地坐着,似乎正在等待。见到一千,他们集体将轮廓模糊的头转向他,偌大的厅里鸦雀无声,竟然没有一只鬼魂开口搭讪。
一千僵立在门口,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不远处,只坐了五只鬼魂的一张桌子旁站起只鬼,看走路的姿势像是女鬼。她快速走到一千身边,拖住他就往回返。其他鬼魂用视线跟着他们的动作,仍是一言不发。
将一千按在那个空着的座位上,女鬼似乎如释重负,脚步轻快地坐回原处,然后冲他眨了眨眼睛。女鬼的眼睛在投在桌面上的光线反射下呈现出一些奇特的阴影,眼珠仿佛格外大且突出,让人看了绝对谈不上愉快。
一千呆了呆,下意识地回了个眨眼。
桌边其他四只鬼魂见状,眼神均是一滞,随即狐疑地打量着他们两个。女鬼翻个白眼,以示自己跟一千绝无关系。其他鬼魂收回目光,盯住桌心最明亮的部分,恢复到方才僵硬的坐姿。
闷闷地坐在硬木椅里,一千开始怀疑自己会不会又冒失了,莫名其妙地就参加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聚会。
“现在时间到,已到齐的小组可以先开始了。”
再等了片刻,大厅上方忽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嗓音命令道。一千寻声抬头,然而,视线里除了黑暗外,什么也没能看到。天花板似乎在极高的地方,那个发声的鬼魂连根鬼毛都看不见。
随着这个声音,整个大厅变得嘈杂起来,所有已坐了六只鬼魂的桌子都开始有会员讲话。不过很奇怪,每张桌子都是只有一只鬼在开口,其他五只鬼魂仅是围坐倾听。而未凑齐六只鬼魂的小组仍保持着沉默,继续等待其他会员的加入。
“还是从1号开始吧?”
靠近一千左首的一只男鬼提议,其他鬼魂都表示同意,将头转向坐在他右边的那只鬼。
那只鬼的年纪似乎还轻,眼周的皮肤光滑紧绷没有一丝皱纹。他短促地笑了一下,显出几分神经质。
“我,我是自杀的。”他急急地说明,将双手搁在桌面上,又立刻不安地藏回桌下,然后在其他鬼魂诧异的目光下低头嗫嚅,“当然了,来这里的所有人都是自杀的。我想说的是,我想说的是……其实,我是被人迫害的!”
鬼魂们眼神一凛,更加专注地望着他,一双双眼睛在鬼火下眼珠外突眼白奇大。
“那个,我大学毕业后就去了一家大企业工作。这个企业,嗯,很大,有很多员工,竞争也很激烈。企业管理得很严,每天我们除了工作就是学习。偶尔当班时休息一下,时间也很短。有一天,我在外面干完活想回休息室,可是走到门口的时候,听见他们在里面,议论我。”
他的嗓门突然一低,眼中流露出愤怒,“他们在背后说我坏话!我原以为还不错的一个同事竟然把我贬得一钱不值,说我小家子气、不会做人,还嘲笑我的口音!当时我就气炸了,冲进去和他们理论。可他们居然不承认有这回事,还说我脑子有问题。”
鬼魂们疑惑地相互对视几眼,那个拉一千过来的女鬼迟疑着问:“你到底……”
“嘘!”另一个鬼魂阻止她,小声提醒,“记住这里的规矩:不许中途插话。”
女鬼下意识地掩住口,其他鬼魂将目光从她身上
重又转回1号。
1号停顿一下才接着开口,语气变得更加激烈,“我告到领导那里,可他却让我去看医生,还说没有人要和我过不去,让我不要太敏感。你们说说,这是什么道理?那些同事看我的眼神变得更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