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井冰作者:苍白贫血-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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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太监完全顾不上喜连,忘了下跪,只哆嗦着立在外殿,
缓缓转头望了那紧合的门板,眼底忽然涌一丝怪谲之色。
紧接着外头噼里啪啦的几声钝响,那门板生生给撞开了,开了一条缝,露出如墨夜色。
沾血的侍卫瞬时撞进来,跌在地上,面皮狰狞,眼布死色。
外殿的宫人登时炸了锅,包头鼠窜。
却未有一人高呼护驾。
这护驾的人都死了,还唤谁来护驾,还是自个儿逃命要紧。
内殿里嘭的一声,小宫女手上的茶盏砸在地上,瘫软倒地。
喜连僵在一处,像是不能适应这突来一幕。
整个内殿里,最镇定的反倒是皇上。
低眉顺目,搁下批了一半的折子。
端坐静候。
喜连瞪着眼,见何晏缓慢自门后移出,织锦华服,神色淡漠。
喜连眼底浮出些喜色,正欲上前求救,可这念头一起,又马上明白过来。
何晏目光越过喜连,静静盯着里头的人,再无任何举动。
方才来的路上,斩杀三百侍卫,正是去捉自己的。
千钧一发,幸而自己先行一步。
身后的士兵提刀而入,寒光熠熠,虎狼之势。
喜连心口似给一击,气血翻涌。
元荆笑道:“淮淮,你也会起兵造反呐?”
何晏对上他的眼,说不出的滋味,
“不是淮淮,是何晏。”
方才瞪着眼的喜连,伸了手指,嘴唇哆嗦。
“你…你…白眼狼…”
接着便瘫软在地,失声痛哭。
不小心撞翻了琉璃熏炉,腾起的香灰漫漫,却像是那一年西子湖边儿波纹潋滟。
暮天雁断。
江怀瑾抵在何晏身后,双手攥紧了那人的衣角,泪珠儿晶莹。
何晏转过头去看江怀瑾,无奈浅笑,
“别哭。”
将人抱在怀里,夕照弥了一身,地上的影子缠在一起,分不出个彼此。
现在想来,那真真是最后的纯粹。
自此之后,几度起落,再无往昔风流。
元荆淡淡的望着何晏,依旧未有吭声。
何晏却恨不得他此刻掉几颗泪下来,揪着自己,或打或骂,都比现在强上许多。
一双冷眸钝刀子一样,戳不透,却疼的透了。
元荆却是如释重负。
想着他曾一骑骢马剑九州,千杯不醉指王侯。
又想着他临水迎风笑回头,为君赴宫饮鸠酒。
的确不适合当个疯子。
静默许久,元荆才又开口,
“你好了。。”
何晏口舌干涩,“恩。”
“装的挺像。”
“不像,你没看出来罢了。”
“你竟然骗朕?”
“你没骗过我?”
元荆笑道:“我算计你一回,你又算计我一回,扯平了。”
“扯不平。”
“你也可以给我毒酒,诛我九族。”
“你没九族可诛。”
“总还有一条命。”
何晏眼望着他,四目相对,“我没想让你死,本也没想逼宫。”
凤目里隐隐怒意,“那你这是来请安?”
何晏不自觉道:“咱们能不能像以前一样,你听我的,我去平贼。”
“以前?”元荆全身一颤,后又失声而笑,
“你当我是什么?到底什么才是真的?”
“都是真的。”何晏道,
“我怨你,爱你,都是真的。”
69
69、醉酒 。。。
福寿殿。
距上朝已经过了一炷香的时辰;九龙金漆座上依旧空荡荡;半个人影也没有。
禅钟苍冷,消融在空气里,叹息一样。
百官依旧缩着脖子留在原地;没一个提前退朝。
昨晚上发生的事;不胫而走;虽未有人提及,却都是心照不宣。
此刻便是等不到皇上,总还也能有个结果不是。
***
风过,吹的房檐儿上的树叶沙沙作响。
厅堂里的男人眉头一簇;
“还出不去?”
面前的小厮垂着头;“少爷,门口的兵越发的多了;小的方才去看了一眼,是真出不了门。”
斐清正一下头顶乌纱,神色微沉,“我好歹也是朝廷三品将臣,没有圣谕,竟给这样不明不白的围了一早晨,不知何人胆大包天,竟敢在天子脚下胡闹,且看我出去同他们理论。”
小厮闻言,声色疑虑,“少爷…还是别了罢,我看那些人可是凶的狠,刀尖儿雪亮,别在伤了少爷…”
斐清甩袖而出,“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人的刀尖儿敢往我身上招呼!”
奴才的眼自然是极尖利的,看的出外头的人杀气腾腾。
生怕自家少爷出去遭了乱子,小厮好说歹说拦不住,便心一横,两个膀子箍紧了斐清的腿,索性坐在地上。
两人正拉扯间,外头的大门却是不拉自开。
硬木门栓因外力断成两截,砸在地上,给进来的无数黑靴儿踢到一边。
斐清狠力踢开脚边儿的人,望着进来的官兵,满面雷霆,
“私闯官宅,你们好大的胆子!”
小厮见状不对,也顾不得斐清,逃一样的朝后院窜。
走在前头的侍卫寒着脸,全然未看见斐清一般,直奔那小厮而去。
手起刀落,一杆鲜血赤箭一般直射出来,溅了满墙斑驳粘腻。
这一回,斐清才彻底静下来。
从门口迎面而入的男人一身朝服,玉珠帽,补绣狮子,想来该是一品武将,可却是自个儿在朝廷上从未见过的。
男人虎目鹰眉,唇角笑意盎然,
“还真是挺像,田崇光倒是会挑人。”
言毕,便回头去看跟在身后进来的人。
待看清了后来人的长相,斐清登时面皮扭曲,抖的像是风里的叶子。
早就听说自己同那奸贼生的像,本还慨叹着仕途无望,可这些日子莫名其妙的加官进爵,眼下再来看这么一张脸,却是茅塞顿开了。
何晏望着斐清头上的金帽顶,“你现在是三品?”
斐清嘴唇哆嗦着,却实在说不出话。
一边的林昌笑道:“长的虽像,性子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呐。”
斐清攥了攥手,平复半晌后,一张嘴却还是结巴,
“你…你们…想干什么?”
何晏冷声道:“把朝服脱了。”
斐清面色恶寒,“你…”
可话还未说出口,就给上前的士兵将除下乌纱玉带,连靴子也没放过,只他留了一身中衣。
林昌抽刀,转脸去笑何晏,“你倒是想的周到,生怕坏了衣裳你上不了朝。”
言毕,便抬手将刀尖捅入斐清心口。
一泓鲜血滴落,在日头底下竟显得色泽诡异。
林昌瞧见斐清裂眦嚼齿,便又开口道:
“哦,方才忘了同你说,杀你的人叫何晏,你到了地下同阎王爷告他的状便是,千万别来找我,同我没半点干系,我不过是个帮忙的。”
**
日上三竿,福寿殿依旧未有一人离去。
满朝文武虽面上宁定,可眼底却是掩不住的惊惧。
又过了片刻,喜连白一张脸过来宣读圣旨。
百官朝拜,心想着该是退位诏书。
可听了半晌,自喜连口中宣读出来的圣旨竟是斐清才识俱优,至性忠直,特升兵部尚书,授一品督师,辖北疆东南,望为国尽忠,不负任使。
众人愣在一处,也不知这又是唱的是哪一出。
读完了圣旨,喜连微微抬眼,去看那空出来的位置。
忽然有人自殿外而入,眸光冷硬,却神态落落。
众人面面相觑,似晴天霹雳。
喜连面色惨白,凝神气息,攒足了劲儿道:
“斐大人,接旨。”
***
待得知临城那两万京师尽数南下,林昌也便放了心,三万精兵将皇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又等了四日,看皇帝毫无动静,这才放下心来,当夜于斐府一聚。
入夜,斐府灯火如昼。
把盏相邀,奉承不休。
“恭贺斐大人荣升督师,这般平步青云,可真古今未有。。”
“斐大人文武全才,胆识过人,下官不胜钦佩。”
有人喝的满面绯红,盯着何晏瞅了半晌,终是忍不住,“何…斐大人,经此一事…。您能握权实乃众望所归!”
边儿上众人却是心明镜的,听得出这话间隐意,都赶忙上前拍抚,“醉矣,醉矣。”
“莫说混话…”
“斐大人老夫敬你一杯…”
“斐大人莫要推辞。。”
林昌见状轻叹口气,拨开那群人,把里头的人揪了出来。
何晏冷一张脸,神态极其消颓,醉的连酒盏都拿不住。
林昌将人拖到外头,寻了一处清净地方。
凭栏而立,得夜风醒酒。
林昌以袖当布,擦净何晏手上酒液,“这可是传说中千杯不倒的何大人?怎的如今竟这样作践自己,喝的脸都不要啦?”
何晏面颊醺红,一言不发,浑身酒香浓烈。
林昌笑道:“为了小皇上?”
何晏依旧默不作声。
林昌冷哼一声,“你那点心思我还瞧不透?”
何晏看他一眼,眼内布一层血色。
林昌这才又道:“…诚然,我是猜的。”
何晏却忽然开了口,声色极轻,“是。”
林昌叹道:“竟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瞧何晏低垂了眼,又笑道:“我当你难受个什么劲儿,原来是怕伤了那人的心?你我相识数载,我竟没看出你是个情种。”
笑了半晌,见何晏眼底杀气渐浓,便正色道:“这皇上是生的俊,可惜心太狠,你且看看他是如果作践你的,若不是你命硬,想来你我早已是天人永隔,眼下我正给你往坟头浇酒呐。”
何晏心里顿时一轻,后又双目尽赤,“他竟算计我…”
林昌斜了眼笑道:“就是,他这样手段狠毒,你要他作甚?再者说,这外头姿容俊丽的小娘皮多得是,你又何必非在一颗树上吊死。”
上前拍拍何晏,林昌道:“罢了罢了,知道你喜好男风,回头兄弟给你寻个绝妙的□花,定比这个强…”
何晏蹙眉凝眸,端的是神色郁郁,“可我也算计他…”
林昌叹口气,“你可有听我说话?”
何晏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给我一坛酒。”
林昌不经意后退两步,“你明知我不胜酒力,莫非是想灌我这一坛,然后取我童子身泻火?”
何晏转身欲走,奈何步履不稳,竟险些跌在地上。
林昌看他这副摸样,实在受不住,
“真是丢人,你且留在这里,我给你取来便是。”
言毕,便转身回屋。
片刻后,便单手拎一坛馥郁花雕,夹两只宽口酒盏,急步而出,
“得,我今儿也豁出去,咱们两个一醉方休!”
何晏看林昌半晌,“你是谁?”
林昌瞠目,“你不会喝傻了罢?”
何晏自语一般,“林昌…。帮我备马。”
林昌怔怔道:“要马做什么?佐酒?”
何晏道:“你去便是。”
林昌无奈,只得抬手唤过来个侍卫,叫其将自己的坐骑牵来。
何晏拿整只酒坛,仰头一倾,豪兴满饮。
林昌转而依在栏杆上,“借酒消愁?”
何晏喝光了坛中酒,“不是借酒消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