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火-第1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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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激烈战事之后,除了帝都,整个斯坦穆尚未沦陷的地域就只剩下了寥寥几个孤立行省。超过十万之众的巴帝大军横跨各处失地源源不断地涌来,于希斯坦布尔北部边关外筑成铁闸。放眼望去广袤旷野浩浩茫茫尽是入侵者扎起的营盘,如海旌旗不时有猎猎招展声连绵震起,撼动着城上守军仅存的意志。
史无前例的全民战备,早在巴帝三军统帅兰帕尔脱出伏击的那夜就已经如火如荼地展开。距离希斯坦布尔最近的一个被占行省不过几十里,生性嗜杀的入侵者将会展开怎样可怖的报复,早就成了每个人挥之不去的梦魇。所以当边关地域各家各户被分发到战刀阔斧时,即使是平日里说话捏着嗓子的贵族少爷也选择了默然接受。
从巴帝人手中缴获的军械很快就清仓殆尽,部分惶惶不可终日的居民开始参与防御工事修筑,更多的则抬出家中镢锄叉铲,赶至就近的铁匠铺打造兵刃。从未有过的狂热劲头支撑着每个通宵达旦不离火炉的的矮人工匠不至于倒下,他们脸色阴沉地拒绝了每一份酬劳,在击打铁胚的连番钝响中挥汗如雨。
如果连家园和生命都要失去,金钱与马粪两者之间,已毫无区别。
希斯坦布尔行省的边关隘口分南北两处,东西域界一为重山所阻,一由运河隔绝。巴帝军团像是倾巢而出的蚁群,执拗地填充着斯坦穆人眼中的北部原野,集中兵力撕开敌方守势似乎正是入侵者想要的,然而经过长时间的融合会师之后,他们却始终无所动作。
兵临城下的巨大压力,使得有些守军在当值警戒时甚至不敢多看数里之外的巴帝阵营。那里耸立着几千架巨龙般横戈延绵的投石机,遥遥指向城墙的勺斗内俱是盛着硕大沉重的石块,吊臂探伸出一片肃杀密林。而枪戟森然的步兵阵列时常会在无遮无掩的情形下大举操练,赤裸裸回荡在空气中的暴戾杀声有若雷动,加之浩然轰击的铁甲怒潮分合游走,激起尘烟几近遮天闭日,威势撼天动地,摄人之极。
两军对垒,无不是战前气氛最为紧迫。新兵初经沙场往往会被来自敌阵中的些许响动吓到手足酸软,夜阑人寂时因一人梦惊而起引发炸营的先例亦屡见不鲜。主帅未至的巴帝大军原意正是要以强横武力震慑守方,殊不知这般目空一切的攻心策略,却起到了完全相反的作用。
豺狼在踏中猎人设下的捕兽夹后,性子暴烈的便会咬断受制的腿足,延洒出一路赤血蹒跚而去;小小的云雀发现蛇蟒游上树干觊觎巢中雏鸟时,多数敢于展翅飞向掠食者,直至将其啄得遍体鳞伤,悻然调首退却为止;浅海中的一种鮈鱼以藻类为食,就连最微小的虾类都能与其安然共处,但每当渔民捕获这种如蛇般滑溜的海洋生物,它们会在瞬间释放出强大的电流,藉以逃出生天。
对于任何生灵来说,危机能够引发的力量都是近乎恐怖的,人类与异族亦然。
乌云压境的巴帝大军有如沉默蛰伏的洪荒巨兽,虽然绝大多数平民都看不见,但人人都能清晰感受到它的存在。游荡在城区大街小巷里的地痞无赖,不知何时起已然大改往日好勇斗狠的习性。从他们惶恐的描述中,种种临近行省被攻陷后的惨状迅速以野火燎原的速度传递开来。经过种种茫然不觉的加工润色,到得后来诸如“赤地百里,伏尸如山”之类的夸张言辞更是数不胜数。
颇为古怪的一点在于,那些曾经于赌档妓院中充当守门犬角色的地痞却只字不提敌军的强大程度,反而在应对他人置疑消息来源时,挥舞着马刀口沫横飞地叫嚣要与异国杂种拼死一战,倒也显露出几分凛然气势。
别有用心的谣言很快便充斥了整个希斯坦布尔,民众的情绪也逐渐从惊惧失措渐转平静。早在巴帝统帅遇袭的时刻,他们就注定了再也没有可能逃过这场攻防之役,归降在如今已成为了可望而不可及的奢侈梦想,而一旦破城后众人还能面对的,就只有入侵者挥起的屠刀!
“既然除了死亡和战斗我们已别无选择,那就他妈的战罢!”遭围城数日的一个深夜,戈牙图歇斯底里地在总督府前向着千千万万的平民发出怒吼。他压根也没想到从此以后,这句话会成为整个行省广为流传的不屈宣言!
在那场伏击中侥幸存活下来的一些巴帝军士相继被缚上高台,饱受折磨的身心促使着几个意志薄弱者很快便在众目睽睽下招供出总督大人以及若干军方高层的投敌行径。一片哗然声中愤怒的人群投出漫天石块,生生将众俘虏砸成肉酱,随即爆发的大规模游行挟卷着数以十万计高举着刀枪剑戟的普通民众,混杂在各处的地行族人更是大力煽风点火,将这簇绝境中迸发出的疯狂烈焰撩拨得愈加旺盛。
人类的从众心理使得混乱局势持续了极长时间,越来越多的男女老幼开始走出户外,汇入狂热人流,仿佛通过歇斯底里且没有半点意义的高呼呐喊,便能彻底抹杀心中残存的恐惧。希斯坦布尔军部始终没有正面干涉民众,事实上征兵处门前蜿蜒数里的长龙,已令众多高层军官再也无话可说。
孤立无援的困境,正逐渐将行省中的军民融为一体。如果说以前这些斯坦穆人之间还存在着贫富与地位的差别,那么当扯去这层虚伪外衣之后,剩下的就只有一群挣扎在生死边缘的野兽而已。
日益混乱的局势,却在无形中将裁决小队的威信提升到了前任难以企及的高度。实力强横的三人早将各自所属师团中的同僚及下属压制得服服帖帖,那场针对入侵者的血腥伏击更是让仅剩的一名少将直接交出了军权——亲眼见到数万名侏儒切瓜削菜般将巴帝人屠了个干净后,他每次遇上爱莉西娅都必定会本能地敬礼,继而谄笑着找些话题讨好对方。
作为在军界摸爬滚打了多年的圆滑之辈,他自然清楚身材娇小的女上校与另两名同伴绝非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那股突兀出现的幕后势力此前根本就闻所未闻,在紧要关头以如此张扬的方式登场,所图谋的自然不可能是区区几个军职。
肩章上的银星虽然闪亮依旧,但少将已不认为那还有多大意义。“武力”这种东西,一旦掌控在真正的强者手里,会和冥王手中的死亡权杖毫无区别。
日月交替,时光如梭。
面对着整军待袭的巴帝人,希斯坦布尔行省如同临时组装起的战争机器,在一阵嘶哑轰鸣声中终于喘着粗气艰难发动,竭力作出并不完善的备战部署。临时执掌了军权的裁决小队在以铁腕手段严酷统领四万余名斯坦穆守军的同时,俱是在心中暗自期望战事能够爆发得更晚些。
然而响彻原野的雄浑号角声,却于封城不到一周的暗夜狞然划破静寂。
北城守军的眼眸尽皆被敌方阵营中大炽的火光映亮,随即从各处营帐中潮涌而出的巴帝士兵迅速集结成数个广阔方阵。一部部云梯楼车仿佛人海中的礁石,沉默移动着庞然身躯,后方排成横列的投石机架相继反转了吊臂,机簧绷紧的声息远在数里之外亦清晰可闻。
“敌军袭城!”众多斯坦穆军士以疲倦而凄厉的声音高喊出警讯时,心中都生出了一种奇异的解脱感。
无论结局如何,这场令他们饱受恐惧煎熬的战事总算是拉开了帷幕,至于胜败与否,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随后赶上城头的裁决小队并没有见到想象中的攻城场景,相反,视野中巴帝大军静峙如山,唯有千万旌旗随风激扬,在这一触即发的沉寂中镌刻出异样动态。
“呜。。。。。。”黝黑而沉重的巨型号角再次纷纷鸣响,两丈宽阔的笔直通道劈波斩浪般由后方大营直向军阵前列扩开,静默的钢铁丛林间,一人一骑徐徐行出。
紫金盔甲,猩红披风,略显苍白的脸庞犹如斧凿过的岩石,冷峻眸子里透射出的淡漠深处,却隐约燃烧着些许火焰。三枚棱角锋锐的金星,在他肩头熠熠闪烁着逼人的辉芒,与其他巴帝上将佩饰的军衔略为不同,它们的中央悉数镶有一颗璀璨至极的钻晶石。
城上城下一片死寂,无数道目光从各处投来,聚焦在年轻的兰帕尔身上。就在不久以前,这名胸腹处遭受数道箭创的最高统帅还是倚仗法师们的拼死护卫才得以逃出险境,而现在,他已奇迹般摆脱了冥王投下的阴影,并犹如孤峰般屹立到了战争前沿。
周遭的将士保持着如林站姿,划曳而过的夜风将火把扯得忽明忽暗,每个突击步兵所着的百褶精甲都在微泛着金属特有的冷光,看上去竟是犹如通道两旁筑就的铜墙铁壁。
兰帕尔沉默地勒缰缓行,目光始终仰视着巍峨高耸的希斯坦布尔城关,神情中隐现狰狞。
早在目睹撒迦等人与神明一战之后,疾报国内的军情文书很快得以大帝亲自审阅,数日后回传来的喻令上只批示着短短一句——“可惜”。
兰帕尔了解大帝,就像了解自己的父亲。虽然各国军界无人不知的撒迦是名不可多得的悍将,但一旦他与异端之间划上了等号,大帝就必定不会再重视这枚曾经志在必得的棋子。
取舍是件难以平衡的事情,正如此刻。
身经何止百战的巴帝第一虎将考虑过尽量保持斯坦穆的完好,悬殊的实力对比,使得他有信心呈给大帝一个不至重建的附属公国,但眼前这座行省,如今却已要排除到规划之外。
“五万六千名英勇的帝国战士,被敌人用卑劣的手段葬送。”行到军阵最前端的兰帕尔骤然扬鞭,指向城头,“我活了下来,带着从未有过的耻辱感回到这里。士兵们,这个国家的大半土地都已经插上了巴帝军旗,现在前方的希斯坦布尔,却还在阻挡帝国铁军的去路,我们该怎样去做?!”
“杀!杀!杀!!!”闷雷也似的齐吼轰然震起,巴帝大营后方战马惊嘶暴跳,城关之上守军人人变色。
“为了所有泯灭的英魂,我下令,破关后屠城三日!”兰帕尔锵然抽出战刀,高高举起,挥下,“全军总攻!”
机簧弹放声中数千架投石机同时重重震颤了一下,翻转呼啸的巨石像是放大无数倍的蝗群,瞬时布满了半边天空,向着城头齐袭而去。巴帝阵营中射出的第一波火箭随即腾空掠起,在夜色中拖曳出长而炽烈的尾痕。以金银叶为军衔标识的大批法师开始升上高空,极为庞然的火云随着咒语吟唱而逐渐在苍穹中现出形态,缓慢流转的中心地带逐渐赤浓如血。
打破静谧的空间已被万般杀戮声息统治,望着城下瞬时展开的猛烈攻势,爱莉西娅淡淡地向着传令官吩咐:“新兵营预备,第三,第五师团全线迎敌。”
南部边关城头,戈牙图满脸亢奋地眺望着远方赤红大放的夜空,怪叫道:“他奶奶的,终于打起来了。。。。。。我说,咱们是不是得过去帮个忙?老呆在这死气沉沉的破地方,都快闷死了!”
立在旁侧的海伦略微摇了摇头,一如既往地避免了与他谈论无稽话题。
换作以前,地行之王是断然不会说出这番话的,战争中的生命有多脆弱,他比很多人都要更为清楚。
或许是被另一个撒迦逐渐同化的缘故,近段时间以来戈牙图总显得精力过剩,煽动民众的把戏令他乐此不疲,就连那群早已从摩利亚赶来的古老血族,也在侏儒的如簧巧舌下认真考虑过刺杀巴帝高层将领的可能。
当然了,最让戈牙图庆幸不已的还是爱莉西娅安排下来的美差。针对巴帝人的单一部署,行省南部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