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绮闻-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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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手!”
赵丹凤大步奔过去,拖住挥拳头的那人,笑眯眯地替他拍拍胸口的衣裳:“这位同学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嘛,不要随便动粗,《监生守则》上第十七条就有写过,寻衅滋事者要被赶出国子监,犯不着嘛!”
她搬出《监生守则》,那两人怕她告状,事情闹大自己也占不到便宜,便没好气地撤了,临走不忘狠狠瞪夏彦生一眼以示威胁。
夏彦生此刻外衣已被扯得滑至手腕,赵丹凤知道他素来最要齐整,连忙替他整理好外衣,拉好扣襟,嘴里说着软话儿:“小师父你别那么容易激动,气着身子对自己有什么好处。早饭吃过没有?”
夏彦生看她一眼,冷哼道:“你来干什么?”
“还没吃过,走走走,一起去,我听说最近膳堂最近请了位新的大厨师傅,做的点心特好吃,一定要尝一尝。”
话音未落,夏彦生停住了脚步,赵丹凤随着他视线望去,只见邓祭酒正从膳堂里出来,手里托着饭食,身边跟着两个学生有说有笑。
邓祭酒从两人身边经过,赵丹凤鞠躬行礼打招呼:“邓大人。”夏彦生则撇过头冷笑。
邓玄朝两人微笑点头,而后走开。夏彦生甩开赵丹凤的手:“我不吃,你自己去。”
“小师父,小师父……彦生!”
赵丹凤追上夏彦生,伸开手臂堵截在他面前:“我知道你记恨邓大人,可是赢棋不是邓大人的错,而且他还是很关心你的,他这个人并不坏……你看。”
她急急忙忙从怀里掏出邓玄给夏彦生做的围棋笔记。
“邓大人熬了一夜,就是为你们做这个,希望你们能在比赛那天能……啊!”
夏彦生抓过笔记,几下扯得稀烂,朝天空一挥。
纷纷扬扬的纸屑漫空飞舞,洒在两人肩头,如同雪片一般降落。
赵丹凤愣怔地看着夏彦生。
“你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惹人讨厌么,”夏彦生的眼神又冷又毒,甚至还带着刚刚看邓玄的那种仇视,“你太爱多管闲事。”
夏彦生冷冷说完,转过身,头也不回走开。
赵丹凤她低头瞧一眼满地纸屑,默默蹲下,一片一片捡拾攥在手心里。
纸屑纷杂,她弯着腰捡了许久还不曾齐全,忽然视线被一片阴影遮住。赵丹凤抬头一看,只见火焰般艳丽夺目的笑靥。
输赢终竟自知难
虽然只是一整天,但赵丹凤却感觉好像很久没有见到这臭流氓小混蛋了。
陆见欢朝她微笑着蹲下身,一语不发陪她弯腰捡纸片。
最后一片捡完,陆见欢把手里的纸片撸成一叠,都灌到赵丹凤手心里,她掬起双手向内拢住,生怕被风吹走,陆见欢见她如此小心翼翼,轻笑一声:“先拼后补。我去给你找些熟胶来,粘补书册既不会散,又不会过粘。”
这小混蛋真是聪明得紧,自己想什么,不必说他就知道。赵丹凤心头一暖,竟不知道说什么感谢的话才好,反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想问问你攻陷霍容的进度如何,不过……好像不小心看到你转移目标了?”陆见欢扬起脸,朝夏彦生离开的方向回望一眼,意味深长地笑,“对彦生有兴趣?”
“诶?”赵丹凤大窘,“你误会了,我是看彦生这么为难,所以想要帮他一把,好歹他也教了我这么久的棋。”
“不用解释,花心一点是好事唷。”陆见欢眯着眼笑。
“什么?”
“有个真理你还不知道。情场如赌场,爱人和押宝是一样的道理,多方投注,拓宽后路,不要把心完全放在一个人身上,至少可以保本不亏唷。”
赵丹凤满脑黑线:“完全不是你说的那种情况……”
“信不信由你。”
“对了,有个真理我倒是记得,想要找到一个人的弱点,着眼点是他的过去,你说的。”
“嗯?”
“我想让你帮个忙……”赵丹凤仰起脸,身高差距够不到陆见欢,陆见欢会意笑笑,俯下身把耳朵贴在她唇边。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一番,陆见欢嗤地一声轻笑:“你既然对彦生没那意思,这种没有回报却又耗本钱的投注,我实在没法理解。”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施恩望报,彦生好歹也是你同窗,就不能帮个忙?”
“唔,也行,那能亲一口做奖励嘛?”陆见欢笑眯眯脸地凑过来,“我的脸很香哦。”
“……耳刮子要不要?我的手也很辣哦。”
夏彦生手执黑白子独自沉思。
集训的监生们,没有一个肯跟他对弈的,一方面是因为他棋力太高胜负显然,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夏彦生的这个人实在太难接近,看谁都瞧不上眼,谁都不愿自讨没趣。
挡并顶关,冲跳飞镇,每一步行棋都有根有据。
如果是邓玄,这一步会走在哪里?
他在心中假设着,落下一枚黑子。
邓玄若是这样,那么我便在这边下虎口。
如果他那样走?
不对,不对!
邓玄老谋深算,断然不会这样走。
不对!
夏彦生的额上沁出了汗珠。身子微微颤抖。
自从进入集训宿舍以来,就根本无法集中精力下棋,行棋也变得死板毫无灵气,这样的状态如何能与邓玄抗衡?该怎么挽回夏家的颜面?种种杂念在他心头萦绕。
“啊——”
夏彦生大吼一声掀翻棋盘,瞬间黑白子洒落满地。他烦躁地攥着头发,双手都在颤抖。
周遭莫名其妙的视线投射而来,邓玄也注意到夏彦生的反常:“彦生啊,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到边上休息会。”
“用不着你管!”
夏彦生颓然地坐下,此刻他心中完全看不见旁人。
“小师父小师父!”
赵丹凤跑进来,拉住夏彦生的衣袖,夏彦生无动于衷。
“小师父,快回去一趟,你爹出事了!”
夏彦生这才如梦初醒:“你说什么?”
“你爹在街头买醉,被一辆马车给撞倒了,大夫说……”
话音未落,夏彦生已经如离弦之箭,夺门而出。
“爹,爹!”
夏彦生奔回自家院落,只见厅堂里父亲捧一杯茶坐得端方,哪有一点有事的迹象,母亲正笑脸迎人地给父亲对桌的来客沏茶。夏彦生顿觉受骗,回头要寻赵丹凤算账,赵丹凤舌头一吐,脑袋从门口缩回去。
“彦生来了啊,今天国子监放假了?”夏夫人见儿子回来,又是喜又是诧,忙伸手过来拉。夏彦生与父亲对上视线,眼里便露出厌恶之色,正欲扭身离去,不料那座上宾一回头,顿生把他震住——
邓玄?
夏彦生像吃了哑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任凭母亲把他拉进屋坐下。他绷着脸,心里捣鼓一般怀疑、愤怒,却碍于自尊,绝不先开口发问,憋紧了嘴唇一语不发,只是怒视着邓玄。
邓玄笑着替他圆了个谎:“彦生围棋集训很认真,准一两天假是应该的。”
夏彦生忍不住冷笑:“谁要你假慈悲,逃课又如何,需要你这点人情?”
“彦生,你怎么跟邓大人说话的?”夏夫人急了,忙陪着笑脸,“邓大人,小孩子不懂事,你千万莫上心……”
夏彦生讥讽道:“娘,难道你忘了这个人是怎么把我们夏家害成这样?”
夏永和怒道:“你逃课在先,目无尊长在后,还敢和你娘犟嘴。你这大不孝……”
夏彦生等的就是这一刻,脸上讥嘲表情有增无减:“是啊,以你的自尊心,已经不会在意了。也难怪,你只不过是个懦夫、败军之将,你根本就不敢承认你不配下棋,你不配做我爷爷的儿子,不配继承夏家衣钵,不配做我父亲!”
夏永和脸上震惊痛苦之色显露无遗,嘴唇哆嗦着:“彦生,你原来,一直是这样想我的么?”
邓玄道:“彦生,你这么说,实在太不体谅你爹了。”
“邓老儿,你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非要来瞧夏家有多落魄才能让你痛快?别人不清楚你,我还不清楚你么,你那套还是收着留给那些摇尾乞怜的人。”
“混账!”话音未落,夏永和扬手给了夏彦生一个耳光,声音之响亮,让门外偷听的赵丹凤都为之悚然。
夏彦生清瘦的脸庞显出扭曲的表情,恨恨地瞪着父亲:“你也只有这样而已了。”
他不顾母亲阻拦,扭身出去。
刚到大门口,就扑出一个人影把他拦腰抱住,一个劲儿往里推。
“单小风,你疯了?”夏彦生扳开她的手臂,赵丹凤顺势滑下,趴在地上死抱他大腿,夏彦生怕踢伤她,又急又恼,怒道,“你找死?”
再找死也不过你骂自己老爹啊,不怕天打雷劈?赵丹凤一副视死如归偏不撒手的气势,夏彦生无可奈何望天。
“这位同学,你不用拦他,”邓玄拄着拐杖,清咳一声,“彦生,如果你还愿意听我说一句话,我想要告诉你当年的事。当年,其实你爹并没有输。”
夏彦生停住了挣扎。
赵丹凤趴在地上喘口气,心想小师父发起怒来劲儿还真大。身子一悬被人从后面拎起来,扭头看,是陆见欢。他拧着鼻子一脸嫌弃:“你怎么变得这么脏、这么臭?”
赵丹凤听他这么说,赶紧凑近了故意在他身上磨磨蹭蹭,把脏灰传给他。陆见欢愕然,一脸看不出你丫这么不要脸的表情。
“当年,你爹与我奉召要在翰林院斗棋那一战,,京城人人都在预测谁能夺魁当上第一国手,坊间的赔率已经达到一赔十。因此竟有不法之徒威胁以你的性命威胁你父亲,要他故意输给我,以发横财。”
夏彦生怔住。
“你爹说过,绝不会因私舞弊,就此回绝那些人的威胁。只是这些毕竟影响到了他备战,因此下棋之时,对一些关键步骤的处理,他显得有些急躁,被我中腹大块吃进他的棋。”
“你爹吃住我左角作为补偿。我打一劫,他应一劫,如此在四劫循环,竟然巧成一盘百年难遇的和局;然而先皇道国手只能有一人,由于你爹蝉联大国手之位已久,因此便第一国手之位让给我。”
夏彦生喃喃道:“这些他没跟我说过。”
邓玄慈笑:“其实这些虚名,他从未在意过。你这个做儿子的,要好好体谅父亲的心。”
如鲠在喉,夏彦生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论棋力,你爹绝不输我。你知道自己欠缺在何处么?你总是把棋道和出身对等起来,英雄不论出处,棋力不分世家,不要小瞧了市井。”
夏彦生愣了半响,朝屋里看去,只见父亲在母亲搀扶之下走出来,多久没见,竟然忽觉父亲已经老态龙钟。
“彦生,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你瞧不起我这个爹也好,”夏永和深叹,声音苍老,“下棋是为了让你活得更快乐,更自由,生活里找不到的乐趣,你可以从棋盘上找到,不是为了用黑白和方格来束缚你自己。爹希望你能明白。”
夏彦生站定半响,慢慢地转身,朝门外走去。
“喂,小师父!”赵丹凤心想,这么走,好没礼貌!
夏彦生走了几步,忽然停住,侧过脸:“爹,我知道了。”说罢离开。
“小师父,等一等!”
夏彦生烦不胜烦地回头:“你又有什么事?”这个多管闲事多吃屁的家伙,是非要亲眼看到自己流眼泪才开心么。
赵丹凤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双手奉上:“给。”
夏彦生一瞧,竟然是当日被他撕得粉碎的邓玄围棋手记,现已被一片一片悉心粘好还原。
这满是碎痕的册子虽小,却是个浩大的工程。夏彦生光看着它,便能想象出赵丹凤是如何通宵达旦地在灯下拼补这册子的情形。
夏彦生虎着脸,半天没说出话,最后硬挤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