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魂归何处-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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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逸一愣,接过文书,走了过去。
景騂也是一惊,却见南宫逸愈发清瘦了,脸色仍是自己那日所识的苍白。眉眼间那抹傲然已然不再,留下的,只是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忧虑,还有,寒冷。
南宫逸行至景騂面前,一揖,将文书递予景騂。
景騂垂首接过,却在触到南宫逸的手时,略微一愣。好冷。因念及郁白,只得收了心思,展开文书。
“这……”一丝慌乱掠过,景騂不著痕迹的掩饰了,却仍旧被一旁的南宫逸尽收眼底。
“太子以为,如何?”景赫并不抬头,只随口问著。眸子扫过,是一贯的审度。
景騂一咬牙,揖道,“儿臣以为,非常之时当行非常手段。眼下正是夏季,疫病蔓延则一发不可收拾。郁大人火焚之法,乃是不得已而为之。待疫症过後,再行安抚百姓,重建家园,未为不可。”
景赫冷笑道,“滦州四郡,騂儿可知道,那是多少百姓?”
景騂神色一滞,缓缓道,“百姓,两万有余。”
景赫面色沈静,喑喑的眸子落在景騂身上,嘴角一抹浅笑,稍纵即逝。起了身,踱步道,“罢了,此事明日早朝再议。”
景騂心下一沈,若说皇上对这两万百姓狠不下心,景騂断不会相信,可眼下这态势,分明是借题发挥,却不清楚皇上想发落到什麽程度,自己又如何护郁白周全。明日凶险,断不能自乱阵脚,只得跪安,退出殿外。
出了勤政殿,天色愈发阴沈,一道闪电划过,皇家院落,形同鬼魅。景騂犹疑了一阵,便快步向东宫走去。手中,还攥著一纸书信,墨迹早已韵开,依稀辨得几个字,“静观其变,切切!”
二十五
这日,南宫逸起的较平日早些,掐算了时辰,景赫尚未退朝,便也不急著去勤政殿,只遣了软轿,带著张宝儿信步走了去。
行至御花园,便看见迎面走来的恭亲王,一身暗蓝色的袍子,缀以黑色为襟,面料是上好的湖丝,上以苏绣手法缀著祥云,隐约有著暗银色的飞龙,若隐若现。豫国尚武,是以皇室子弟多有此傍身。一袭暗色的袍子衬著那人的身形,健硕沈稳,颇有几分帝王之象。只眼角眉梢流露著些阴郁,伤了阴堥,白白浪费了这一身华美之气。
南宫逸上前,堪堪一揖,道,“见过王爷。”
景隳只一笑,道,“我只道是谁,原来是风清候。侯爷这一袭月牙白的衫子,比那冰山上的雪莲还冷上几分。”
南宫逸亦笑道,“王爷见笑。”出言轻佻,流於风尘,也只有这样的传闻才能保他周全吧。
景隳四处望了望,一揖道,“花开堪折,不知风清候可有此雅兴?”
花开堪折?这御花园内除了绿色,再难见著其他色彩,便也有繁花似锦麽?倒是自己眼拙了。南宫逸便笑道,“自然。”
说著,两人便沿著回廊缓步走著。
良久,景隳忽而道,“不知那幽兰,可合风清候的心意?”
这便要入题儿了,南宫逸因笑道,“教王爷费心,南宫逸如何担当得起。”
景隳上下打量著南宫逸,笑道,“若是风清候担当不起,这天下间,怕是没几个人有这份担当了吧。”
南宫逸一揖,浅笑道,“王爷有话不妨直说。”
景隳一愣,遂笑道,“也好。”说著,忽而敛了神色,接道,“那幽兰,并非本王寻得,乃是一位故人。名唤,王堇。”
南宫逸狠命握著自己的手,指甲一分分嵌进肉里。良久,方才稳了心神,缓缓道,“此物得来不易,想必王爷与那位故人相交匪浅。”
景隳的嘴角浮起一丝浅笑,道,“各取所需罢了。”
南宫逸不动声色,笑道,“如此,却是南宫逸得来不费半分功夫,只辛苦了王爷,和那位故人。”
景隳负手走了几步,道,“也不尽然。”
南宫逸面色一沈,道,“请王爷示下。”
景隳忽而转身,颇有深意的望著南宫逸,道,“本王听闻,风清候在南国之时,曾将十八首曲子断成一首,演奏起来,行云流水,饶是个中高手,也察觉不出其中过渡。且断接之处首尾相接,意境词曲竟能全然吻合,提炼出新的意思来。”
南宫逸略微沈吟,半晌,道,“幼时顽皮罢了,王爷若不嫌弃,南宫逸愿意一试。”忽而,抬起头望著景隳,蒙著霜雪的眸子带著丝丝寒意,“却不知,如何酬谢王爷?”
景隳略一皱眉,道,“本王的心思,风清候岂会不知?不过,现下又多了个小小的礼物,便是了。”
南宫逸只觉得遍体生寒,脚下一软,却被景隳一把扶住,附在南宫逸耳畔,笑道,“风清候还是小心些个,本王,可不要摔坏了的物件!”说罢,便甩了南宫逸的手,大笑著走了。
南宫逸自倚著廊柱站定,喉中发出几声暗哑的笑声,竟比那哭的还要难听几分。半晌,见那张宝儿於远处候著,似在担心,又不敢上前,便咬了咬牙,往回走去。
刚到勤政殿,却逢著郁白回来复旨。前些日子,他一把火烧了滦州四郡,朝堂上颇有些微词。只景赫并不发话,只暗地里训了太子。众臣见皇上并无查办之意,便也不再多言。那日风云骤起,却不想,也就这麽雷声大雨点小的过去了。只苦了景騂,又是忧心,又不敢有所动作。
上了殿,互相客套了几句,南宫逸便一闪身,入了屏风。郁白照例将文书中所奏的事儿说了一番,景赫只是沈吟,不动声色。毕了,郁白便跪了安,朝东宫去了。
入了内殿,只见景騂自踱著步子,眉间有些毫不掩饰的焦虑。郁白暗自叹了气,走上前去,笑道,“郁白参见太子殿下。”
景騂忙扶起郁白,道,“滦州一行,可吃了亏没有?皇上怎麽说?可有发作?”
郁白扑哧一笑,道,“太子可让郁白一件儿一件儿的禀报?”
景騂一愣,自嘲的笑道,“瞧我,白让人笑话了去。”
郁白便将此行之事摘了些紧要的,轻描淡写的说了一番。景騂自然知道,这一番平淡无奇下是怎样的暗流涌动,且不说那魏显是恭亲王的人,就说这治理水患,控制疫情,哪一件又是省心省力的。
景騂略沈吟著,缓缓道,“郁白,万不可有下次了。火焚四郡,这麽大的手笔为何之前不上报朝廷?”
郁白心知景騂放不下此事,便一揖道,“郁白是钦点的钦差,自然有临机专断之权。若是上报,只怕不耽搁个十天半月是不会有结果的。可疫病不等人,若是照那样下去,怕是整个滦州都保不住。”
景騂皱眉道,“若是请旨,则功过皆在朝廷;而现下,功过便在你一人而已。”
郁白一笑,道,“这朝廷早晚是太子的,郁白何苦为太子招惹些骂名。功也罢,过也罢,郁白一力承担便是。”
景騂忽而转身,怒道,“郁白把景騂当什麽人了?”
郁白见景騂动怒,便放缓了语气,道,“太子仁厚,郁白自然清楚。可这帝位之下,哪有不埋枯骨的道理。”朝廷的动静,自己也有所耳闻,心知若是太子极力相保,自己定过不这关。眼下风平浪静,想是他并无动作。只不知,自己是该庆幸,还是……
景騂一声冷笑,道,“郁白是认定了景騂会负你?”
郁白只是一笑,转过身去,缓缓道,“你爱他麽?”
景騂并没料到郁白有此一问,只一愣,道,“郁白何出此言?”
郁白凄然笑道,“你不敢去勤政殿,是怕遇著他,不知怎麽面对他,是麽?”
景騂一咬牙,道,“扯这些有的没的做甚!”
郁白转过身,看著景騂,道,“从你谈论他的语气,和你看他的眼神,郁白就知道,你我,只是君臣。君为臣纲,郁白自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也请太子,不要再欺骗自己。”
“我……”景騂忽而笑道,“饶是如此,又能如何?”
郁白只是一笑,跪道,“郁白累了,先行告退。”也不等景騂说话,便自起了身,往偏殿走去。
二十六
夜凉如水,隐隐有些丝竹之声传来,却是皇上在大殿宴请番邦使臣。
白日里的金碧辉煌,入了夜,却是这般苍凉光景。树影投下些阴暗,宫墙之上,灯影幢幢。除了巡逻的侍卫,偌大的宫苑内,无甚人影。青砖铺路,还不知埋著多少冤魂。若是盼著长久的,自不会在这样的时间随处晃悠。郁白独自倚著廊柱,那日之後,他便刻意避著景騂。不为其他,只为著自己也有那份骄傲。少年入宫,在景騂身边一呆就是这麽些年。深宫之中,郁白并不是膝盖不会打弯儿的主儿,但心中真正跪拜的,却只有景騂一人。在旁人眼里,他是清高桀骜的太子伴读,可在那人面前,他只是郁白。
“初秋夜凉,郁大人怎的独自在此?”南宫逸因著宫中宴客,难得偷闲。
郁白略微一愣,转过身,一揖道,“侯爷也有如此雅兴,踏月赏菊?”
南宫逸四处望了望,笑道,“这园内,可有菊花开了没有?”言带讥诮。
郁白微微一笑,道,“侯爷说的是。倒是郁白,糊涂了。”
南宫逸只是一叹,缓缓道,“前些日子皇上派人送了些梅子酒来,不知郁大人能否赏脸一叙?”
郁白略一沈吟,道,“也罢,恭敬不如从命。”便随了南宫逸往云清阁走去。
进了院门,南宫逸便退了宫人,只命了张宝儿一人在旁伺候。院子不大,却也幽静,只有些翠竹,时不时落下几片竹叶,颇为雅致。
再见著南宫逸的时候,那人已除去了外面的锦袍,只一袭水绿色的青衫裹著,倒也与这景致相映成趣。郁白只一笑,道,“竹映青衫冷。”
南宫逸知他有心取笑,便接道,“月照斯人愁。”
郁白一愣,浅笑不语。
南宫逸接过张宝儿烫好的青梅酒,浅斟了两杯,道,“南宫逸是不自度之人,郁大人怎也如此?”
郁白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入口绵长,唇齿挟香,青梅的酸和著酒的涩味,竟有些想落泪。缓了缓,才道,“郁白,是不知足之人吧。”
南宫逸浅笑道,“郁大人,是太过清醒了。”
郁白看著南宫逸,垂首敛眉之间,笑意盈盈,便道,“此时只得郁白一人,侯爷大可不必。”
南宫逸垂著头,看不清表情,只幽幽道,“郁大人多虑了。”
郁白只一笑,浅酌慢饮,和著月辉,周身如玉。南宫逸也不多说,只摘下一片竹叶,吹著些简单的调子。
半晌,郁白开口道,“侯爷费心了,郁白不值得侯爷如此。”
南宫逸缓缓将竹叶埋於土中,道,“南宫逸不过随心罢了。”
郁白笑道,“好一个随心。侯爷,不该生於帝王家。”如此心性,当一叶扁舟,一壶清酒,一袭青衫,远走天涯,恣意留痕。
南宫逸却只一笑,轻轻拍了拍手上的尘土。
郁白有些酒沈了,心思却愈发清明起来,遂笑道,“侯爷的用心,怕是不比郁白少吧。”
南宫逸却只一笑,轻声道,“我是不堪之人,怎可背负如此情义。”
郁白端详著手中的酒杯,道,“你和他,是一类人。爱便爱了,到头来,该怎麽还是怎麽。人道最是无情帝王家,其实不是,你们只不过,背负的太多罢了。”
南宫逸浅酌了一杯,道,“郁大人言重了,南宫逸不过苟且偷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