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庚-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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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陛下,没有。”
赵元长思忖了片刻,又问:“是谁发现的?”
一直站在人群最边上的婕妤这才淡静开了口,道了一个是臣妾。赵元长听见婕妤的声音不禁有些吃了一惊,来了这么久,他还一直未注意到她。他走到婕妤面前盯着她看了许久,却丝毫未在她脸上见到些许害怕。她拿过宫人手里的丝帕递给赵元长。宋袭荣见到丝帕一怔,不自主皱起了眉。
赵元长接过看了一下:“这是什么?”
“不知是谁落下在池中,恰巧被臣妾看见。”
“你怎知道池中有尸体?”
对上赵元长几分怀疑的目光婕妤想了想,却不知该如何解释,那便不作解释。她看着赵元长,尔后微微欠身:“臣妾身子有些不适,想回寝殿休息。”
赵元长沉默许久,竟也是允了。
出宫禀报常亭玉的侍卫领着他姗姗来迟。侯硕的衣衫已然被侍卫穿好,常亭玉走到他身边蹲下来,伸手绾了绾他凌乱的发,绾着绾着,突然就笑了。他将侯硕带回了侯府,命人端来清水为他擦了身子,换了件他最爱穿的袄衣,重新绾了发髻。
“你还是这幅模样最好看。”
“……将军……”
“我定会用凶手的血来祭你,在此之前,我绝对不会死。”
侯硕被带走后,宋袭荣并未回考工令,而是随着赵元长围着皇宫四处寻庚延一,看着赵元长急火燎心的模样他觉得可笑又有些心疼。好几次他都险些拽着赵元长告诉他找不到的,但想了想,还是觉得算了,只得跟在赵元长身旁满皇宫的走。
找得累了,赵元长终于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来。他突然想起那方丝帕,便拿了出来:“延一,依你……”恍然悟过来,叹口气摇摇头,抬起眼来却对上宋袭荣那张笑得秀气的脸。
“庚延一不在身边,不大习惯?”
赵元长只是勉强笑了一下,继续盯着丝帕:“这能是谁留下的?”
“兴许只是哪名宫人不慎掉入池中的。”宋袭荣看着丝帕面色有些不自然:“巧合而已。”
“真的只是巧合?这双蝴蝶总觉着在何处见过。”
“天下的蝴蝶一般样,就算见过也不稀奇。”
赵元长还是觉得这双蝴蝶过于熟悉,他应是见过的。只是对面坐着的不是庚延一,他便也没了解释的心。将丝帕放回怀里,起身弹了弹袄衣上的雪便自顾自走在了前面。宋袭荣张了张嘴,还是默然跟了上去。
寻了一日,对这座皇宫已然萌生出倦意的赵元长累了,甚至想丢弃归于他的宫中的一切带着庚延一隐于田园,若是他早些这般做,便不会落得如今的局面。
他去了庚延一的寝殿,抱着一丝期望,盼着庚延一会坐于塌席之上朝着他轻轻笑。只是去了,塌席之上却是空空而已。走过垂帘后,是依旧冰凉的床榻。他叹着气,在床榻边上坐下来,眼却涣散游移的飘向别处。
庚延一放书用的柜架脚下歇着一片枯去的叶子,卷着残边儿。赵元长的眼停在上面便不动了,隔了几许方才回过神来看得仔细了些。他抬头看了看隔得不算太近的窗户,起身走过去拾起树叶,唤来殿门外的宫人。
赵元长举着手里的树叶:“为何不打扫?”
被唤进来的宫人立刻就跪下:“回陛下,是庚先生不让。”
“好了起来吧,下次记得将窗户推开。”
“是。”
“先退下。”
“是。”
宫人刚走不久,周礼便揣着赵元长要的东西站在泰祥宫外等着通报。黄门禀了赵元长后才敢带着他进来,而赵元长已然在正殿上等着了。端茶来的宫人放下杯子便离开,确认她是真的走后周礼这才拿出一张纸呈给赵元长。
赵元长看后心中一颤:“这是?!”
“臣以人头担保,千真万确,婕妤正是当年被满门抄斩的高延尉之女。”周礼看了赵元长一眼继续解释道:“当年高延尉的管家在别处找了两个孩子来冒充,于是保住了姐弟两人的性命。”
“那个弟弟现今在何处?”
“还不知。当年姐弟俩被不同的人家收养,后来姐姐进了宫,弟弟就没了音讯。”
“有证据能证明吗?”
“陛下手上拿着的,便是证据。”
赵元长看着手中的东西,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摆驾颂承馆!”
不管这一连串的案子是否与婕妤有关,他都要试一试,只要能找到庚延一。
仿佛早就料到会有眼下这局面一般,面对着来势不善的赵元长,婕妤也只是轻轻放下手里的女红站起来,从容地行了礼。她身旁的宫人不安地看向她,她也是如若未见,在抬起头来那一刻,竟还向着赵元长笑了。
她这一笑,笑得赵元长心里说不出难受:“你还是第一次对朕笑。”
“兴许,也是最后一次了吧。”
“你知道朕为何而来?”
婕妤点点头:“前些日子便隐隐擦觉到了,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你当真是高嵩之女?”
“不敢隐瞒,正是。”
“你进宫就是为了给高家报仇?”
婕妤自嘲般笑了一下:“若臣妾说不是,陛下还会相信吗?”
“怎么不是?!当年朝廷将高家满门抄斩,而今你又进宫做了婕妤,不正是想报仇吗?”若不是赵元长拦着,红了眼的常亭玉怕是早就冲了上去,他恨不得将眼前这女人一块一块分成千千万万段:“侯硕和你有何仇,你为何连他也杀了?!”
“也许,是不得不杀。”
“你!”
赵元长拦下拔出剑来的常亭玉,继续问她:“你弟弟在哪儿?带走庚延一的是不是他?”
“臣妾不知道。”
“庚延一在哪儿?”
婕妤站起来,望着殿门外堵着的侍卫恍惚问道:“陛下,大牢是在西边吧。几时行刑呢?”
“朕再问你一遍,庚延一在哪儿?”
“陛下找到庚先生又能如何,就算尸体也要么?”
“你们究竟要杀多少人才甘心?!”
“当年先帝杀了高家八十多口人。”
“……”赵元长一挥手,便让侍卫将婕妤押去大牢。如此一来,婕妤的弟弟定会现身,庚延一的下落也能逼问出来。
绞刑定在两日后的正午。
赵元长故意在朝堂上宣布婕妤的处刑,且张榜公布天下。太后去牢里看过婕妤,赵元长嫔妃里最得她心的便是婕妤,大方懂礼心淡气静。只是没想到,婕妤竟然会是罪臣之女,还犯下大罪。从牢里出来后,太后就病了,夜不思寐食不知味。太医开的药吃了也不见有用。
婕妤的事意料之中地在整个大煜传开,赵元长暗地安排了许多侍卫守在大牢周围,为的就是等着高伯山自投而来。
街头张的榜被高伯山看见已是行刑这一日,他混在人群中看着关了婕妤的囚车从皇宫里驶出来。处刑之地设在南城的空地上,木制的邢台正中已然因年久的怨血而发黑,侩子手还在磨他那把已然足够锋利的大刀。
婕妤漠然望着前面有尽头的街,街两旁的人议论着什么都已然传不进她耳里,不过她还是能大致猜出一些来,无非就是惊讶于皇宫里的血案竟是她一介女子所为。这有何稀奇呢,皇宫之中本就孕育了世间最沉重的怨。
高伯山看着囚车离他越来越近,而车里的人却似乎看不见他。他戴上有垂纱的斗笠纵身一跃便跳于囚车上,刚拔了剑要斩断锁着婕妤的铁链,人群之中便有谁期盼已久的吼一句抓住他。高伯山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中了计。一拥而上的持刀人挤破人群向他奔来,他侧身拿剑一挡,左手扣住来人的手腕巧劲一掰便能敌过好多人。
拉囚车的侍卫跳上囚车拔出自己的刀架在婕妤脖子上冲着高伯山大喝:“若不想婕妤有损失就跟我们走一趟。”
高伯山转身看着姐姐,终还是扔下了自己的剑。
又回到了牢里,只是这次多了个高伯山。赵元长早已等在大牢,笃定地看着姐弟俩被押进来。一旁的常亭玉死死拽住手里的剑,周礼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不似常亭玉那般欲大开杀戒的模样。
赵元长走到高伯山面前问他:“你便是婕妤的弟弟,高伯山?”
高伯山冷笑:“我是该谢陛下洪恩还记得我高家的人吗?”
“卿弟他们的死,是你做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高家的遗孤不早已是该死之人。”
“你若是想找朕报仇冲着朕来便是,为何要杀无辜的人?!”
“无辜?当年若不是大司马勾结司马骏之,先帝也不会搬下圣旨。至于侯硕和项白川,杀了他们便能大大消减你的兵势,那些藩王一定很乐意看到这一幕。”
“那庚延一呢,他不过是区区布衣。”
“想报复你,杀了庚延一是最有用的。怎样,陛下此刻可是为了他寝食难安?”
“你把他藏在何处?!”
“很快你就能见到他了,不过可惜。”
赵元长捏紧拳:“可惜什么?”
高伯山露出挑衅的笑容,一面摇头一面往后退,退到了床前便坐下来躺了上去,架起腿得意地晃着。婕妤看了赵元长一眼便不忍再看下去,也走到了床边上坐下来,望着窗外。
赵元长缓和了语气转头向着婕妤:“你进宫来,便是为了今日?”
婕妤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与其就这么在他生命中消散,还不如被他恨着,那便偶尔,还能被他想起。她一直觉得自己身在宫中已经很久了,久得看不见来时,也望不到去时。而此时回忆起来,那时进宫似乎就在昨日。她被选不到足够美人子而急得发狂的选官闯入家中之后看中,硬拖上了颠簸的马车,她以为自己会做一辈子见不到皇帝的美人子,却怎料偏偏遇上了皇后。皇后喜欢她,就将她赐给了自己的儿子。那时的赵元长,还只是太子。
“用我的命,换庚延一。”
赵元长用的我字,这话听得婕妤心中泛起阵阵酸意。若不是为了庚延一,你怕是绝不会对我用这个字。
“陛下,使不得!”周礼和常亭玉同时大步跨上来阻止。
赵元长不理继续问婕妤:“如何?”
“陛下!”
“你们都退下。”
“可是……”
“朕让你们退下!”
周礼和常亭玉往后退了一步便不再动了。
婕妤看向赵元长,用透着悲凉的眼:“臣妾真的不知庚先生在何处。”说完之后她自己也觉得好笑:“陛下定是不会再相信臣妾了。”
“皇帝陛下既然这么担心庚延一,为何不赶快去找,兴许就找到了,又何必在我们姐弟身上费时间。”高伯山闭着眼,一副怡然模样。
他第一次感到自己无能,第一次为自己的无能感到绝望。赵元长毅然走回到先前坐着的地方凛色道:“用刑!”
所有人都愣得有些悟不过来,一向温和的帝王为何能说出他坚决反对的这两个字。
“没听见吗,还要朕再说一遍?”
“是……是!上刑具!”
狱卒拿来先祖皇帝留下的十指夹和一些比绣女红用要长的针,还有一个形状很奇特的东西放在赵元长面前,诺诺回话:“陛下,这些便是刑具。”
“作何用的?”
“回陛下,这十指夹是夹住犯人的一双手由两人用力拉紧,这些针是钉入指甲缝所用,还有这个,是拨指甲所用。”
赵元长听得拧紧眉好些时候没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