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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部分

十样锦-第169部分

小说: 十样锦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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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谅一笑,道:“我并不大懂生意,但这规矩却是要懂的。且,你也莫高看我,焉知我不是坐等水涨船高呢。”

启明子哈哈一笑,起身一揖,道:“先行谢过六爷。我便告辞了。六爷想找我还是先前的法子。”

年谅作了个请的动作,道:“恕不能远送。”又吩咐夏小满道:“满娘,莫忘了谢仪。”

夏小满一直在琢磨着他们交易的内容,听他唤自己,才醒过神来,忙道:“忘不了。一早交代橹婶子了。”做戏做全套么,这个岂能忘。她堆出个笑来,抬手相送启明子三人。

启明子一边儿往外走着,一边儿打量夏小满几眼,略皱着眉,欲言又止的样子。

夏小满挑眉目光相询,启明子到底也没说什么,出到外间便是规规矩矩的低着头,不好意思看女眷地模样,接谢仪时亦淡淡谢过,头也没抬一下。

送走了启明子。庄子里大小管事又都跑来探望主子爷,夏小满以六爷要休息为由让人拦了,只让年橹两口子进来看了,道是六爷腿断了。

年橹两口子脸色都不大好,后背冷风嗖嗖地。然出来时,年橹家地还是勉强陪笑,宽慰“一脸愁容”地夏小满道:“二奶奶莫急,瞧爷颜色是好的……吉人自有天相。待会儿城里的大夫来瞧瞧,许是无大碍的。”

夏小满那姜汁帕子不住的按眼角。终于辣出泪花了,作柔弱无力状点了点头。

少一时,厨下送来碗莲叶冬瓜汤,说是年橹家的特地与夏小满做的。这东西清热败火,这是怕自家上火吧。夏小满瞧着汤不住摇头叹气,捧着小碗坐在年谅床前地小杌子上,哼哼道:“你瞧。你这一出,多少人跟着愁。”

年谅倚着靠背,擎着书。瞥了她一眼,笑而不语,继续看他的棋谱。

“七日之内不能动。过了七日,咱们回城里吧。”她道,“刚才叫人拢熏笼腾被褥去了,只这边儿天儿太潮了,被褥也潮,平时也就罢了,现在骨头缝都是开地。入了寒气风湿了可不得了。城里怎么也比这儿强。”

她自幼在海边儿住着。其实对潮湿不敏感,后来在干燥的内陆住了阵子。加之在京里她和年谅的被褥都是熏笼腾得干燥宣软,是以这两天在海边儿住了,就明显觉得被褥潮。她晓得海边空气就是潮湿的,晒了效果也不明显,好在是夏天了,被褥薄,拿熏笼腾一腾也不很费劲。

“暂不回去。住阵子再说。”他撂下棋谱,道:“你也别同人说七天后能动的话。这俩月都不动了。”

“不是吧……”她自然是爱海边儿地,不过要是住风湿了……

她想了想,道:“你要是常住,咱们就得琢磨琢磨了。朝阳院子那边有块空地,要是没用我建点儿东西成不。”

他点头应了,道:“随你。想建什么?”

她道:“建个琉璃屋子。和暖棚一样,顶棚和一面墙都嵌大块琉璃的。要透光的。”蔬菜大棚早已被发明了几百年,不是什么新鲜物什。

他寻思了一下,道:“要种菜还是养花?那片儿地恐怕不够。这海边儿土也不好,恐也长不好。”她摇头,道:“建个晒被地地方。”

他再次沦落为外星人。听不懂。

他想起那一日她架了满院子的被褥,蔚为壮观,瞧着比花灯还热闹,便笑了起来,道:“这边没周婆婆管着,你便是晒满庄子被也无妨。何必特特建个棚子装那些。”

她也想起那日情景来,也笑了一回,又道:“不一样,这边天儿比京中潮,晒了潮气也出不去。”她没法跟他说玻璃温室原理,措辞半天,只能简单道:“琉璃的棚子,挡风,就没那么潮了。”

他也想不明白了,只好再次笑道:“我不过说说。都随你。找年橹吩咐便是。那东西有二三日怕也搭起来了。”

她点头应下,小口抿着温热地汤,想起橹婶子,叹了口气,道:“瞧橹叔橹婶子可吓得不轻。”盯着他的腿,又道,“……其实,话说,我看他就这么掰两下子……不会诳你吧。要是你腿没事,不是白遭一回罪?”

“不会白遭的。我自有打算。你勿念了。”他笑着扣下书,拍拍身边,又道:“汤我尝一口。”

她翻了翻眼睛,起身坐过去,递上冬瓜汤,让他就着她的手喝着。

瞧着他低垂的眉眼,她又琢磨起他们先前说的话。去崖山庄找高棋。崖山庄的管事执事太多,她对这人没什么印象。崖山庄……崖山庄能有什么?六月,九月……她忽然想起甘卢氏与她说的,有些稻子品种生长期极短,早稻六月可熟,晚稻八月可熟……方才他们又说南边儿受旱,时价……

“你……”她手一抖,险些将汤洒在他衣襟上。忙挪开手,撂在小几上,慌乱的抓了帕子与他擦嘴,想说话。却觉得舌头有点儿打结,只死死地盯住他,半晌才道,“你卖他了什么?”

“嗯?”她思维跨度太大,他还没反应过来,但见她脸色也不大对了,忙去擒她胳膊,道:“满年你怎地了。莫急……”

她反手扣了他的胳膊,一字一顿认真道:“你卖粮?!”

他一时愣怔。随即垂了眼睑。

“你卖粮?!”她见他默认,压得住声音却压不住火气,咬牙道:“冯友士是什么人,你和他做生意!你怎么不琢磨他买粮做什么?他要只是占山为王还就罢了,要是造反怎么办?你比我懂律法。那是死罪吧?!通匪诛九族不?造反呢?!粮草啊,那是粮草啊!那是战略物资啊!!你吃了他什么**药!给你治腿?你怎么知道他不是诳你?而且,腿重要还是脑袋重要?!”

“满娘!”他立时揽她到怀里。死死箍住,好像箍住地是她嘴巴一样。可到底不是箍着嘴巴,她挣扎着。还是把话都喷出来了。

“满娘!”他按住她,急声道:“你莫急。不是那般!………况且,我都安置好了,不会有纰漏。冯友士也不是什么反贼。你且安心。”

“他脸上又没写字,你怎么知道他不是?他拿什么证明他不是?”她冷冷道。

“满娘。”他又拿话压她。“我有分寸!”

有分寸。

她忽然乏力,也不挣了,只道“好”,便再也不说话,老老实实的趴在他肩膀上。他已经有了些肉。可她还是觉得他骨头硌人。

收拾收拾走吧。有钱没钱的,有命最重要了。总不待年家满门抄斩时做陪葬。铺子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她只要命。

她说好她沉寂他反而担心起来,越发箍紧她,摩挲着她的后背,道:“莫急,满娘,莫急。原不肯告诉你,就是怕你知道了乱想,日夜惶恐不得安生。真个无事,我已处置妥当了。就算有事,也不会查到我这边便是。”

“所以你掰了腿?”她忽而低声问道。

他原叫她请了城里大夫来确诊断腿之后,通知纪郑氏和年诺,让他们来看他。她第一反应是干嘛这么急着告诉,不怕她们担心着急?随即又想到,也只能这样,这也是为她好,断腿不是感冒发烧,瞒上几天就过去了的,这事纪郑氏和年诺早晚要知道,早知道自然比晚知道强,拖得越久她罪过越大…………知情不报。

现在看来,他耍这出怕是想大张旗鼓造一个无力管事的假象吧,如果粮食买卖出了事,可以全盘推到下面人身上去,他只能叫“伤病之中难免失察”。

是这样吗?

她冷笑。愚蠢。通匪是什么罪?失察就能免罪?还不如制造被打劫地假象。那就不是同党,而是受害者了。

“不是。”他叹了口气,道:“你想左了。不是为了这桩。满娘,真个无事,你且安

不是为了这桩。她嚼着这句话。这么说就是有所图了。那是为了哪桩?好吧,掰腿也可以说为了彻底的健康,那卖粮呢?他图地什么?为了治腿?为了钱?为了……造反?皇亲国戚想造反的原因通常是想自己当皇帝,年谅你为了什么?你做得了皇帝吗?扯淡。忧国忧民?为了天下大同**?那更见鬼……

她找不到他的目的。

就这样,怎么安心?她阖了眼。

怕。怕有什么用。该来的总会来地吧,她算是摆脱了……

唔,她几乎忘了,她也有一宗“通匪”的案子。

而且……

如果不是她“通匪”,匪怎么会找上门来?他又怎么会“通匪”?

匪会报恩,那是笑话。匪来交易。匪未必胁迫他,但是一定说了什么影响了他对卖粮这件事地判断。

若说他“通匪”,那她才是第一块倒下的多米诺骨牌。

……是她连累了他。然后,她现在想的是,踹了他。赶紧跑。

真TMD不是东西。她在唇上咬出一排牙印,隐隐见血。最终还是松开。

她懂最残酷地生存法则。但是,不够狠心。

她动了动双臂,半环上他,低声问道:“能不卖粮吗?”

他没言语,只低叹道:“满娘。”

她嗯了一声。这是废话。她知道。已经晚了。那么,她问:“你确定安排周详了吗?……我帮你查缺补漏?”

他顿了顿,手上愈紧。却终道:“你且安心。不用惦着。真个无事。”

她嗯了一声。他显然不想她插手。共犯和从犯有区别吗?都是砍头。不晓得他是保护她还是保护他自己。罢了。也许是她想太多了,一个山大王。要点儿粮草,也没什么。或者,是个米贩子,南边儿不是旱么,倒卖粮食发点儿灾荒财。

反正。事已至此。

她深呼吸,平静,再平静。从长计议,从长计议。然后挣了一下,要起身。

他却箍着不放。

她叹气。哼哼道:“让我起来,别压着你地腿!”

他听了这话音儿,心里一松,却不放手,鼻息拂过她面颊,调子也轻快了些,只道:“无碍。”庄了。

左右轮番号脉,都倒六爷身子无事。但是。腿又折了。两人商量着开了方子,都是些消肿化瘀败火的药。

夏小满吩咐了其荩带人送大夫走。再去家里把各类常用药都挪这边来些,然后知会姨夫人和大姑奶奶。

茴香在一旁听了,还低声劝了,道是告诉姨夫人难免姨夫人惦念,而大姑奶奶那边若是责怪……。夏小满掐了掐她的脸,只道终有知道的一天,不若早点说,责任小些。想到年诺来了不止她一个挨罚,怕是整个望海庄的人都免不了跟着倒霉,心里还是有些郁闷。纪郑氏得了信儿,当时就急了,不顾已是日头偏西,执意要去看外甥,便就带着纪灵书,并年府青樱、小韦嫂子一批丫鬟媳妇来了。

快马先来回报时,年谅也急了,直道怎的姨母这么晚还赶来,早知道便翌日再去送信了。夏小满耸耸肩,嘀咕道,你也知道折腾人了吧。

纪郑氏一进门没等年谅这边张口谢罪,便就一叠声地问身上怎样,大夫说怎样,说到后来已有些呜咽。年谅眼圈也红,连声安抚道是无事,腿已接好,就是养着罢了。

纪郑氏问地差不离儿了,这才扭头找满娘,年谅忙低声道满娘身子有恙、今日不是她失职云

纪郑氏原也不是喜迁怒地人,先前也知道满娘崩漏地毛病,这会儿瞧着她脸上没什么血色,一双手也白的吓人,便不住叹气,既是为她的病,也为这次没能怀上…………对于上巳求子纪郑氏还是抱着些希望的。在伊看来,女人还能指望什么,不过指望个孩子罢了,而这个伶俐人儿还是这等身份,没个孩子真不知……纪郑氏握了她地手,只道:“谅儿的事大意不得,你素有心,往后要更上心才是。只是,也顾惜着自个儿,你这身子骨也不是个好的,不好生养好了,怎得伺候谅儿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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