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菊-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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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呼吸,口中有血冒出,可能是车里那一撞撞到了肋骨,刚才一番折腾,骨裂变成骨折,断骨扎进肺部,才会咯血。不能睡,不能睡,十一模糊地想,不知道会不会死,幸好这个男人还能活着。
风从林间穿过,真冷,世界模糊,感官开始失灵,只有胸前还带着点温度。
十分钟后,一辆直升机追随手机信号来到小湖上空,湖边枯草地上两个搂在一起的身影进入机上人员的视野。
这些年,十一得到的东西并不多,他记得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一句话,不为没有的东西而悲伤,为拥有的东西喜悦。
他也是一直这样做的,所以才能够一个人走过漫长的时光,没有堕落,甚至还拥有一份少年的纯真。拥有的不多,却也是喜悦的,他记得年幼时父亲给他做木头手枪,自己举着上了红色油漆的木头手枪在小伙伴中骄傲地跑来跑去:“我爸爸给做的!叭叭叭……你中枪了!”
十一做着乱七八糟的梦,父亲去赶集,回来时带了几颗一分钱一颗的糖果,一个孩子一颗,他们欢呼着围着父亲,很少有笑容的父亲笑着摸他们的头……漫山遍野跑着采摘野果……偷摘村民的石榴,熟没熟都被糟蹋了,父亲在告状的邻居走后拿着竹枝满院子追着自己抽打……秋天时躺在苦楝树下的竹床上,阳光照在闭合的眼睑上,秋风慢慢吹着……夏天浑黄的洪水,在洪水中只露出绿冠的竹林……
燕昶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拿起西装外套,秘书正抱着一沓文件进来:“燕总……”
“我有事出去,这些文件先放我桌上,还有下午的会议帮我往后推。”燕昶年驾车去花店,他面容憔悴,但还是好好打扮了一番,短发利落,下巴新剃了胡茬,一片青色令他更有成熟男人魅力,抱着一束漂亮的鲜花走进郊外一家疗养院。
十一整整昏迷了两个月,肋骨骨折,断裂的肋骨戳入肺部,脚骨骨裂,左脚掌被贯穿……失血过多导致休克,呼吸循环衰竭,术后感染……数次和死神擦身而过,但十一不知道,他一直很安静地躺着。
燕昶年将鲜花□床头的花瓶,昨天的花丢进垃圾桶,倒温水给他擦拭身体,亲吻他的额头,一根根手指轻缓地清洁,连指甲缝里都没有放过,十一的指甲已经重新长好了,修剪得十分整齐,长椭圆的指甲带着粉色。
他低头去拧毛巾,眼睛余光似乎看见十一的手指动了下,不自觉地看十一的脸,十一缓缓睁开眼睛,与他对视。
燕昶年抖着手去按呼叫铃,仿佛怕吓到十一一般,用很低的声音喊他:“景明?景明!你醒了是吗……”
十一眼睛闭上了,睁眼的片刻他似乎看到有人影在面前晃动,但眼皮很沉,有很遥远的声音传来。
脑里一片混乱。他是谁?这是哪里?他怎么会在这里?这个很英俊的男人是谁,他怎么捧着自己的脸掉泪?一个男人掉泪,实在难看,有损他那张脸……
第 16 章
东篱菊一张支票,恩情感情,谁又欠了谁,一笔糊涂账。
十一总觉得醒来后脑子很迟钝,记忆有些混乱,醒来的时候没认出燕昶年,把燕昶年吓着了,医生说要慢慢来,燕昶年将十一推到花园里的草坪上晒太阳,自己坐在旁边看文件,十一本来就很少说话,如今更是沉默。
燕昶年知道着急不来,很有耐心地和他说话,不在的时候就由疗养院的护士照顾十一,他醒后第三天秦来到疗养院看他,秦来是半个月前才知道他出事的消息,过来看了两次,但那时候十一都是毫无知觉地躺在床上。
秦来走后接着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女人,妆容精致,画着细细的眼线,眼尾上挑,笑容很好看,随身的保镖带了很多营养品,跟十一说:“你救了燕哥,我们都很感激你。”
十一似乎见过她,她和燕昶年很熟悉的样子。燕昶年似乎不太欢迎她。
有时候他会静静回忆这些日子发生的一些事,总觉得这个女人话里话外总想告诉自己什么一般,他越想越头疼,干脆不去想了。
躺了两个月,虽然每天都有人给他定时按摩,有时候燕昶年也会给他做按摩,但浑身骨头要生锈的感觉让十一十分不舒服,况且断裂的骨头也差不多长好了,几次要求,燕昶年在询问过医生之后,终于同意他出院。
出院那天燕昶年将十一带回他父母的家里,十一终于见到了燕昶年的父母,燕霸王年纪在五十开外,不过看去也就四十出头,气色很好,样貌并不很出色,但由内而外发出的上位气质令人不敢忽视,无论他表现得怎么和颜悦色,十一依然觉得如坐针毡。
燕母像那些电视剧里的大家闺秀一样,气质高雅,对十一招待周到,笑容和煦,十分郑重地道谢。
跟想象中不一样,他们家并没有雇佣厨师,做饭以及饭后收拾碗筷都是自己做,燕昶年帮他母亲洗碗的时候燕霸王将十一叫到书房,问了十一他的家庭情况,经济生活情况,十一并不想粉饰,只是简略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恐怕他们早就弄清楚了,燕霸王听了也没有多问。
“你为了救南天自己身体遭到损伤,一时也无法胜任以前的工作,还要定期检查,花销少不了,这钱,你就拿着。”燕霸王拿出张支票,“人命无价,假若南天没了,无论多少钱也买不回来……钱不多,但也稍稍能表达我们的感激……”
“很早就听南天提过你,虽然他似乎挺满意你,但今日我也看出来了,你们之间恐怕并没有达到两厢情悦非彼此不可的地步。不知道你们是如何相处,是怎么看待你们的未来,我不干涉你们,感情的事,并不是外力能够干涉的,我只是希望你们能够看清现实,更好地处理相互之间的感情……”
“父母总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过得好的。”燕霸王坐在太师椅上,两手搭着扶手;“南天是我们的独子,当初知道他和男人在一起我们也是无法接受,但后来也想通了,人呢,来这世上一遭,短短几十年,要活得高兴一些才是。或许你会想,难道你们不想他跟女人结婚生子,给燕家留个后人吗?有孩子固然好,但没必要为了个孩子将南天的一生幸福葬送,况且我们年纪比他大,死在他前头的可能性很大,后人又怎么样?眼睛一闭都烟消云散……同性恋并不是人人都能包容,能够得到家人的祝福,相信会过得更好一些。你们家里还不知道你和南天的事吧?有没有打算跟他们说?”
十一脸颊带有大病初愈的苍白,轻轻摇了摇头,或许是回答家里不知道他和燕昶年的事,还是对于“有没有打算跟他们说”感到茫然无措,只是下意识地摇头。
别说家人,连十一重遇燕昶年之前都没有想到他有一天会和男人纠缠在一起,农村人传宗接代的观念总是根深蒂固,陶父有三个儿子,虽然都还没有结婚,但绝后的事情微乎其微,况且大弟肯定是要结婚的,那小子初中开始就跟女生谈恋爱……他自己到现在还没有结婚,并不是爱男人,而是,从来没有结婚的机会……也有独自过一辈子的准备……
他坐在沙发上,那张支票就放在他面前,如果他只有十几岁热血方刚的时候,他会拿起那张支票摔到燕霸王脸上,但他已经三十一岁了,单身,累死累坏一年到头也挣不了多少钱,没钱就没有女人愿意和他结婚,他好歹也是高中毕业,一般的农村女人看不上,好的却轮不到他……现在身体也垮了,即使医生说好好调理过两年就能完全康复,但以后的事谁能作准?
和燕昶年重逢后的过往在脑海一幕幕闪过,燕昶年身边,他是最落魄的一个,没有能够支撑他的家庭背景,自身也没有足够的才华,怎么配得上燕昶年?身份地位和所受的教育决定思想观念,他们之间的思想观念差异太大,如今,他救了燕昶年,虽然他没有借此“绑架”燕昶年,但燕昶年肯定会说要跟他一起……
因为他救了燕昶年,这件事促使燕昶年下定决心要和他在一起。这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燕霸王一直不动声色,十一眼里的挣扎他也看得到,但他什么也没有说,想看看十一如何做。
十一伸手去拿支票,事情发展在燕霸王意料之中。
燕昶年和十一离开后,燕母问燕父,燕父说:“他拿了支票。”
燕母叹气:“难得南天对他比较上心,却是……这孩子比起应宗,差远了。”
“我只是跟他分析了一下现实,并没有反对他们在一起。无论如何,他救了南天,他们如何处理他们之间的感情问题,我们并没有权力干涉,也干涉不了,只能他们自己解决。”燕父叫来司机,外出和老友钓鱼去了。
原先租住的房子燕昶年已经替十一退了,他的东西一概放在燕昶年的公寓内,十一不想跟燕昶年住一起,虽说已经出院,但体力活是不能干了,身体想彻底恢复受伤前的状态,起码还要养两年,定期到医院检查,思虑再三,他决定回家。
拿了燕霸王的钱,等于给他们之间的关系做一个选择,燕昶年看出十一面色不对,以为他是累了,体贴地让他好好休息,这些天为了陪十一,积压了很多事务,一些可以让部下去做,但有些事务必须他亲自出马和客户谈,送十一回公寓后就匆匆上班去了。
燕昶年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情人,体贴细心,但他应该值得更好的人,一个和他相配的人,无论男人女人,只不是他陶十一。
对不起。陶十一在阳台上看着燕昶年离开,那一瞬间,有温热的液体涌入眼眶。
时已秋天,秋风打着卷,把躲在哪个角落的枯叶卷到天空,枯叶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回到地面。就如他的人生,最终还是只能一个人。
他并不是多情的人,不轻易付出感情,也总告诫自己,付出要有所保留。当拿过那张支票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能够轻易撤出,实际上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也低估了燕昶年在他心里的分量。
十一去了火车站,身边只带着一个小小的旅行袋,他如今拿不了太重的东西。
火车站永远是灯火通明的,售票窗口前人并不多,十一徘徊了许久,暂时放弃了回家的念头,他现在心里乱糟糟的,没有心思应付家人可能的询问,掏钱买了张去西藏的票。西藏是个神秘的地方,还是学生的时候他就幻想过什么时候去那里,看看布达拉宫,看看最接近天堂的蓝天,买一个转经筒,忘掉所有不愉快的往事。
事实上许多事情他都只能想想,因为没有钱。现在他有钱了,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他拿感情换来的钱。或许燕霸王只是单纯要感谢他而付了酬金,但在十一看来,只要拿了支票,就是他用燕昶年和他的感情换了钱。
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根本不值得任何人爱上。所以,燕昶年,我放弃了,你也放弃吧。十一走过隧道,如是想。
票是硬卧票,上铺,快车。
十一把被子裹在身上,半梦半醒,偶尔看见窗外闪过站台清冷的灯光,中途上了一次卫生间,没有吃东西,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