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逐九州-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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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虽与水芙蓉情谊匪浅,但现在细细回想起来,却突然觉得那晚的水芙蓉好像较之以往过于殷勤。而且一向不留人过夜的她,那晚竟在他与她一番缱绻后一反常态地拉住了他。
她当时的说法是:
有一位富商已要给她赎身接她过门,所以今日与君一别不知何日才能相见。而年华易逝朱颜易改她虽对他一网深情却也等他不起。今夜只望郎君能陪她一陪,日后也算做个念想。
他见她一改往日欢颜,此刻泪水盈盈,又说得字字情真意切,句句惹人怜惜,于是心中一软便陪她到了半夜,但终是没有留下过夜,在“琅玉阁”转入安静前便推脱着离开了。
临走前,水芙蓉站在门边一脸哀伤地对他道:“我知你心中并没有我,但你心中又有过谁?”声音哀怨至极。
他温柔一笑,不置可否。
于是水芙蓉从柜子中拿了一盒芙蓉酥赠予给他,说是自己亲手做的,想留与他做个纪念,希望他品尝这糕点时多少能想起她几分。他当时虽觉得有一丝异样但也未曾多想便提着那盒芙蓉酥回了客栈。
故安自动忽略水芙蓉对他情根深种的部分,直问重点:“所以你是吃了那芙蓉酥才中的毒?”
“没有,我性不喜甜。”李慕歌摇头,接着他又补充道:“如果我吃了,便早会想到毒在芙蓉酥里,但我确实一口未吃。”
故安拿着那木片,摇头道:“若是如此,恐怕那‘一眨眼’并非下在芙蓉酥里,而是下在包裹它的油纸上。上古奇毒‘一眨眼’本就是依附性极强的□□,哪怕你只是沾上一丁点,也能轻易中毒。而你虽未吃下那糕点,但手却肯定能碰到过那油纸,而谁又会自己的手设防呢?所以很有可能是你自己给你自己下了毒。”
说罢,他将木片包好,径自走到水盆前,将手反复搓洗,复又擦干。
李慕歌见状不禁自嘲道:“看来我是失策于‘疏于清洁’这点上喽?果然是一桩冤案啊,真是旷古奇冤啊!不过还好上天然后我遇见了故兄。”
他忽然将脸凑近故安,一脸笑意地看向他,一双桃花眼少了平时的魅惑倒多了几缕温柔,令故安正在倒茶的手微微一顿。
为何这一刹那,他觉得他的目光如此熟悉,仿佛光阴忽然倒退,退回到一个星光散漫的夜晚,高高的屋顶上有风带来梅的清香······
“你确定遇见我不是有人刻意为之,而是上天无意的安排?”故安一顿之后继续倒茶,茶水倒得滴水不漏,就像他的喜怒哀乐一样,在脸上也从来滴水不漏。
李慕歌没有回答他,而是转而说道:“大理寺卿洛秋离是将军府的人,所以我们早上推测他的死应该与镇国将军的‘政敌’——扶摇侯李晟忻关系匪浅。而现在我们又发现我是因为水芙蓉才中的毒。所以说是青玉与水芙蓉合伙将杀害朝廷命官的罪名嫁祸给我,而他俩很可能都是李晟忻的人?”
故安点头道:“他俩是不是李晟忻的人我不敢确定,但可以确定的是水芙蓉肯定与这桩‘青玉案’难脱干系。”
“但为什么偏偏是我?我敢坦言自己从未与熹国朝堂有过任何瓜葛。”因为无论是他商人的职业还是江湖人的身份,似乎都与这个国家的朝廷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而这次来到盛乐也不过是他刚好经过而已。
“你是本地人吗?”故安对于这件事的疑点也在于李慕歌与这座都城的联系实在过于微薄。
李慕歌闻言,坚定地摇了摇头。
“那你在这里有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故安再次发问。
李慕歌依旧摇头,并且补充道:“在下虽然不是第一次来到此地,但每次来也只是做些生意,停留的时间都不会超过月余。”
故安听后沉默半晌,最后沉声推测道:“那或许就是与盛极圣有关了。”说这话时他的眸色深不见底,似带着很多言下之意但抬眼再望又觉得那里其实什么都没有。
李慕歌闻言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第一次语带笑意但笑意却未达眼底。
“故兄的推断虽然一向是八九不离十的精准稳妥,但恐怕这回却要马失前蹄了。在下其实与盛极圣并没有太深的渊源,更谈不上有什么利害关系。所以像我这样一个无名小卒根本不配作为二者之间的交集,兄台向来心思缜密机智过人,但还是不要思虑过深,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好。而且故兄,我既已答应带你去那‘江湖第一国’,便不会食言。但你想知道的事情我确实一无所知。就算你我现在是互相利用,也请你不要再对我王家揣探,同时我也希望你能对我心存一丁点的信任。”
故安此刻,感觉自己就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相遇时已各怀心机,重逢后又相互算计,就算如今联手查案,也不过是彼此间的一次利益交换。这样的两个人有什么资格与立场去要求对方的“信任”?
看着故安的表情,李慕歌也觉自己说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于是不由放声大笑。
日已落,月未升,昏暗的屋中此时虽笑声朗朗,却令人呼吸困难。
“走吧。”李慕歌边笑边起身对故安道,至于去往何处二人均心知肚明。
故安也笑,只不过笑得不动声色,似浅还深。
放下茶盏,他跟在李慕歌的身后走了出去。
至于刚刚的那个笑话,二人也都只当笑话一笑而过。
琅玉阁作为盛乐第一妓坊,自是夜幕甫降便门庭若市,莺声燕语不绝于耳。
故安与李慕歌二人绕过门前繁华,行至一僻静之处,方才停下。
“此处离水芙蓉的居所最近。”李慕歌指着面前一道高墙悄声道,同时伸出一臂,示意故安拉好。
故安表面虽淡泊无争,但本性却甚是孤傲。此时见了哪会领情?于是未及对方反应已纵身一跃,当先翻过墙去。
李慕歌碰了个软钉子,只得无奈苦笑,随即也翻了过去。
“我摸过你的脉,你内力不足时断时续,何必在这种小事上逞强?”落地后,李慕歌还是忍不住拉住故安责怪道。
故安对他的关心,依旧并不领情,只淡淡回绝道:“李兄,要事当前,我们还是各自顾好自己吧。”言下之意就是让他“少管闲事”。
李慕歌虽早已受惯他的冷淡疏离,但此话听在耳中还是不免有些失落。而这种失落却又是令他始料未及的。
生硬地干笑两声,他歉然道:“在下,逾矩了······”
故安看着他眼底的失落,不知为何心中竟悄然升起了一丝愧疚。可是他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轻点了下头,默然前行。
像他这样的人,不值得任何人关心,也不应该与任何人再有任何的瓜葛。
这一路两人似有默契般都不再言语,直至行到一座假山旁,李慕歌才指着前方一处院落道:“前面就是水芙蓉的院子。”言罢,他却没有继续前行,而是停在原处若有所思。
故安并未问他止步不前的缘故,而是指尖轻弹,只听“喵呜”一声一只花猫从屋顶落到了地上。
与此同时那院落中的树丛同时突然无风自动,只见“咻”的一闪那只花猫已被一箭贯穿,之后,黑夜又恢复了最初的寂静。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月神眨了一下眼。
“故兄,我能不能说咱俩真是心有灵犀、默契十足的一对?”对于故安的出手,李慕歌并没有惊讶,反而一脸不负所望的欣喜。
“聪明人和聪明人打交道,不都是如此?并不限于你我二人。”无论何时何地、发生何事,故安
“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从未变过。
“那烦请聪明的故公子告知在下,现在该如何是好?院子暗处已守了人,敌暗我明,如今该如何悄无声息地潜入?”李慕歌虽然再问故安,其实也在问自己。
故安淡淡扫了一眼那“暗藏玄机”的院落,方道:“既然不能‘悄无声息’地潜入,我们就‘光明正大’地进入,只是希望那水芙蓉此时此刻还能活着。”
李慕歌闻言立刻会意,但看故安一身书生卷气又清冷寡淡,怕其从未去过烟花之地,一会儿装起嫖客会略显生硬,于是心中不免担心。几番思量,最终仍是忍不住嘱咐道:“故兄一会儿若觉拘束紧张,尽可递我眼色。”
故安根本就不理他,径自走向前院。
李慕歌见他如此,只当他是因为男人的面子而故作镇定,没想到这“冰块”也有人之常情,心中不免对一会儿的发展有所期待。
不消多时,李慕歌便与故安绕到正门。刚入琅玉阁,立刻就有花娘迎上招呼,待客之周到无愧于其“盛乐第一”的名号。
李慕歌原就是常客,此时虽易了容别人认他不出,但他依旧驾轻就熟应对自如。只是没想到那总是一副清心寡欲模样的故安到了此地竟也从善如流,丝毫不显局促。
他虽貌不惊人,但那一身清淡雅致的气韵,倒令无数花娘倾心不已。是以身边环肥燕瘦争相围绕,一时间却比李慕歌身边还要热闹许多。
见此情景,李慕歌真是大出所料。于是趁隙在故安耳边悄声揶揄道:“故兄真是深藏不露,没想到也是情场高手花丛蜂王啊。”
故安饮下一支玉手递上的琼浆,亦在对方耳边悄声道:“我的事,岂非你能想到?”
李慕歌搂过身边花娘,将其吻得娇喘连连,随后笑道:“要是想不到,深入了解一下就想到了。”
这时,他轻轻放开怀中女子,将一枚硕大的金元宝掷于桌上道:“快去把你们这儿最好的姑娘叫来!”
老鸨见了金子整个脸都笑开了花,忙去吩咐。
李慕歌却一手将她拽回,重新强调:“我要的是最好的姑娘,除了水芙蓉,你可不要拿其他的庸脂俗粉来糊弄我!”
乍听“水芙蓉”之名,那老鸨突然神色微变,但转眼间又已挂上一脸谄媚。
“我说这位大爷,芙蓉可是这里头牌中的头牌,哪是这么好容易见的,并非有钱就能····”
她话未说完,李慕歌又砸下两颗金元宝,抬眼问道:“够了吗?”
那老鸨虽然眼中闪着贪婪的光芒,但嘴上仍狠心拒绝道:“芙蓉今天有客,不如您改日再来?我今天先让落玉招呼您,这落玉也是这里一等一的头牌······”
说话间,李慕歌突然把老鸨揪到眼前,冷笑道:“怎么,刚刚还说不见现在又变成水芙蓉在接客了吗?那好,只要你把我领到她接客的房外让我暗中瞧上一眼,这些金子就都是你的了。怎么样,不为难你吧?”
他的手越缩越紧,已在那老鸨颈项处勒出一道红印。
老鸨看看金子,又看看李慕歌,于是咬牙道:“好,我这就带你去看。”
这时,故安注意到角落处有几个花娘迅速退出大厅,惧是神色古怪步履匆忙。他也不忙揭穿,只安静地跟在李慕歌身后,去看“水芙蓉”。
来到一间客房前,老鸨让李慕歌从虚掩的门中向里望去,果见一绝色女子正在陪酒献艺。虽有层层纱幕令其若隐若现,但身姿容貌却是水芙蓉。
此时老鸨得意道:“人也看了,还望客官莫要失言。”
她话音刚落,没料到李慕歌竟推门而入,于是立刻一脸惊骇。
李慕歌大步上前,一手揽过那女子道:“姑娘,你神情意态虽也模仿了个十成十,但终究却不是她。”他虽面目粗犷但声音温柔,一双桃花眼更是摄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