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华烬余录-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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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着柳枝。
“不是的……爹爹,不是这样的……”颜音嗫嚅。
颜启昊打得不重,又隔着衣服,对颜音来说,痛,但是能够忍受。但是对雪席来说,就不是这样了。虽然颜音总共也没骑过几次雪席,但雪席认主护主,见主人挨打,总想扭转脖子去拦在颜启昊与颜音之间。颜音一方面要忍受后面的痛,一方面要两膀用力,控制住雪席不让它乱动,不一时便累得满头大汗。
颜启昊见颜音咬着嘴唇,满头满脸都是汗水,以为自己打重了,又怕他出汗后着风受了风寒,便停了手,拿出帕子给颜音擦汗。
颜音被唬了一跳,略略直起身来,嗫嚅道,“父王……”
“《孝经》中‘出必告亲’后面是什么?”
“出必告亲,恐有恶行,以祸亲身;归必省亲,恐有恶声,以拂亲心。”颜音说完,才发觉这两句话是自己第一次挨父王打时,两个人的对话,一个字都不差。
“哼!这么大了,一点长进也没有!还是打得少!”颜启昊愤愤。
“父王,对不起……”
“只这一桩错吗?”
“工部的事,我应该有始有终。”
“你虽然无职,但是有责,皇上虽未正式任命你,但毕竟把这差事交给你了,你一句话不交待就跑了,这不是让皇上难做吗?说你不忠不孝,难道说错了?”
颜音摇摇头,“对不起,父王……我错了,你罚我吧……”说着便重新趴好。
颜启昊却一把拉起颜音,“叫爹爹。”
“爹爹……”颜音有些不明所以,“您不罚我了?”
“不罚了,上马吧!”颜启昊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的笑。
颜音的屁股刚一沾上马鞍,便啊的一声,轻叫了出来。颜启昊打得虽然不重,但也打了不短的时间,后面应该已经肿了,站着的时候还不觉得,这一上马,全身的重量压下来,便是一阵剧痛。
“来,跟爹爹赛个马吧,绕城一圈,你若赢了,这顿罚就免了。”
颜音这才明白适才颜启昊为何笑得那样诡异,这哪里是赛马,明明是重罚,而且不费一丝力气。
“爹爹……”颜音的声音带着撒娇,一脸祈求。
颜启昊哈哈一笑,“走吧!回家!”
颜音知道这已经是减了对自己的罚,于是展颜一笑,甜甜说道,“谢谢爹爹!
行了一里多路,颜音的汗又下来了,这样策马小步徐行,每走一步,伤处都是一下剧痛,比想象中的更为难熬。
“爹爹,疼……”
“活该,自己受着。”颜启昊笑着说道,“那你想怎样,要不你自己走回去?”
十几里路,走着最快也要一个多时辰,颜音忖着,先不说后面的伤走着也难熬,光说自己肾虚的症候也经不住这么累,只怕晚上会犯病,一夜不得安稳……颜音想到这里,忙摇了摇头又用满含祈求的目光看着颜启昊。
颜启昊哈哈大笑,“来!到父王这里来。”说着抓住颜音腰带,只轻轻一提,便把颜音提到了自己鞍前。
颜启昊却并未扶颜音坐正,而是把颜音横在马上,就那么让颜音脸朝下趴着,双腿一夹马腹,策马前行。
颜音被控得头昏眼花,大叫,“爹爹!您这是做什么?”
“你刚才不是认罚吗?现在又要反悔?”
颜音知道父王这是用缚刑罚自己,不敢再多说,只是小声祈求,“别!爹爹……会被人看到……回家再罚好不好?”
颜启昊把手高高举起,虚张声势,“你再讨价还价,爹爹可要打了啊?你觉得趴在马上丢人,还是趴在马上挨打丢人?”
颜音身子一颤,不说话了,一张脸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颜启昊行了约摸一里地,到底还是心疼颜音,驻了马,把颜音扶正,揽在自己怀里,轻轻拍了拍颜音的脸,问道,“怎么样?”
“晕……”颜音晕得七荤八素,眼睛都睁不开了,几乎便要吐出来。
颜启昊看着,有几分心疼,忙更用力将颜音揽在怀里。
过了好一会儿,颜音才缓过劲儿来,眼睛水汪汪的,揪着颜启昊胸前的扣子,嘟着嘴,“爹爹,别再罚了,我真受不了了,”那神情倒像是回到了七八岁。
“不罚了,走吧!我们回家!”
颜启昊怕颜音受罪,一路打马飞奔,速度很快,但是却感觉不到颠簸。颜音自忖在骑术上也曾下过苦功,但此时跟父王一比,才发现自己远远不如。
接下来的大半年,在一片忙碌中匆匆流逝。
燕京新皇宫刚刚建好一小半,颜启晟便迫不及待搬了过来。
这次征赵,颜启晟亲自统领军务,运筹帷幄。颜启昊坐镇户部,负责督责钱粮。
颜亮、颜亭率领的东西两路大军顺顺利利打过了黄河,直逼秦淮一线。颜充统领后军,接收安民,也进行得有条不紊。
国都南迁之后,以往军报要两天才能抵达,如今一天便能打个来回,军情传递更通畅迅捷,无形中也大大增加了源军的胜算。这一役,源国动用了举国兵力,大有一举吞并南赵,一统天下之势。
颜启晟年齿减高,近年头疼的症候也日渐加剧,似乎也有急着完成心愿之意。
颜音还是一样每日去工部仕事,参与皇宫剩余部分的督造,虽不劳累,但也颇为忙碌。
作者有话要说:
☆、一百五十八、前朝故诏寄哀思
这日一早,颜启昊接到皇上召见的旨意,忙匆匆赶往皇宫后殿的定风斋。
这定风斋是颜音特别为颜启晟设计的,坐北朝南,光线充足,聚气而止风,据说可以固本培阳,减轻头疼症候的发作。颜启晟对这里颇为满意,把它作为日常起居之所,平素召见大臣,批阅奏折都在这里。
其时已是盛暑时节,颜启昊赶得急了,额头鬓角已经见汗,但一进入定风斋,顿觉清凉。殿堂两侧,两株古松亭亭如盖,遮住了毒辣的日头,一地松针散发出阵阵暗香,让人觉得舒爽。
殿门口的内侍见了颜启昊,忙迎了上来,弓着身子低语道,“王爷,小三郎君在里面,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您小心些。”
颜启昊心里咯噔一下,想开口再问问情况,却听那内侍已经高声禀报,“益王求见!”
四面明窗洒下的日光,将室内映得很是明亮,沿窗三面大炕,颜启晟盘膝高踞在正面桌案旁,地上跪着一人,正是颜音。只见他低垂着头,似乎已经跪了很久,在一方明亮的日光中,显得那样瘦小无助。
颜启昊忙急趋几步,跪在颜音身侧,扣下头去,“臣,颜启昊参见陛下。”颜启昊一边说,一边偷眼向颜音看去,却见颜音的侧发垂下来,挡住了脸,看不到表情。
“你来的正好,看看你的宝贝儿子干了什么好事!”颜启晟指着地上,厉声说道。
颜启昊低头看去,这才注意到自己身前几步远的地方,有一个陈旧的木匣。颜启昊忙膝行两步打开木函,发现里面是一沓发黄的文书,上面端端正正盖着两寸见方的玉玺,落款却是太宗朝的年号。
“这、这难道是……五王之乱时失落的那批赦书?!”颜启昊十分惊讶。
源太宗皇帝是太|祖皇帝的幼弟,即位后不久,太|祖的五个儿子密谋篡位,趁太宗皇帝行猎之际纠集九门提举起兵谋反,太宗皇帝被围困在钧台整整一昼夜,最终集结神佑军和御前侍卫里应外合,一举平叛。太宗皇帝龙颜震怒,欲将五王满门男丁悉数问斩,幼童、家眷充为官奴。太宗嫡长子寿王颜宝为五王家眷求情,以放弃皇储做为条件,换来这七百二十三张赦书。但旋即被人举发他与五王早有勾结,太宗皇帝盛怒之下,将其杖毙。但这数百张赦书从此如石沉大海,再也找不到下落,不想却在百年后重见天日。
“这是哪里弄来的?跟你有什么关系?”颜启昊心中困惑,却不敢询问皇上,只得厉声质问颜音。
“父王,对不起……”颜音抬起头来,双唇颤抖,眼中含泪,只是可怜巴巴的看着颜启昊。
颜启昊心中一颤,再也无法抵挡这样的眼神,忙重重一叩首,朗声说道,“臣愚钝,不知因果,请陛下明示。”
“哼!”颜启晟冷哼一声,“你们父子两个,倒是都很会避重就轻。我问你,若你主持土木修造,从地下挖出这等东西,该当怎样?”
听了这话,颜启昊心中稍定,若只是发现了这东西隐匿不报,倒不是什么太大的罪名,于是沉声说道,“应立即禀明圣上,悉数上缴。”
“隐匿欺君之罪也还罢了,你再好好看看,你的宝贝儿子做了什么!?”
颜启昊心中一惊,忙再度低头去看那赦书,却见本应空白的赦书上被填上了名字,赫然写着“阿古”两个字。颜启昊向颜音看去,却见颜音又垂下了头,看不到表情。
颜启昊知道颜音一直对阿古在军奴营中饱经虐待,最终丧命耿耿于怀,大抵是要用这封赦书实现自己的承诺,给阿古一个交代罢了。因阿古已死,这赦书不过是聊尽人意而已,并没有乱了法度,就算有罪,也不是死罪。这孩子性子别扭,必定是不肯为自己辩驳,说不定皇上还不知道这封赦书只是给一个死人的……想到这里,颜启昊忙开口说道,“陛下……”
颜启昊话未说完,便被颜启晟打断了,“你先别急着为儿子辩护,看看下面那张写得是什么?”
颜启昊方寸大乱,抖着手翻开第二张赦书,见上面写着一个陌生的名字:“康芦”。颜启昊眼皮一跳,康是南赵国姓,且康茂这一辈全部都是以草字头单字为名,这康芦,必定是南赵宗室中人。颜启昊慌乱地再往后翻去,却见后面的赦书就都是空白的了,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康芦?康芦……这是谁呢?似乎以前没听说过这个名字……颜启昊心中默念,突然灵光一闪,记得那蝶哥儿大名唤作康苇,这康芦,莫不是他哥哥?皇上早有严令,南赵宗室没有圣旨一律不许脱籍,音儿这孩子胆子太大,居然企图用前朝赦书瞒天过海。
想到这里,颜启昊深深扣下头去,“臣教子无方,愿领责罚。”
“哦?”颜启晟冷笑道,“你倒是说说,该当怎么罚?”
颜启昊皱起眉头,陷入思索,颜音虽然在工部当差,但并无正式官职,因刚刚成年不久,皇上也并未册封爵位。只是一个平头王子。若按律法送入刑部,这两条罪都是死罪。若按宗室家法,由皇上御断杖责,尚有一线生机。
想到这里,颜启昊嘶声说道,“犬子年幼无知,铸成大错,请陛下御断杖责。”
此言一出,颜音身子一颤,一滴汗,嗒然落地,那声音在一片静谧中是那样明显。
颜启晟森然说道,“好!那你说,朕应该打多少?”
颜启昊脸上的汗水,涔涔而下,心中掂对了半晌,还是开不了口,只得抬起头来看着颜启晟,抖着嘴唇,唤了一声,“皇上……臣……”突然间眉头纠结,面容扭曲,唇角突突直跳,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小六!”颜启晟腾地直起身子。
听到颜启晟的呼唤,颜音扭头看到颜启昊神情,忙扑身过去,从颜启昊怀中掏出那个瓷瓶,倾出一枚药丸,纳入颜启昊唇中。
过了片刻,颜启昊缓过这口气来,对颜音微微一笑,示意自己无事。
颜音这才长出了一口气,重新跪好,这一次,却是紧挨在颜启昊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