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才子-第19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这个时候,再谦虚可没有用出。
吴节哈哈一笑,索性放浪起来,端起桌上的杯子,一口饮尽,道:“看来娘娘是对吴节没有信心了?依吴节看来,小严刚才这首诗纯粹无病呻吟,匠气十足,为赋新诗强说愁,已离诗家大道远矣!这样的诗句,多听一句也是脏了耳朵。今日,小严要与吴节一争高下,自曝其短,真让人同情!”
“好一个为赋新诗强说愁,倒也说到点子上去了。”李妃眼睛一亮,想了想,道:“说句实在话,严东楼刚才这诗自然是写得很好的,也让人挑不出错来。可读起来,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按说,这种抒发离情别绪的诗词,真写得好了,读之让人心中恻然。可严东楼这诗,怎么说呢,孤家的情绪怎么也调动不起来。”
桂圆插嘴:“娘娘说得是,刚才湘月唱得是好听,奴婢也喜欢,可诗里究竟说的是什么,现在却想不起来了。”
正说着话,一阵呜咽的洞箫声轻轻柔柔地飘来。
就如同一片在梅林中突然生起的薄雾,带着阵阵幽幽花香,不经意地将你笼罩其中。
不用问,这定然是依依的演奏。
声音很低,如同离人的低语,又如同幽怨中的妇人依着窗台,望向远方那朦胧离去的背影。
可就是这样的乐声却有着极强的穿透力,无论你身处在院子中的任何角落,都是声声入耳。
正在闹酒的客人们都同时安静下来,下意识地凝神听去,生怕错过了一个音符。
刚才还在说话的李妃和桂圆都神色一震,坐直了身子。
吴节心中赞了一声。这个依依虽然不太可爱,但这手洞箫吹得真好啊!
他抬头看过去,就看到正前方的小戏台上已经放了三张小圆凳。
依依已经坐到了凳子上,而归老头则提起一块牙板“得得”地敲了两记节奏,将手中胡琴一拉。
音乐声立即丰富起来,层次分明。似乎有两个声部相互交缠辉映。
有好象是一男一女两人,站在古道边,长亭外,泪眼婆娑地告别。
女的那人依依不舍,柔肠寸结。男的那人则长长叹息。小心抚慰。
听众们一听到这音乐声,同时了然:原来是曲子词,看来。彩云要唱的是词。相比只下,词比诗更适合在宴会上演唱,看来,她背后的做词人是早有准备的,却不知道那词究竟做得如何,不要违误了台上这二人的一手好洞箫和胡琴才好。
正在这个时候,彩云抱着琵琶走了出来,坐在当中空着的那张凳子上。手在弦子上轻轻一划,在滚珠一样连绵不绝的音乐声中,轻启檀口。唱道:“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彩云的歌喉比起半年前在成都时多了一丝浑厚。技巧上更加成熟,这一句一气唱来,转圜圆融,竟听不出她在什么地方换气。声音比起以前,虽然厚实了许多,却多了一分磁性之美。
顿时,就有士子和官员们纷纷点头,暗中拿彩云与湘月的声音做起了比较。
老实说,彩云所唱的曲子词的开头这一句并没有任何出奇之处,也就是一个铺垫,描写晚秋雨后的黄昏景色。
果然,第二句也没有什么独特之处:“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
秋天的知了叫得凄凉而又悲切,面对着长亭临近的暮色,一场暴雨刚刚停歇。都门外设帐饮我们无心饮酒,留恋难舍之际兰舟催促出发。
若不是因为音乐实在不错,彩云的嗓子也很好听,大家早就散去了。
不过,这词的开篇写得不太出色,却是肯定的。
换谁来写,也未必不能比作者写得更好。
就有人刚要面带不屑,可心中却是一动。这两句虽然是普通的白描,可却将黄昏雨后的景物已经词中故事的来龙去脉交代得清楚,举重若轻,却不是一般人能轻易写好的。
顿时抽了一口冷气,感觉到其中的厉害之处。
文学创作,不管是写诗写词,还是作文,说到底有两种作法。一是加法,尽量将事情从头到尾,事无巨细交代得清楚,让人不产生歧意。这样写,虽然妥当,却少了韵味。
另外一种就是减法,竭力将可有可无,与主题无关的内容删除,大片留白,给人遐想和思索的空间。
这样做的好处是,余韵悠长,文字中带着一股神气和灵动。
但这种大巧不工的手法,普通人写得出来吗?
就连吴节身边的李妃也是低头微一思索,立即就变了脸色。
说是迟,那时快,这也不过是众人心中一闪而过的念头。
彩云接着将这一首词唱了下去:“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手牵着手互相凝视泪眼相望,竟喉咙哽咽说不出任何话语。想这一次离别千里浩淼烟波,暮云昏暗弥漫南天无边辽阔。
是的,吴节所抄袭的这首词就是宋朝柳永的代表作《雨霖铃》,词中以种种凄凉、冷落的秋天景色衬托和渲染离青别绪,画出一副秋江离别图。“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一句,以白描手法将情人分别时的不舍,相对无言刻画入微,语句虽然简单,却从此交叠着循序渐进,一步步将听众带进那中氛围之中。
每一首经典的诗词都是活的,是一个独立的世界,只要你沉进去了,再不可能逃脱它的征服。
实际上,所有的词都分为上下两片。上片写景,下片抒情。
这也是这首《雨霖铃》的上阕并不那么惊艳的缘故,可仔细一想,却愕然发现,那片秋江雨后男女分别的景物就那么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眼前,让人手心微凉,心中酸楚。
刚才严世藩的诗虽然写得好,可却没有这么强烈的画面感。
同样写离愁,但就画面描写上,已是高下立判。
第二百七十章 名动
第二百七十章 名动
且不说在座诸人已经将心神深深地沉浸在这上半阕《雨霖铃》的意境之中,就连吴节的心神也为彩云的歌声吸引住了。
他从小学起就开始读唐诗宋词,读大学的时候学的又是中文专业,对柳永这首词可说是倒背如流,早就审美疲劳了。
可身处在明朝的这一方时空,想起自己与唐小姐的生离死别,又看着灯光中不断飘落的雪花,突然间,就那么地深入进去了。
彩云还在幽咽地唱着,接下来是这首词的下半片: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这下,就连李妃身边的桂圆也听懂了,忍不住低呼一声:“好一句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被她惊醒,吴节转头看去,李妃的眼神中有异彩闪烁,旋即又化成一点泪光。
至于其他人,也都小声地叫起来。
见场面有些轰动,归老头的胡琴拉出长长的颤音,如那醉后离人的叹息,如江水般不可断绝。
待到又安静下来,彩云将整首词唱完: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
今夜酒醒时我又身在何处?杨柳岸边晨风清爽残月高悬。这一次远去可能是是长年累月,虽有另辰美景也定该是虚设。即使纵然有千种眷恋的衷情,更又项何人述说我的心声?
……
送别和分离本是古人的诗词中最常见的题材,其中泪眼、长亭、古道、驿站、渡口是最常用的意象。从李白的“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到王维的“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都是其中名篇。
离别这个题材又可以装进去许多内容:兄弟离别,送别同僚、夫妻分离、情人分手……
其中,文人士大夫常与青楼妓女交往,甚至产生了真情。这类的诗词尤为众多,并流传最广,一直都是青馆人们最喜欢演唱的题材。
因此,今天的这一场花魁比试,吴节和小严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情人离别。
只不过,严世藩选择了原创,而吴节则是站在柳永这个巨人的肩膀上。
柳永所在在北宋,正是中国古典文学的一座高峰,其中以宋词为代表。宋词按照风格和流派分为婉约派和豪放派两种。
放派以苏轼和辛弃疾为代表,所作之词雄浑大气。
婉约派则以柳永和李清照为宗。“婉”为柔美、婉曲;“约”的本意是为缠束,引申为精炼、隐约、微妙。故“婉约”与“烦滥”相对立。其内容主要写男女情爱,离情别绪,伤春悲秋,光景流连;其形式大都婉丽柔美,含蓄蕴藉,情景交融,声调和谐。
此种艺术风格用来表现男女之情,最为擅长。
这首《雨霖铃》是柳永的代表作,他年轻时看遍青楼,寄情风月,醉卧花丛,写起男女之情最为拿手。这首词中的“杨柳岸,晓风残月”一句,更是千古名句。
后人一提起宋词中的婉约派,首先就会想起李清照的“人比黄花瘦”和柳永这句中的杨柳、河岸、晨风、残月。
所谓有井水处皆唱柳词。
严世藩的诗虽好,可怎么比得了柳永?
若真要比较,打个比方,小严的诗如果是高考满分作文,而柳永就是被选进中学语文教科书的范文了。
根本就不是在一个层次上的东西。
一般人在演唱曲子的时候,因为诗词的篇幅太短,大多会唱上几遍,然后在最经典的句子上反复回旋,如此才能给听众加深印象。
适才湘月在唱严世藩那首五言诗时也是如此,可轮到彩云演唱吴节的《雨霖铃》时,却只唱了一遍,就抱着琵琶站起来,朝众人微微一福,然后转身离开。
似乎,如此天籁之音,如此绝妙好词,在人间只能出现一次,再重复唱下去,却失去了那种浓得化不开的余韵。
又或者,她对这首词,对自己的唱工有极大的信心。
是的,吴节的词,彩云的歌喉,已经将所有人都彻底征服了。
等到彩云退场,院子中众人都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着雪花落到彩棚顶上,发出“沙沙””声响。
此刻,只能用如痴如醉才能形容所有人的面部表情。
在座诸位,大多是有举人功名在身的应试举子,还有不少达官贵人。
这些人读了一辈子书,有的人平日间也喜欢写写诗写写曲自娱,就算不能作的,读了一杯子前人诗作,鉴赏力也是极高的,怎么会听不出吴节这首词的好处。
就算有心喝彩,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真好,真好啊!”良久,桂圆感叹一声,胖乎乎的脸蛋上竟带着两行泪痕,哽咽道:“娘娘,士贞先生。不知道怎么的,听了先生这曲词,我突然想起《石记中》宝玉和晴雯生离死别时的那一章……虽然同这曲子有些不同,可是……可是奴婢心中还是一样地难过……我能哭吗?”
李妃却软软地坐在椅子上,面上带着悲戚,无力地挥着手,小声道:“桂圆,想哭……你就哭吧……”
“我……奴婢还是不哭了……”
……
看到所有人迷醉的表情,吴节知道事情已经成了。
今天能够来出席这场宴会的,都是京城,或者说整个大明朝文化界的精英。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公知,新浪围脖的大v,代表着整个文化界的风气向和舆论导向。
而自己又在这么一场比试中赢了自唐伯虎和徐文长退出文化圈后的文化领袖严东楼,想不成名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