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无我嬴-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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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闹哄哄乱成一团时窗外游廊上传来脚步声,珠帘哗啦一下撩起,殿门口兀然有人趋步急行而入,到了殿内,直接走来,撩起衣摆跪在嬴赵面前,那人一身青衣,腰上别着标明身份的描金竹牌,不是医士,却又是一位传令的侍臣。
“殿下。”他低着头道,语气较之前那位倒很是平静,波澜不惊,“殿下,刚刚接到飞骑来报,目前秦国正遣出主力,由几个月前向秦献出南阳郡的代理郡守韩腾带路,朝韩国方向进发,”他敛着眼说,又仰头看余怒未消,站在床边准备发作的嬴赵。
晚风柔暖,拂过窗外游廊边种植的石榴花,枝叶簌簌作响,几点赤红随风而去。黯淡的霞光投在铺地的锦缎上,殿内的烛火明灭,半透明的纱帘迎风猛地扬起,他仰头看着那个几乎到了日暮穷途的男人,一字一句地道,发声清晰:“看来势,秦国大有欲绝韩社稷之意呢。”
嬴赵一下怔住,扬起的手顿在半空,连发火也忘了。
他蓦然重新坐回身后的榻上……“秦把力量集中到灭韩上去了?”他注视着跪在面前的侍臣,良久,不可置信地这么问,接着居然松了一口气。“也是,南阳郡郡守给他提供了这么一个好机会,他怎会不用。”他似是自问自答地道,手扶着床沿,俄而,又发出一声微弱的叹息。
韩国,韩劲,没想到他的路比他反先要走到头。
韩劲此人,头脑黠慧,颇有心计,待人一向温和绵里藏针,他同他有着近三百年的交情,饮酒欢宴时常以兄弟相称。说起来,韩劲落到这个下场,其实是活该,他太聪明,当初果断地选择同魏姬一起臣服于秦。不,他甚至表现得比魏姬要老实得多,极少背盟顶撞。只可惜什么样的聪明什么样的顺从在嬴秦面前都没有用,韩劲看不透他,黑色的玄鸟早就惦记上中原的鹰肉了。
嬴赵忍不住挑眉微笑起来,吓坏了一旁还跪在地上扯着他衣裾一个劲嚷嚷不让走的宫女们,她们犹犹豫豫地放开手,慢慢爬起来,侍立在他身边,瞧瞧那侍臣再瞧瞧他,满腹狐疑。殿下真是越变越古怪,刚刚,明明刚刚他还一副要发火的模样呢。
嬴赵还在微笑着,甚至伸出手习惯性地绞着鬓边散落的长发,他异常愉快地挥手屏退了侍臣,吩咐人拿好东西赏,金银珠玉捡了一堆盘。嬴秦拿主力去灭韩,那他这边暂时就不用担心了,他脱掉袜履,重新老实地卧回榻上,再回头想这事时心里却不禁隐隐发凉。
嬴秦果然不会放过他们啊,韩劲看不透他,他可是彻底把他看透了,那男人哪里是会讲旧情的人?韩劲真是不值,潜心经营亦步亦趋多年,还不如他从来潇洒恣意不看任何人的脸色,大不了,临到头来与那人拼死一搏。
不过也好,秦要灭韩,那么至少在三五年间……嬴秦都没有闲工夫来管他了。地动一场,也会有时间休养回来,这下他刚好能够抓紧空隙建筑壁垒布设防御,届时用来对付嬴秦,再好好地较量一场。
但是……韩劲真的就要这么死了?
嬴赵叹了口气,夜□临,清凉的月光透过镂空的绮窗照进来。韩劲肯定无法阻挡秦军的攻势,被灭已是定局了。蟾宫沧沧,青白的光线投落在床头,他瞧着那白纱也似的光束,骤然忆起昔年,当自己还是个很小很小的孩子的时候,散着头发,提着赤红色朝服的长裾,在华丽的晋宫之中,边走边好奇地四处打量,那穹顶内五彩的藻井,四壁上玄秘的纹饰,皆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他骤然忆起那时公主发难,晋唐族诛赵同赵括,他病得快要死掉,那个时候,一袭绛衣的青年男人高坐于金雕玉阶之上,微笑着残忍地俯视他,他近乎温柔地说你看,我给你的荣耀一样可以由我来剥夺掉,那个时候,正是和他年纪相仿的韩劲,一身月白的绸衣,侍立在晋唐身边,垂下眼,一副与己无关的表情,似漫不经心又似毫不在意地,替他求了一份情。
韩劲的聪慧,真是从那个时候就体现出来了啊。
嬴赵侧躺着,枕头贴上脸颊,一片冰凉,他的笑容里带上了一丝苦涩。
韩劲死了,那么下一个人,将会是谁呢?
☆、【十】
秦王政十七年,秦灭韩。
真快,真是太快了,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迅速,七雄之一的崩塌。简直震慑了天下。
韩王安被俘,韩都城陷没。废墟瓦砾堆满了昔日宽敞气派,能驰过四匹马车的宫道。宫人侍从皆逃散,金银珠宝被虏掠,天擦黑时嬴秦没有带兵,连灯也没有拿,独自一人进入多半垮塌倾颓了的新郑宫室,一片死寂。月光凄凉,过去是庭院的地方只余下一排排枯死的树木,黝黑的枝桠直刺幽蓝的天穹,仿若无声的惨号和控诉。何曾几时这里曾经也伫立过郑国的殿堂,他踩着碎砖断壁,攀上一处处残垣,不禁冷笑起来,长空如洗,蟾宫似玉,夜鸟哀鸣,历史在这一时刻再次完成了循环往复:灭亡之国黯然消去,胜利者荣唱凯歌,光辉地占有他们的人口与土地。
这就是这个激烈的年代的真谛。
沉沉的黑暗中,半点声响也没有,静得快要叫人窒息。嬴秦举步走进尚还保存完好的大殿,那里头,彩绘的雕梁斗角之上,悬挂着一重重白纱,尚残余着这里当年的华丽。他走入大殿深处,夜风微凉,通过只剩下半面的墙巨大的缺口处吹进来,白纱缥缈柔软地随风上下翻飞,轻盈地拂过他的面颊,有点痒,他信手拨开,继续一步步地往殿内走,走了没多久,一个声音猝然响起,从原本岑寂的层层白纱深处传来,沉静,柔和而淡漠。
“停下吧,不用过来,嬴秦。”那个属于青年的声音这么道,不大,却异常坚决。“是你吧,”他顿了顿,又说,“我听脚步声就知道是你,前几天我的眼疾复发了,看不清楚东西。”
“是我。”嬴秦冷哼一声,透过重重白纱,已可见那其后朦朦胧胧,背对着他,端坐着一个身影,殿外夏虫阵阵鸣叫不歇,只听他朝着白纱后的那个人影幽幽地答道:“韩劲,六国之中我只承认你最聪明,现在要怎么做,我还以为你明白呢。”
须臾,白纱内传来一声嗤笑,仿佛不屑回答,又仿佛心灰意冷。“聪明有什么用?”被他叫做韩劲的青年男人,韩国,这么回答道,依旧端坐着,“可惜我没有足够的力量————不然,不然你以为你们还有机会在这儿闹腾?”大约是意识到生命即将终结的缘故,他说话变得格外地尖锐直白,竟带着一点神经质的意味:“我早做好准备了,”韩劲停了停,又道,“你不知道吧,你还说我聪明。我在眼疾复发之前就在房梁上悬好了白绫,连垫脚的竹简我也准备好了。”
“是么?”嬴秦冷冷一笑,夜色幽暗,他在瓦砾堆里寻了个稍稍干净点的地方坐下,看着面前雾霭一样的白纱:“那我不得不说你很自觉,我承认,我低估了你的自觉。”
“自觉?不过因为我知道反抗是徒劳的罢了。”韩劲的声音听起来虽柔和,却毫无波澜,他缓缓地站起来,转头对着他的方向:“用不着你动手,我不愿意死在别人的剑下。”
他说着,回过首,向头顶上方伸出双手,某种祈求的姿势,似乎在摸摸索索地寻找挂在房梁上的那根白绫,月光映在窗前,他踩上码放好的一摞摞的竹简,传出些微细小的动静,隔着白纱,他的身影漫漶,嬴秦看见他毅然地把脖子挂在了什么东西上,他以为自己会嘲讽地微笑着瞧着他吊死在那里,但不知为何,临了心头訇地一颤,居然突地生出一股不忍来。
在初见他的时候……在战场上的时候……在他伏于自己座下称臣的时候……
一幕幕回忆迅速涌入脑海,可他并没有将头掉开,反而是仰起首,几乎强迫地命令自己看着韩劲是怎样死亡,那个人在蹬掉脚下的竹简之前,曾经回过头来瞧他,黑暗里,层层白纱影影绰绰,他的面目模糊而诡谲,月光将他站在竹简上的影子拉得很长,于破败的宫室之中轻轻战栗着,嬴秦听见他微微叹了一口气,然后张嘴问他,那将死之人的声音平稳,却带了一丝惋惜。
“嬴秦,”他说,“我和姊姊————不,”他顿然停住,“不,我不问我们,我只问兄长,你与兄长当过盟友的,又有血缘关系,曾是一家,纠缠了百年。我问你,你与他,究竟算是什么呢?”
他说,侧着头,目光投向纱帐之外,仿佛在期待他的回答,可是嬴秦并未开口应声,隔着白蒙蒙的一片,看不清男人的表情,他只是一言不发地瞅着他,又低下了首,仿佛丝毫没有听见这个问题似地。四周寂静,除了虫鸣之外了无声响,韩劲呆呆地站了半晌,又失望地重新转回头去,冷笑了一声,竟含着满满的蔑视。
“是么。”他自言自语般地道,拍了拍自己衣上的尘土,月光透过薄薄的纱帘映进来,一室暧昧惨白的光,“原来你连这个问题,也没有勇气回答啊。”他鄙薄地说,接着,决绝地蹬掉了脚下堆起来的竹简。
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看不起他了。
嬴秦皱了皱眉,骤然抬起首,但迟疑了一会,还是什么也没有讲,他缄口沉默着,坐在从残砾断瓦里勉强找出来的,污脏的垫子上,沉默着看韩劲,寻即,从那重重白纱之后传来哗啦一声,动静不大,竹简堆被他踢倒了,隔着烟雾一般的巨大的,白蒙蒙的帘子,那个人挣扎的姿态也是那么的扭曲诡异,他悬挂在房梁上,模模糊糊,不住摇摆————片刻过去,他终于不再动弹了。
不再动弹了,七雄之一,中原之国,谁曾说过天下强弓劲弩皆出于韩?韩劲的名字也是由此得来的吧。月光满室,静谧得仿佛一首安魂颂,吟唱着,流淌着。
一片苍白的悲哀。
“我与嬴赵……”
又等了一会儿,确定韩劲应该已经彻底断气了,嬴秦才默默地站起身来,面对着重重白纱之后,那人悬挂在房梁上,垂着头,尚在微微晃荡的尸体。他瞅了两眼,俄而,复又掉转身子,透过垮塌的彩色窗棂去仰望那一片废墟之上的昏沉阴暗的长空。他凝眸注视着幽蓝的天穹之上,那一轮冰团也似的皎洁圆月,片刻后突而闷声开口这么说。夜幕沉沉坠落,遮翳了一切,四周皆陷于水一般的黑暗中。
嬴秦阖上眼,低低地,不带任何感情地道:“我与他,半世为友,一世为敌。”
可惜,可惜就连这种话,也只能说给死人听。
赵王迁六年,秦灭韩,同年,赵大饥,邯/郸西城门崩毁,地生白毛数尺。民讹言曰:“赵为号,秦为笑。以为不信,视地之生毛!”
先是地动,后是饥荒,这一下简直是必死无疑了。
韩国被灭的消息传过来时,嬴赵正披衣倚在檀木榻上,反复地擦拭自己手里的利剑,薄刃轻盈锋锐,镶嵌松石,错金菱纹,在灯火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这可是要在战场上饮血无数的兵器呢,他擦着擦着,明晃晃的侧翼倒映出他漂亮清朗的眉眼。
宫内琴师奏响的乐音太大,宫外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