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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部分

合璧-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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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盖先生,我有个不情之请……”
  “请讲。”盖聂微微一笑。
  
  心上人死讯传来后,整个世界都暗了。
  然而黑暗并不等于死寂,在黑暗中,也有温暖。
  
  “按说别人的任务我不该打听,这是规矩。”
  “你要打听谁的任务?”
  “我想知道郎师傅去了哪里,是不是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
  “郎师傅再也不会回来了?”盖聂吃惊地问。
  “赤练姑娘说她也不清楚,只有首领清楚。”
  “我可以帮你去问小庄。”
  “多谢。”妙手人屠郑重地说。
  
  天有不测风云,月有阴晴圆缺,人有生离死别。
  生离死别固然是人间憾事,可最凄惨的是,你不知道眼前的生离其实就是死别。
  最最凄惨的是,你总是不知道眼前的生离其实就是死别。
  
  ********************
  
  盖聂走进书房时天色已黑,卫庄正在烛火旁温习春秋。
  
  左氏传的简牍就在案下堆着,卫庄慢条斯理地翻阅,沉思,偶有所得,不疾不徐提笔写下。
  这读书心得并不打算公诸于众,字迹也就不再工整秀丽。
  先秦时代的笔与后世的毛笔大相径庭,更似竹签,所以他稍有懈怠,字体便扭曲如蝌蚪。
  盖聂瞧得有趣,在他耳际发出了一声轻笑,他却佯装浑然不觉。
  
  积压文书都解决了,卫庄的生活总算回到了正轨上,可以早起晨练,深夜温书。
  他大部分时间都散发披肩,以示桀骜不羁。惟独在温书时例外。
  飞扬的发丝会干扰功课,这种时候,他总会把长发高高绾起。偏偏又不屑于绾齐整,总会零零落落垂下几缕。
  
  晚风拂过,有一缕鬓发飘到眼前,盖聂随手握住,绕在指间,心情十分复杂。
  霜雪般的白,也有人赞叹其瑰丽脱俗,盖聂却总觉得惨淡。
  惨淡的白发似乎在控诉盖聂昔日的罪孽,尽管卫庄从不开口诉苦。
  
  “喂。”
  
  最近卫庄对他采用第四种称呼,就是这个喂。
  比师哥师兄盖先生盖聂更不客气。
  
  “抱歉,打扰你了。”
  
  盖聂讪讪地松开手里的发卷儿。
  
  卫庄的双眸今天没有发红,是正常的深褐色,明亮而又锐利。
  反倒是盖聂,产生了难以言喻的迷失感。
  
  他哪知卫庄神定气闲只是作伪,卫庄的视线定在简牍上,心却随着发丝忽上忽下,悬在半空。好几次发丝都被提到了盖聂眼皮底下,卫庄总怀疑他是要吻,十分紧张。偏偏紧张之余又不断落空。故此心烦意乱。
  
  “劳驾,出去。”
  “我想与你闲谈几句。”
  “我很忙。”
  “这倒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知道什么叫话不投机半句多吗?出去。”
  “这些天我老觉得饭菜不合口味,突然发现是掌勺大师傅换了人。”
  “哈?”(盖聂也会觉得饭菜不合口味?他居然还有味觉!)
  “你把郎师傅派哪儿去了?他什么时候回来?”
  “郎师傅是谁?”卫庄的口吻非常冷淡。
  “就是以前的掌勺大师傅啊。”
  “伙房里的掌勺大师傅一直是陈师傅,做了两年了。”
  
  霎时间,盖聂的神色凝重无比。
  如此彻底地抹杀郎师傅的一切,可见其处境危难之甚。
  
  “小庄,流沙的事你明明对我无所不谈。”
  “别扯了,瞒着你的机密多着呢。”
  “你这样抬杠,我就没有办法说话了。”
  “谁想跟你废话?出去!”卫庄愤愤然将竹笔掷于地下。
  “小庄,小庄!上次是我不好,一开始我就不该望见你在我房里就试图回避……”
  
  卫庄静候着后半句——但是你错得更离谱!
  结果居然没有,居然没有转折没有指责,更没有谆谆教导循循善诱。
  盖聂只是恳切地看着他,好像很希望和他言归于好。
  
  “好吧,我可以告诉你。”卫庄顿时有点得意,又有点过意不去。
  “我保证不会泄密,我有分寸。”盖聂替他把笔捡在手里。
  “门外偷听的那个呢?”
  “老屠这就走,这就走。”外面立刻传来了慌慌张张的声音。
  “进来吧。”卫庄垂下眼帘,若有所思地笑了。
  
  身边正缺人,他正有意提拔妙手人屠进核心。
  这家伙功夫差点,胆子小点,可处处为人着想,拎得清。
  
  “我派白凤去桑海,是为了送西施入罗网。”
  
  送西施入罗网?送西施入罗网!
  
  “西施不是麟先生负责的吗?”妙手人屠失声反问。
  “前些日子收到了可靠的线报,说罗网之主亲临桑海,要办一件不得了的大事。俗话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如果我们及时送西施入罗网,或许可以揭开罗网之主的神秘面纱,甚至让罗网的黑幕大白于天下。不巧麟儿已被我派去咸阳,此事只得从权交由白凤办理。”
  “郎师傅他……”
  “我挑选郎玉宁给白凤当助手,是因为他近年来埋头在伙房做饭,江湖上认识他的人少。”
  
  郎玉宁,郎玉宁,妙手人屠在心里默念了几遍。
  牢记他的名字或许并没有什么意义,但牢记总比忘记好。
  
  “他还健在吗……”
  “至少五天前他还健在,这边收到了他放出的传书鸟。”
  
  卫庄从锦帛堆中取出一根黑布条。
  皱巴巴的黑布条,把写着报告的素帛缠在鸟腿上,谁能想到这黑布条才是紧急文书真身?
  所以流沙成员严禁退出,意欲退出者,一律视为叛徒处死。
  
  黑布条浸在密制的药水里,片刻之后,浮现了两行模糊的白字。
  
  ——西施已获罗网之主宠信,请静候佳音。
  ——你最忠实的仆人白凤敬上。
  
  “忠实,仆人,这两个词和白凤搭配在一起,绝对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小庄,你不信他又为什么要用他?”盖聂的语声中满是焦虑。
  “因为我本来就不相信任何人。我相信只要条件适宜,任何人都会背叛我。”
  “我不会……”
  “你是傻瓜,所以不会。”
  “小庄,我……”
  
  妙手人屠无视这两个疑似打情骂俏的人,只管在一边握着黑布条发抖。
  鸟健在不代表养鸟的人还健在。这黑布条或许已是遗物,或许即将变成遗物。
  
  “屠大夫,你若是真为他好,就该像我一样,只当他从来没有存在过。”
  “是,是,我懂。”
  “日后有缘,自会重逢。”
  “是,是,我懂。”
  
  忽听砰的一声,门窗俱裂。
  竟是赤练惊慌失措地撞了进来。
  
  “桑海城内的一百三十七个兄弟,包括两个梧桐,以及隐蝠,全都投了罗网!”
  
  “什么?”妙手人屠大惊失色。
  “数月来我们这边收到的报告全是假话,桑海城早已失控。秦军对儒家大开杀戒,城内四处着火,血流成河,尸骨堆积如山……”
  “什么!”盖聂霍然而起。
  “那女人呢?”卫庄淡淡地问。
  
  盖聂曾经许下诺言,只要卫庄不提端木蓉,他就与她彻底了断瓜葛。
  可是瞧他那副暗自发急又不便询问的样子,卫庄忍不住帮他问了。
  当然,高傲的卫庄先生决不会承认这是体贴师哥的表现。
  
  “什么那女人?”端木蓉只是进城的借口,赤练已经把她忘了个精光。
  “你不是去桑海劫墨家那女人的吗?”
  “啊,哦,对啊,墨家落脚的山谷已化为焦土,端木蓉下落不明……”
  
  “卫庄!”盖聂伸手,一把攥住了师弟的胸襟。
  “你莫名其妙叫什么叫?”
  “你派人去劫端木姑娘?你派人去劫端木姑娘!究竟有何图谋?”
  “啊,这是因为盖先生你……”赤练正要作答,就被卫庄抢了话头。
  
  “因为你处处袒护那女人,还让我吃了平生第一个巴掌,我要把她抓来先奸后杀,以泄心头之恨!”
  
  卫庄气急败坏地大吼。
  噩耗让盖聂失去了镇静和判断力,但这个噩耗显然不是盖聂的专属。
  
  作壁上观,坐收渔翁之利,是卫庄暂居在此的目的。
  如今计划满盘皆输,流沙的损失更是不可估量。
  
  “你不是说他认错了!”盖聂向妙手人屠怒目而视。
  “谁说我认错了!”卫庄也向妙手人屠怒目而视。
  
  妙手人屠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盖聂!你刚才惺惺作态地道歉,只是因为你听信谣言,以为我早就认了错,是也不是!”
  “卫庄!相信你会悔过会认错的我,果然是愚不可及的大傻瓜!”
  “你这样活蹦乱跳,就说明我根本没错!你要是死了,我倒可以马马虎虎朝你的遗体认个错!”
  “很好,很好……”
  
  “都给我闭嘴!”
  
  赤练一掌把案几拍得粉碎,制止了越来越低级的争吵。
  
  “此地已经暴露,不可久留。”妙手人屠见缝插针地进言。
  “嗯,我们这就准备撤离。”
  
  卫庄勉强恢复了平静,传唤大小头目到书房来,有条不紊地下达各种指示。
  
  “喂,罗网是不是流沙的心腹大患?”
  “喂?喂!什么叫喂?”盖聂的叫法让卫庄暴跳如雷。
  
  “我去挑了罗网,从此你我恩怨两讫,你看怎么样?”
  “你担心那女人那孩子的安危,想去桑海锄强扶弱,就直说,拿我当什么幌子!”
  “说定了,告辞!”
  
  如果卫庄立即出手,大概来得及拉住盖聂。
  然而卫庄犹豫了一瞬间。
  
  挑了罗网,这句话从普通人嘴里说出来,是不知天高地厚。
  从剑圣盖聂嘴里说出来,分量就大不相同了。
  一瞬间,卫庄怦然心动。
  
  迟了这一瞬间,他出手抓住的只是盖聂的衣袖。
  
  “你不了解罗网,这样自投罗网,等于找死。”
  “那就再好不过了,你可以如愿以偿地朝我的遗体认错了。”
  
  竹影闪过,半幅衣袖落在卫庄手里。
  盖聂一纵身,几个起落之后,便踪影皆无。
  
  卫庄如果要追,也未必追不上。
  但卫庄不仅是盖聂的师弟,还是流沙的首领。
  他怅然若失地回到了座位上,用一种阴沉得可怕的口吻,继续向部下布署应急措施。
  
  (待续)
  
  




☆、第 16 章

  
  数月前。
  
  “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菶菶萋萋,雍雍喈喈……”
  
  青山绿水间,银发男子深衣鹤氅,弹琴复长歌。
  歌声激越,如暴风骤雨;琴声铮铮,有铁戈之音。
  
  “大雅和散乐,真是不伦不类之至。”
  
  梧桐繁茂的枝叶中,终于传出了恬静的语声。
  恬静、柔和、优雅的语声,带着奇妙的凉意,像丝绸。
  
  “欲得佳人顾,着意误拂弦。”卫庄停住手,笑了。
  “你本来就只会这一曲。”白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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