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有话说-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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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病眯起一只眼,以另一只凑上去缓缓转动视线,就见近处的山川都在他眼中不住倒退,远处渺小的景物则不住放大……他看见了如同来自地方的队伍越往后越七零八落,他看见了在那中军之所,他们围城了一个很奇怪的圆圈,圆圈中正有这两个人似乎对峙……
孙病的目光忽然一凝!
他觉得自己似乎认出了其中一个人。
那人应该就是陛君,而如果陛君在此,那么陛下——
此时中军之中。
“你——”
事已至此,萧清泰倒是光棍,只见他蓦然一笑,疾言厉色道:“萧见深,事到如今你也不必再惺惺作态了!你看看在你之治下,多少忠臣良将死于冤狱,多少无辜百姓困于病害;昔日你之帝师尚且不能有一个好结果,今日这江南百姓也不能有一个好结果,来年本王难道能期待皇侄你高抬贵手,给本王一个好结果吗?”
此语才歇,彼语又出,萧清泰一刻不停,先是冷笑,笑中带怒:“多少朝代更迭,亲兄弟相互厮杀之事也不鲜见,然而为了一把皇座不是恭请父皇升太上皇,而是亲手弑父者,本王才疏学浅,纵观古今,也只见到了皇侄一人而已!”
“这些都算做过去,那皇帝刚刚登基,不坐镇九重俯瞰天下,反而南下江南江千钧朝政丢给一宦奴一妇人,又是何道理?便算这些也罢,当那从北方而来的赈灾之粮在你面前被烈火焚烧之时,你又是何种选择?是否所作所为都只保了自己的性命而不管百姓的死活?”
“这天下大位,若真给了一个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不将朝廷与百姓放在眼里之辈——”
“天下黎民何安!”
如此几句说完,萧清泰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他安静下来,随着这份安静,他好像慢慢也有了些平静:“你我叔侄走到今日,皇侄可还记得当年宫中本王给你当马骑逗你玩的日子?若皇侄尚且记得一二,便在今日给你叔叔我一句准话:皇侄是否早就等着本王……谋反了?”
“不错。”萧见深神情自然,“朕早已等着皇叔谋反了。谋反完了朕还要去谱《相见欢》。”
“本王十数年来潜心学问,尚且不能改变皇侄你的想法……”
“皇叔潜心学问的后果就是朕为兔子王。”萧见深又道,“其实听久了,兔子王倒也不失为一个可爱之称谓。”
“本王虽不想反,奈何不得不反!反了不过一时的身首异处,不反却是一世的鸡犬不如!大丈夫生不能顶天立地,毋宁死为鬼雄!”
此铮铮铁骨之言一落,中军阵中竟油然生起了一种背水一战壮志悲凉之情。也不知有多少围在此处,已成逆党不能回头之辈暗暗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萧见深便说:“身首异处之后,也不知来世是否就是一世的鸡犬畜生。”
萧清泰:“……”
其余众人:“……”
背水一战的悲凉如梦幻泡影般逝去,众人心头沮丧痛苦,又默默松开了手中兵器。
但萧清泰能成为人上之人,当然不至于只有那些寻常之人的承受能力。
事实上,他这时候还颇为镇定,他刚才之所以和萧见深说了那许多言语,当然不是为了能在死前最后发泄。
赌在无影飞刀上的全副希望破灭之后,萧见深若真要立杀萧清泰,萧清泰毫无抗拒之能;但若萧见深不立杀萧清泰,那么萧清泰其实还有一个最终的后手与底牌!
他镇定着,冷冷道:“你我今日终有一人要死在此地,今日过后,人世黄泉永不相见。”这话完全就是傅听欢刚才对傅清秋所说之言,萧清泰此时虽面上镇定,心中已是狂跳不止,哪里还有心思去斟酌言语。
萧见深体谅这一点,于是决定不吐槽萧清泰,只等着对方接下去的话。
“但我不会武功,陛下目下若真要杀我,就如屠一豚犬耳……”
“朕若要杀皇叔,向来如屠一豚犬耳。”萧见深淡定道。
萧清泰:“……”
他假装自己没有听到,继续说:“我手中还有一物,此物神异,可择真正的天授之主。”
“哦?”萧见深终于起了些兴趣。
此时这圆圈之中,傅清秋已与傅听欢正式交手。
招来招去,剑去剑来。
对决的两人已施展尽平生所学,此险象环生之处,好像下一刻便有一剑,要插入对方的要害之处。
但周围并没有太多的人关注于此。
萧见深相较于旁人,虽一半心神放于战斗之中,但也不能算太过于关注。对于他而言,这一战最终只有一个结果。
他的目光还是落在萧清泰身上,便见萧清泰自怀中取出了一块通体透亮,就中有墨龙纹游走的环形玉珏!
此玉珏一经取出,天空上突然风涌云动,本已随着时间而渐渐放亮的天色又于倏忽之间重新被乌云所掩盖。
众人齐齐抬头,但见云层如海浪,风呼如尖啸;再低头看萧清泰掌中魔龙玉珏,只见其中神龙游走,摇头摆尾,在玉珏的团絮中时隐时现,好似就真如其在云端之上穿行不止。
此等神异之物一经拿出,周围本已心头灰丧的萧清泰从众不由又燃起了期待,目光炯炯看着那玉珏与玉珏身旁的两人。
若说无影飞刀之类的东西在萧见深看来不过雕虫小技,贻笑大方;那这由墨龙珏引发的天象却非同寻常。
盖因不论武功再高,总也不至于能够引动天象异变。
当然若要说萧见深对于这种东西如何敬畏,那也说不上来。任是那一个人从小见着了如同造化树一般仿佛有灵智的植物,他对于这种东西就总是能够免疫一二的。萧见深道:“不知这东西如何使用?”
萧清泰并不答话,只将平放在掌中的玉珏稍稍向天空举起。
但见天空重浪层叠,云如泼墨,如此剧烈翻涌之间,忽然一道雷蛇自云层中劈向距离此地百步之举的一株茂盛榕树之上,众人一眼望去,只见得满目雷光,整株大树都在这雷劈之中如绽放了所有生命一样突然而亮,放出无尽毫光。此后数息,电光隐去,隆隆雷声方姗姗而来。
在这好像要炸响天地的“轰隆——”声中,所有看见了这一幕的众人之觉得手足发麻,身体发冷,不觉就两股战战,不能言语。
萧见深也是不能言语。
他看了那株被雷点击中之后倏然燃起大火的树木好一会,方才将目光转到萧清泰身上。
他道:“朕不知皇叔从何拿到此物,然而皇叔真要……使用此物?”
最后的一百步总算走了九十九步,此时将宝贝握于掌心的萧清泰心中稍定,继续激将:“有此神物在手,究竟谁才是名正言顺的天下共主,一试便知!”
萧见深久久不语。
萧清泰心脏狂跳如擂鼓,就怕萧见深突然反口,将他立刻拿下!若到那时,那真是一腔心血,半生抱负,全都化为了飞灰!
而周围之人也在萧清泰的种种作为之下屏息凝神,只等看那结果。
可想而知,若萧见深此时反口,他总不能于一瞬之间屠尽视线之内的所有人。若不能将这些人一一杀个干净,那么未来的许多年一直到他死的那一日,这个“究竟谁是天下真正的主人”的秘密与疑问,总会在有心的人口中暗自流传,不能禁绝。
于是萧见深负手而立,燃在树身上的大火照亮他的侧颜。那张煌如明日的面孔之下,其主人似乎也始终如此的一往无前,百折不回。
萧见深只道:“皇叔若非要如此,朕也不能拒绝,如此便请吧。”
这一句话便似那天鼓雷音之响,于冥冥的真空至极之处掠过,炸响在萧清泰心中!
若非萧清泰沉得住气,只怕当场就要狂笑出声。
——终于成功了!
萧见深一路平顺,高高在上,早已目无余子,不将一切放在眼里!
但他的自负岂不正是自己的机会?
这皇侄啊,当真是天真得可爱,还真信了他的所谓“真龙天子”一套?手中这枚玉珏能够引动天上风雷,当然是奇异之物,可这世上的奇异之物,能为己所用的方为灵异,不能为己所用的不过妖异!
萧清泰持有此墨龙玉珏多年,日日戴在身旁,为防的就是有朝一日做一个最终的翻牌手段,到时倘或真的不幸,可同归于尽;若还有一些办法,未尝不能借此逃脱升天,甚至绝地反击。
现在萧清泰就在绝地反击。
他将手中墨龙珏用力地、高高朝天空抛去。
那弥漫在众人头顶,笼罩着天幕的雷云如同被一只巨大而虚无的手捏紧,而后又松开。
于是大堆大堆地云朵从天空中下降,细碎的电光出现在每一朵云的正中央,然后一朵一朵云彼此汇聚,一束一束电相互交融。
等到那墨龙珏升到天空中最高一处的时候,惊雷自那一原点之处,像刀枪剑戟,乍然刺破天穹,以自混沌初开、亘古洪荒之威势,浩浩然奔腾而下,直朝萧见深击来!
这空前绝后,堪称天罚的一道雷霆从出现之时就引起了这一片地域所有人的注意。
从萧见深与傅听欢出现到现在仅过了一刻钟的时间。
一刻钟之前,敌我双方的士兵还是舍生忘死地战斗;一刻钟之后,他们全部停下了行动,抬头望向雷云翻滚的天空。
那黑沉沉的乌云使得天空比任何一个时刻都要接近地面。
在抬手可摘云的高度之下,每一个人都仿佛被那穿行于云层之间的雷电锁定。似乎就在下一个瞬间,这来自自然的最恐怖威能就要自天空降下!
而当那雷电真正的劈开炸裂射出降下的时候——
天地都被那乍然爆开的雷光给照亮了。
所有的人,每一个人或惊恐或害怕或呆滞或期待的模样,都被那点燃在天与地之间的光芒所映射。
雷电降下来了!
它穿透云层,它横越天空,它破开了前路所有的阻碍,它一往无回奔腾不息奋进不止——
它照亮了众人,也照亮了正在对决之中的傅清秋与傅听欢。
时间是最公平的事物。
人是最神奇的生物。
那父亲拿着木剑、严厉教导孩子的场面兀自历历在目,但时间仅仅迈出一步,时移世易,正反逆转,长大了的孩子与老去的父亲正面对决,招招杀机,步步见血。
傅清秋若真论实力,尚且高处傅听欢一线有余。然而在他们对决的周围,先是围着萧清泰的人马;接着又有雷霆降世这样的奇景出现!
以傅清秋之心思缜密思虑周详,他如何不警惕,如何不分神?
而高手过招之间,一个分神,岂非就是一场胜负?
当傅听欢手中的逐星剑贯入傅清秋胸膛的时候,傅清秋正因那横越天空的雷霆而分出了自己的一瞥余光。
他大概没有想到,正是这一瞥的分神,便叫他再没有发现傅听欢来自死角的一剑。
当心中感受到来自兵刃的透凉的时候,他才蓦地看向傅听欢以及傅听欢的剑。
那一柄剑确确实实、毫无作假地插入了他的心口。
他的脸上浮起了惊讶之色,这惊讶之色如薄薄的一层纱,就这样覆盖在他的脸上,他是如此的自负,当年他起于微末,而尚且能以一己之力拨弄千钧的时候,绝对没有想过,绝对绝对没有想过,有那么一天,他竟会死在自己儿子的手上,会死在一个自己从来不曾真正在意的人手上,会死得如此的毫无意义……悄无声息。
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