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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春寒料峭-第4部分

小说: 春寒料峭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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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起那一个多月来,有那么几次,初霁拿了他的纸笔写字,歪歪扭扭的不成样子,被嘲笑了也不脸红,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虽然识字,但写的字却极其地丑陋。不过末了却说,惟有“陆笙箫”这三个字,他一定要写好。说到了也做到了,拿了一迭纸每天练习,真的只写“陆笙箫”。陆笙箫翻出那一迭以为自己已经扔了的纸,拿在手上,看在眼里,当初觉得没什么,如今才知道,初霁写下这三个字的时候,肯定是满脸满心的欢喜与爱恋。
  他想起那一个多月来,有很多个夜晚,初霁总是死死拉着自己的手睡觉,生怕他丢了似的。在早晨醒来,那家伙总还是拉着他的衣角不肯松手,他喊他,他总是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说一句“困”,然后又重新躺下,等他睡够了,睁眼了就大喊一声“笙箫你在哪呀”,若自己没及时出现在他面前,他就会慌慌张张地赤脚跑出来,等看到了要找的人,就立刻粘上去,一刻也不离开。
  陆笙箫想起过往的种种,突然发现,刻骨铭心得让他惊讶。
  那天去月老祠,等回过神来才发现他把该说的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
  人们都说月老祠求姻缘最准,但求的是姻缘啊,他怎么就去了?去也就罢了,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陆笙箫努力回想,他就是不想让初霁就这么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不想让世间从此就没了一个叫初霁的人,不想从此那个一脸迷糊样、却固执地围着自己转的初霁就这么没了……
  他不想,当他心里有了这个人之后,这个人就消失在世间。
  不能相见,总好过死别。
  世上情爱二字,总伴随着纠葛这个词,红线绕来绕去,究竟谁缠住了谁,他也不想去分清。
  天庭。凌霄宝殿。
  “哼,逆天?”天帝黑亮的眸子里精光乍现,“你居然说我要逆天?哼哼,这世上,为爱,为恨,为那么一个刹那,抑或为那么一个人,多少妖,多少仙逆了天?你当我不知道逆天是什么么?这世上谁都可能逆天,唯独本尊!”
  “月老大哥!”初霁惊讶地看着出现在殿上的月老。
  和凡人的印象有相当大的出入的月老身着一袭艳红的衣服,衬着皮肤越发的白皙,桃花眼中水光点点,此时正把玩着自己乌黑亮丽的长发,听到初霁喊他,挑挑细眉故作悲伤地叹口气道:“唉,也就只有你会喊我一声‘月老大哥’了,在凡人的眼里我无时无刻都是一个只喜欢美酒的糟老头子,真是悲哀啊~”
  “月、月老大哥?你怎么来了?”听多了月老在他面前的抱怨,初霁直接忽略他的这些话。
  “唉,还不是那个陆笙箫呀……”月老提起这个人又把眼睛瞟到了天帝身上。
  “笙箫?笙箫他怎么了?”初霁心里没来由一紧,“不会他病发了不行了吧?”
  “啪”一声挨了月老一记爆栗,“你想哪里去了?你不是清楚他的生死天命么?”
  “那……”
  “月老!”天帝被忽视了,感觉自己再不说话就真的要被彻底无视了,“你倒是说说我怎么要逆天了?”
  “呵呵~”月老邪恶地笑了起来,看到天帝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这才正色道:“天地循环,自有定数,生生死死,情情恨恨,自有缘由,天帝你说是吧?”
  “然。此乃六道清浊之气保持平衡的关键所在。”
  “这就对了。既然有定数有缘由,如若有人从中作梗,破坏天地循环,打乱凡间本有的生死情恨——此乃逆天之举,此人就该受天罚,我说得没错吧?”
  “月老倒是清楚得很哪。”
  “那是因为我以前……”月老眸子沉了沉,忽又回过神来,当做没事人一样:“那是自然,所以我问天帝,居然也要破坏天地循环,打乱凡间本有的生死情恨——逆天么?”
  “我不明白。”他何时要破坏定数了?
  “呵,既然我来了,天帝也应该知道我是为谁而来。既然清楚,那就应该明白我说的生死情恨是怎么回事了。”月老轻轻浅浅地笑,艳若桃李芬芳。
  “你是说……”天帝惊讶,看向一旁被月老的话弄的一愣一愣的初霁。
  “正是如此。那小仙就先告退了。”
  “月老。”天帝叫住他,“你好大的胆子。”语气却不是严厉如冰,更像是戏谑。
  “小仙不敢。若我的胆子不大,这会儿怕是覆水难收了。”月老心里可惜,如果不是逆天的后果太严重,他还真想看看天帝逆天后会是怎样一个表情哪。
  “永生永世?”
  “永生永世。”
  “呵,还真是压根破坏不了的,还真是要逆天的。”天帝轻笑,眸光流转,看向初霁,“你还真是好福气啊……”
  “什么?”
  “真的不考虑做我的人?”天帝再次挑起初霁的下巴,作势要亲上去。
  初霁脸一红,用力推开他:“不要!不考虑!”
  “哦?那你偷盗仙药的事要如何处置呢?如果这么草草收场,可是难敌众口的。”
  “此事和陆笙箫无关,初霁愿意担当责任,请天帝按律法惩罚。”只要陆笙箫没事,只要陆笙箫没事……
  “如果跟了我……”
  “初霁不曾有他想!”
  天帝不禁认真地看着眼前的人,开始的时候给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连随口调戏几句都会脸红,纯情得可爱,但一旦谈到心中的那个人,不知不觉内心就强大起来,固执起来。
  爱之深,情之切。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出自汤显祖的《牡丹亭》的题记)
  凡人的话,有时候确实比天界的空话来的真切多了。
  “那好……”天帝的眸子沉下来,是无与伦比的严肃,“囚犯初霁,待我思量过后,听候处置。”
  “是。”初霁低头,闭眼。
  总算,是到了审判的时刻了。

  下阕·料峭(三)

  明月照流水,银光点点。
  这样的夜,思念尤为深刻。
  年轻少妇送来的小鸡已经长大了很多,现下已安静地睡了去,惟有屋内的人,点着灯,拿着医书,长久地停在同一页。
  窝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起了身看书又是翻来覆去看不进去,陆笙箫真不知自己接下来该如何是好了。
  月老祠前扪心自问,惊觉满心的那人模样。
  热烈,虔诚,不顾一切如飞蛾扑火。
  初霁,原来念念不忘的不单是你。
  夜来风雨,花落无声,惟有有心人,九转费思量。
  他还在不在这个世间,他们还会不会再见面,陆笙箫是真的不清楚。或许初霁被判刑死去,也不过是情爱一了百了了,遗憾的是,自己的心意终究没传达到他的心里。或许初霁还活着,但他还会来见他么?当初那么决绝地看着他离去,他应该是明白了自己的无情无爱了,又怎会如开始那样,热烈地再一次扑过来?
  想起以往,猜想着各种结局,陆笙箫悲哀地发现,不管怎么样,他都想做一件事——告诉初霁自己喜欢他。
  喜欢或者不喜欢,理应明明白白地说出来。这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只不过面对着那个人,害羞,紧张,局促不安,要怎么说?
  喜欢或者不喜欢,理应按着自己的心意来。这么不明不白地拖着,自己心里堵着,对方心里也堵着。
  陆笙箫披了外衣开门,半夜里露水重重,瑟瑟寒风,刚出门便打了个寒噤。抬眼望天,夜空沉沉,一眼望不穿。
  天上与人间,相隔着多少距离?任凭他如何望,也寻不到一点人影的踪迹。
  天上与人间,时间是不能比的,仙家的一晃而过,人间已是沧海桑田。
  初霁是彻底地失去了消息,或许,对于初霁来说,他也得不到自己的一点消息。
  或许初霁在天上的这么一磨蹭,自己已过百年。
  或许这样是最好的结局。人仙相恋什么的,从来都是如彼岸花,开得热烈如火,带着不可言说的悲伤。
  初霁偷盗仙药是为了他,初霁被抓也是因为他,而他呢?看上去似乎什么事也没做过,看上去仍旧是安安分分的凡间人,但是……事情总有个因果缘由,为什么不来抓他呢?
  要罚,也是应该罚他罢?
  “咳咳咳……”寒风又起,陆笙箫紧了紧外衣,转身回屋。
  屋里仍是一豆油灯飘飘忽忽,就如他的身子,时好时坏,却不知何时油尽灯枯。
  天庭。
  “天帝要如何处置初霁?”
  初霁被带到了偏殿。月老刚离去不久便听到了这个消息,原以为天帝看在永生永世的面子上睁只眼闭只眼带过就可以了,想不到居然是听候处置,急匆匆地又奔回凌霄宝殿,一身红艳艳的衣服惹得旁人纷纷侧目视之。
  “月老你觉得呢?盗仙药,可不是件小事呀……”屏退了一干天奴侍女,天帝舒服地躺在金光四射、刻有腾龙的御座上,闭目养神,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
  “初霁是小仙的好友,小仙自然不想他受苦。”月老的桃花眼含笑起来,“但是纵使如此,小仙也没什么权利干涉天帝您的想法。”
  “月老。”天帝坐了起来,仔细端详着月老,声音严肃:“想必见过你的,不论是男是女,不论是人是仙,都夸奖过你的美貌吧?”
  月老怔愣:“这……小仙甚感荣幸,确有其事……”
  “如果……”天帝走近月老,看着他的桃花眼,“我保初霁无事,你可愿跟了我?”说着便挑起月老的下巴,水红色的唇就近在眼前,很想咬一口呀。
  月老浅浅一笑,顺势凑近天帝的脸,然后轻声道:“天帝喜欢我,那是小仙的荣幸。不过我不喜欢有人拿事情威胁我……你想要我跟了你,就大大方方地来讨我的欢心,这样……算什么?”
  随即冷下脸来:“看来天帝心中自有打算,小仙是多虑了!”转身潇洒地离去,也不怕刚才的话是否得罪了高高在上的天帝。
  “哼,你倒是了解我。如果不是当年……罢了!往事我就不追究你了。”天帝坐回御座上,抿一口茶,然后摊开纸,拿笔,蘸墨。
  不多时,一张圣旨就到了初霁眼前。
  明黄的颜色,太过刺目,初霁几乎不敢接过。
  圣旨上是天帝苍劲有力的字,印着红艳艳的玉玺。红,黑,黄,相交映成令人心痛的颜色。
  “初霁偷盗仙药,实为大过,本应入轮回之畜生道。然念其本性纯良,又未铸成大错,故免其轮回之苦,但为服众仙之口,现锁其半生修为。适逢某城有旱涝之灾,特遣初霁前往协助当地河神。若有作奸犯科之事,必严惩不贷。”
  初霁用力抓着圣旨,闭着眼睛笑——
  此去经年,何人与说?

  尾声

  “陆先生最近似乎常常出门呀?”邻家的大婶打了伞,拿着一小碗谷子正往鸡窝里倒,见着陆笙箫,赶紧站起来打招呼。
  “是啊,在家呆不住。”
  最近春雨淅淅沥沥地下,天气却未觉得变暖,依旧是春寒露重。看着小孩子们一边搓手一边写字,陆笙箫也不忍,常常都是早上教了书,留下几个新学的字,下午便放了学,任他们窝在家里的炕头上写。
  但是却是自己呆不住了。
  这早春的天气,自己应该是呆在家里的,但是脚却不听自己的话,径自往那归澜堤去了。
  仍是那样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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