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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部分

梅上雪作者:匿名君(完结)-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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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要死,便同死了罢。
  
  重新钻入那个弥漫着毒气的山洞,回到先前的岔路口,转而向右。这条路漫长而曲折,塞拉姆远远走在前头,奚吾拉着子文紧随其后,却发觉子文越走越慢。根本不用特地去切他脉搏,奚吾也知事情不妙。只因子文的喘/息越来越重,握在掌中的那只手渐渐开始散发高热,手背上的青筋也在一刻不停地剧烈跳动。
  
  这是毒发之像。
  
  子文所中狼毒,本来需及时将伤口切开,将粘了毒液的骨肉尽数剔除才行。只他的伤势太过难缠,小臂那一箭也就罢了,上臂那一箭却伤在左肩窝,距离心口不过半拳,伤口又极深,几乎穿透整个肩头,倘若当真下手剜肉削骨,只怕毒不曾治好,人已先因伤势过重失血死掉了。因此奚吾煞费苦心,将毒逼到他左臂之中,只盼着能尽快找个安稳所在,慢慢解毒。然而方才子文在短时间内情绪大起大落,又走了这一大阵,血行过速,周遭的毒气还在不断侵蚀,先前服下的解药便再也抵不住左臂中的剧毒,毒气开始渐渐上行。
  
  奚吾撕开子文的衣领,火把映照下,只见左臂上的黑气已漫上了肩头,拈出金针在他肩头上刺了几处,又摸出几味药逼子文嚼碎了吞下,勉强压制住些须毒性。便是如此,子文的脚步仍旧越来越缓慢,随行的亲兵跟上来,将子文小心托起背在背上,奚吾在旁边跟随。子文面色苍白,这样冷的天,额头上还有大颗大颗的汗滴不断流下来,左臂滚烫得吓人,右手却牢牢捉住奚吾的手,一刻也不松开。 
 67、忘却 。。。 
 
 
  
  他伏在亲兵背上,闭着眼,轻声道:“阿吾。”
  
  “不要说话,洞中尽是毒气。”
  
  子文轻轻笑,还是叫:“阿吾。”
  
  奚吾无奈,凑过去低声问:“怎么?”
  
  “阿吾,先前种种,我可以放下,你呢?”子文的声音很低很低,犹如耳语。这几个字,却如同重锤,一锤锤狠狠打在奚吾的胸口。
  
  曾经不可提及的那个人重新横亘在二人面前时,原以为子文会依旧心痛若狂,对子远的追思会重新充斥他整颗心,谁知他没有。他的回答是那样灿烂的一笑,和在奚吾手心中写下的八个字:“逝者已矣,来者可追。”
  
  逝者已矣,来者可追。
  
  如果可以,我要和你一起走下去。
  
  带着那些早逝之人对世间的种种期盼和渴望,一起走下去。
  
  带着那些人多少未尽的爱,一起走下去。
  
  带着对过去全盘的接纳和包容,一起走下去。
  
  如果可以,我想和你携手,一起走下去。
  
  哪怕今日重行聚首,明日便魂归天涯,至少在那之前,让我们可以重新互相拥有。
  
  风过新蕊香遍野,雪染寒梅开满园。
  
  物是,人非,事不休。
  
  奚吾紧紧回握住子文的手,低声答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我没能找到资料证实当时辽国有人到大宋医官院就读,这段纯是yy

……………………
wk回来了。
当年那个纵情肆意的美人,被戴上重重枷锁,放回来了。
或许没法子再纵马狂歌,终究还能在密密麻麻的铁链后看到几分原来风骨,只要你肯在困境中依旧艰难前行,我便与你同在。




68

68、断臂 。。。 
 
 
  “到了。”一片寂静中,塞拉姆的声音忽然在前方响起,“我要走了,你们怎的?”
  
  奚吾抬头,面前已是出口。先前塞拉姆与他寻路进云州城时,曾经来过这里,二人都很清楚附近地势。只是先前没想过要从这里走,只记得是个悬崖,今番才认真观察了一遍。只见洞口外是一片不大的平台,光秃秃寸草不生,平台下便是万丈深渊。对面大约四丈有余的距离外,立着一面壁立如刀的悬崖,怪石嶙峋。休说这距离难以逾越,便跃过去了,也难准准扣住石缝,停留在那悬崖上。更何况……子文的左臂……
  
  塞拉姆道:“若能跃过去,想法子爬到山的另一边,再攀援而下,便有条小路可到山外,那里有大批宋国军队在苦苦找寻你们的踪迹,只消你们会合一处,夏兵便不敢再追击了。所难者,只在这一跳。”
  
  奚吾点点头,塞拉姆拍拍他肩膀,收好刀子,自洞口开始起跑,越跑越快,到平台边单脚用力点地一跃而起,如一只矫健的雄鹰,在夜空中划过一条美丽的弧线,稳稳落在了对面的悬崖上,随即循着那些大小不一的石缝,一路迅速爬上去,很快便隐没在黑暗中。
  
  奚吾自问没这个本事跳过去,更没本事爬上悬崖,但子文身边的亲兵能人无数,看众亲兵将子文仔细放在洞口避风处,随即纷纷走到悬崖边,观察环境,小声议论着,探讨脱身之策,各人面上都无有多少忧色,似乎从此路逃脱还是颇有可能的。那些奚吾帮不上忙,便坐在子文身边,褪去他左边的袖子,取金针开始试着排毒血。
  
  子文此时的脸色极其苍白,口唇发青,眼目微合,一动不动。那一条左臂肿大了整整一倍有余,敲上去便如木头般空空直响,浑不似活人手臂。空心的金针刺下去,用力挤压,却连一滴血都挤不出。奚吾一横心,掏出小银刀在火上烧了烧,一刀便割了下去,在子文上臂割开一个十字刀口,用刀尖剥开肿到发亮的皮肤,用力挑出伤口处一块发黑的血肉,凑在火把下仔细看。
  
  一眼望去,奚吾的眉头便紧紧蹙了起来。子文的境况,竟比预想的还要糟糕,左臂中的血脉已完全堵死了……原本该流动的鲜血,在这块血肉中凝成黑黑的一团,毫无生气,便如死了许久的尸块一个模样。
  
  子文张开眼,笑道:“要吃我么,又是割肉又是烤的。”
  
  奚吾却没心思与他说笑,心中只在盘算着。子文如今这般情况,仅仅用金针引流已无法将毒液引出,若切开左臂大脉管排毒,这样胶结的血脉,便要用大量的活血来洗,无新血相辅,子文一定会因失血过多而死。原本可以寻几个血性相符的人供血,与他行换血之术,只可惜 
 68、断臂 。。。 
 
 
  此地一无药材二无应手的物事,再加上追兵在后紧紧相逼,无论如何也实行不起来。自家的血虽可抗毒,却也有大毒,与子文服了,弊大于利。转念间,心中转过千百条法子,竟没一种法子管用。
  
  他左思右想片刻,终于咬了咬牙,盘膝在子文身边坐下,握住他右手,正色道:“子文,如今情况不妙,我要将你手臂内侧最粗的那根脉管切开引流,若手臂中的活血足以支撑至引流完毕,这条手臂或可保住,若不成……便要齐根切去此臂,免得毒气攻心。“
  
  子文漫不在乎地点点头,却微笑道:“左右切着也不痛,你切罢。若成了,今后官人两只手抱你,若不成……”
  
  “施帅!”奚吾心头一阵怒火上涌,“这当口你还说那些混话!”
  
  子文还是一笑,目光眷恋地在奚吾脸上流连许久,轻声道:“阿吾……你动手罢,你在,便怎样都好。”
  
  奚吾不看他,也不答话,抬手将子文的手臂举起,用布巾在他肩头死死拴住,对准手臂内侧那条发黑的脉管,一刀便刺了进去!
  
  暗红色粘稠的血缓缓流出,中间还裹着无数细小的黑色血块。
  
  奚吾松了口气,血还能流动,便还有救。
  
  他摸出金针,自子文的手腕至肩头,一路针过去,按揉推拿,缓缓推动那些胶结的经络和凝结的血脉。
  
  血中的黑色渐渐变淡,子文的指尖也由乌黑转到惨白,开始微微颤动。奚吾心中喜悦,刚要开口,蓦地里发觉子文的肘窝冰凉之极,一丝跳动也感觉不到,心中陡然一沉——血不够了。
  
  而手臂中的余毒,尚足以致命。
  
  打开肩头的系带,用全身活血洗毒,人会失血而死。
  
  不打开,这条手臂一无活血二有余毒,再耽搁片刻,会彻底坏死,且余毒随着血脉上行攻心,子文的命只怕也跟着没了。
  
  奚吾心中一片冰凉,抬头望着子文,见他已满头大汗,额头上青筋暴起,死死咬着牙,牙根处不断有血丝渗出,竟是在极力忍痛。显是毒液排出不少,这条手臂便已重新有了感觉。
  
  “子文……”
  
  子文勉力睁眼,看了看奚吾,忽然微微一笑,右手无力地揪了揪奚吾垂下来的一缕发丝,轻声道:“保不住也无妨,官人不会笑话你无能的。”
  
  奚吾死死咬住口唇,总算压下满腔热泪,柔声道:“子文,没了左臂,你仍旧是百战百胜的西北军大帅……我……”
  
  子文无力地闭上眼,喘息片刻,却抬眼笑道:“好在这条手臂临去前,却难得有了知觉。阿吾……趁着它还连在我身上的时候,便让它最后抱你一抱,好不好?”
  
  奚吾心中大恸,凝望子文苍白的脸,两 
 68、断臂 。。。 
 
 
  行热泪终于缓缓滑下。
  
  子文抬右手去擦他眼泪,笑道:“重逢之后,这倒是第一次见你流泪。阿吾,好阿吾,让我抱抱,成不成?”
  
  奚吾无声无息地点点头,解开袍子,轻轻抬起子文那条惨白的左臂,纳入怀中,贴身环在自家腰上。
  
  子文颤抖的左手勉力去扣他的腰身,却无法控制地一再滑落,自嘲道:“好不争气的手,美人在怀,它竟然连抱一抱的气力都没有。”
  
  奚吾手中是他颤抖冰凉的左臂,眼中是他毫无血色的面颊,再也忍不住,一手圈住他肩膀,一手扶住他的头,迎着那两片苍白干裂的唇,便亲了上去。
  
  奚吾不顾一切地紧紧拥抱住子文,辗转、研磨、吮吸、啃噬,吞掉子文冰冷的呼吸,送上他滚烫的唇舌。似乎便要通过这拥抱,这亲吻,将全身的热量送到子文的身上。
  
  这个吻冰冷而滚烫、甜蜜又苦涩,却如同大漠旅人那一滴活命的甘泉,让人永远也无法忘记。
  
  怀中人唇舌的味道便是魂牵梦绕中的那一个味道,而这个人,也便是魂牵梦绕的那一个人。梦中,他神采飞扬,眉目如画,怀中,他却苍白憔悴,鬓色如雪。
  
  从不曾这般心痛过,一刀割下,看着那支熟悉的手臂徒然落在地上,还带着子文身子上独有的香气。这只手曾经秀美修长,曾经坚定有力,曾经拥他入怀,曾经与他温柔抚摸,曾经在七弦之上舞动出天籁之音,从此却会渐渐变作一团腐肉,沦落虫豸之口。
  
  名噪天下的施桐语,再也不能抚琴了。
  
  终其一生,他也无法再重勾琴弦,重掌玉笛。
  
  终其一生,他再也奏不出那一曲——
  
  《梅上雪》。
  
  今生今世,再也不能。
  
  包扎好伤口,用袍子紧紧裹住昏死过去的子文,奚吾坐在那里,眼睁睁看着那些亲兵将身上御寒的棉袍一条条割开,编成粗粗的绳索;眼睁睁看着力气最大的那个人腰间捆着绳子的另一端,独自回到毒气充盈的洞中,双手双脚撑在洞壁上,支撑起绳桥的起点;眼睁睁看着那个跑起来轻盈如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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