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大乱-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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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承诺过郑子佩,我不会自寻死路地去寻阮双。
为了实现这个承诺,我就要好去好回,活蹦乱跳地去寻阮双,再活蹦乱跳地和阮双一起回来。
只要结果是我不死,那么我去找他,就不能算是“自寻死路地去寻阮双”。
所以我去找阮双,并不能说明我不遵守承诺,也并不能说明我骗了郑子佩。
我想,郑子佩饱读诗书,一定是明白其中的玄机的。
所以他泉下有知,应该不会怪我的。
想得清楚之后我拍了拍包裹,起身走到门口。
今日是初一,寺庙前却没有什么香客。
我走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拉住一人,问:“从这里该如何回京城?”
那人农夫打扮,很奇怪地看着我。
“你不知道吗?”他道,“圣上今日摆驾京郊,所有进出京城的官道都被封了。”
我愣了一愣。“摆驾京郊?哪里?”
“就是十几年前前朝那个慕容皇帝一家子被围剿的山头啊。”他指点我道,“如今圣上既然是慕容氏之后,当然要祭祀祖先啦。”
我点点头。
这个当年屠灭慕容皇族的血腥之地,太傅就算再不喜欢,做个样子,也是一定要去的。
我却想到在那个山头,我和阮双共度的时光。
那时是初春。
第一晚,我们歇息在一个草棚里,漫天漫地的大雨。
犹记那一晚我半夜醒来,却发觉他一个人怔怔立在棚外雨里,满身湿漉,目色凄凉。
我当时以为,他是担忧我与他的处境。
如今想来,那一刻,他已经对我动了真心。
他动了真心,却憎恨自己动了真心。
所以他要立在暴雨里。
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所以他要立在暴雨里,企图让寒冷雨水冲走他心口满满盈盈的一腔热忱。
想到这里,我笑了。
“你却忘了,”我自语道,“二月雨水虽寒冷,却是实实在在的春雨。”
常道春雨润物细无声,自然扑不灭那一腔热忱。
反倒是万物生长,欣欣向荣。我与他的感情,就这样如春花一般,绚丽绽放。从此脱离掌控,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束缚住。
===
既然官道被封,我只好重新回到寺庙,在寺庙里住了一晚。
当晚,秋雨戚戚,雷声隆隆。
我听戏文里说,有恶鬼喜欢趁着夜雨出没。
我怕他们去骚扰尸骨未寒的郑子佩。于是我顶着大雨跑到他停灵的地方,陪在他的身边,替他镇鬼。
我曾经是皇帝,皇帝是有龙气的,龙气是能压邪的。
只是不知道我如今不是皇帝了,这过了气的龙气还管用不管用。
万一不管用怎么办?
我顿时有些惧怕。
我思来想去,便把当年慕容静霆赐给郑子佩的天子令牌拿了出来,捏在手里。
一股过了气的龙气如果不管用,那两股过了气的龙气,总该管用了吧?
我的心稍微安定了些。
然后不知如何,思绪便绵绵长长起来。
我努力回忆与郑子佩的一点一滴。
然后我发觉,我与他的回忆,大多不太令人愉快。
这让我很苦恼。
我只好站起身来,立到窗前,迎着秋风秋雨深深吸一口气。
我想,我还是回忆回忆他说给我听的他与先皇的故事好了。
毕竟那个故事的开头,总算是欢愉的。
那一年,慕容静霆七岁。
先皇不顾礼法,跳进了大般若光明寺的水池里,因此被慕容静霆重罚。
然后,先皇便受了伤,极其狼狈地接见了一丝不苟有板有眼的郑子佩。
所有缘起的开始。
我回忆得出神。
天空在此刻倏然划开,雷电闪亮,一瞬宛如白昼,直直照出外头的景色。
我回神,看窗外。
外头也是一汪水池。
雨打梧桐,枯叶落满池央,又被风吹,便随着水波涟漪漂浮,时不时欲遮还羞,偷偷摸摸露出下面的潋滟风光来。
那一刻,我突然呆住。
记忆的残片在此刻宛如枯叶一般,被风吹,被雨打,拼凑出一个令我措手不及的图案来。
郑子佩说:先皇跳进池子里的时候,慕容静霆七岁。
慕容静霆,七岁。
又一道惊雷乍起,将我珍藏心底的往事欢情彻底寻觅出,毫不留情地暴露在寒冷夜色中。
一个多月前,七夕之夜,大般若光明寺。
我与阮双,欢爱一场,共坠先皇曾经跳入的池中。
他告诉我,他从小就想跳进那个池子。
我便拿先皇的例子说与他听。
当时星光璀璨,萤火虫慢慢漂浮,他的发丝水彩流动,我记忆深刻。
所以直到今天,我依旧清楚记得他听完这个故事的反应。
他没有什么反应。
他只是,极淡极淡地说了五个字。
极淡极淡,淡如烟云,一如他平日里的模样。
可那五个字此刻却化成看不见的巨石,一个又一个,前仆后继,重重推压上我的心头。
五个字,一句完整得毫无歧义的话。
他说:“那年,我七岁。”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一章之内死个人再出一个神展开的感觉爽不爽啊?
☆、第 64 章
第三十章:
一阵秋雨顺势沿窗吹入,逼得我后退一步。
外头秋风呼啸,梧离菊疏,更多更多的往事,随着记忆的碎片慢慢浮起。
庭院深深,内阁周大人说:“他和他的舅舅慕容静霆,长得一模一样。”
一瞬血色冲天。
我又来到那一晚周大人家的大火之中。
彼时,他埋没于一池盈盈碧水,发丝清浅铺开,水波流光荡漾。
我与他争执,我恨他诱我真心,我又不舍他对我一腔冷漠的柔情。
所以当时我问他:为什么他不能由着自己的真心?
他道:“我不可以。”
我追问他:“为什么不可以?”
“不可以就是不可以。”他声音决绝,眼神冷酷,又回我一句,“从十三年前慕容氏被灭族的时候起,我就已经失去由着自己的权利了!”
是的,如果他是慕容静霆的话,那么自从慕容氏被灭族的时候起,他的确已经失去了由着自己的权利了。
他没有多说一句,可那一句,分明包含千言万语。
不知为何,我气愤得很。
我与他坦诚相对,还屈尊被他多压过我两回,他却不顾我的感受偏偏要丢下我去寻太傅送什么死,甚至连自己的真实姓名都没有告诉过我。
若不是我天资聪颖,凡事均能触类旁通,我岂不是被他所欺所瞒甚多?
我忿忿不平地回想往事。
回想到最后,我却心惊。
因为我细细想来,他竟然从来也没有明确对我承认过,他叫阮双。
当着我的面,他叫慕容静云先妣,他叫弘熙王先皇,他甚至叫自己为“我的舅舅”。可是,他竟从来也没有亲口对我说过:“我叫阮双。”
他唯一说过的是,他的表字叫“云齐”。
雷霆静,绛云齐。
比起“双”来,“静霆”显然是与“云齐”贴切许多。
他并没有骗过我,只怕是他无法明说。
我突然觉得,他肯定一直过得十分苦闷。
我长长叹了一口气。
然后,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十分严肃的问题。
如若……如若……阮双是慕容静霆,那慕容静霆又是谁?
那个十三年前,魂断京郊山头的慕容静霆,究竟又是谁?
又一道闪电打过。
打出我一身冷汗哆嗦。
我颤抖着手摸袖子,好不容易才将那一支我在地道里捡到的阮双的发簪摸出。
斑斑泛了黑的血迹,年代久远,此刻已经全部浸润到玉色里头。
白玉乌血,厚重而妖艳,在电闪雷鸣中诡异万分,宛如这世间最最厉害最最怨毒的咒符。
周大人的话如咒语一般再一次在我的耳畔低低响起:“他和他的舅舅慕容静霆,长得一模一样。”
只一句,便乱了我纷飞思绪。
十三年前惨死在血流成河的山上的慕容静霆,才是,才是阮双吗?
雷声隆隆,沉重万分,压得我呼吸不能。
为什么要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他们甥舅两人,要这样做?
我自以为我了解他,事到如今,我才发觉我完全想错。
“哐当”。
我低头,不知不觉中我已松开了手,那块慕容静霆赐给郑子佩的翡翠令牌,就此滚落地上,铿锵呜咽一声。
我站在原地,也不拾,怔怔看着翡翠在雷雨中隐隐透出悲怆的光。
慕容静霆料到太傅要认祖归宗,所以才能想出这样一套办法,让握有天子令牌的郑子佩出手救我。
天衣无缝。
既然他能料到太傅要认祖归宗,自然也能料到太傅必然会重回当年血洗慕容皇族的山上,祭祀祖宗。
我都能料到,他不可能料不到。
当年的山,我与他一起去过。
青草葱郁滴翠,底下的泥土却是压抑的暗红色,仿佛里面藏了积怨的恶鬼,随时随地要跳出来伺机雪恨报仇。
不顾一切,就算海枯石烂,毁天灭地,上刀山下火海,也要雪恨报仇。
血凝血溅,只等着这一刻。
郑子佩说:“事到如今,他必死无疑。”
他必死无疑。
闪电阵阵,此刻压来,直接从耳里钻入,在我的脑子里横冲直撞地旋转激荡,彻底扫走所有。
然后,它们统统停住,随即又倏然炸开。
瞬间万鼓雷鸣,好像真的是要毁天毁地。
雷鸣之后便是万籁俱寂。
我站在空袤旷野,脑中苍茫一片,唯独只有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回荡四周。
好好活着。
我倒吸一口气,再也顾不得其他,拔腿就往寺庙外冲了出去。
===
官道果然被封。我只好爬荒山穿野径。
我自然不是要回京城去。
深更半夜,雷雨交加,山路泥泞,时不时有野兽的低吼。
我十分害怕。
可我已经管不了这么多。
我只凭了一个念头,一路披荆斩棘狂走。
待我赶到太傅祭祀的那一带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云散雨歇,万里清秋,半轮彩虹横挂天穹。
我并没有直接上山。能上山的路,都给官兵死死封住。
我绕过山,跑到当日山另一边的大江旁。
郑子佩让我去找船家下南疆。
我再一次寻到了当日我从慕容家秘道逃脱后遇到的那个船家。
半年不见,他的头发更少了一些。
他很稀奇地打量着我。
我知道我模样狼狈,此刻也顾不上,直接问道:“你晓得怎样才能打开秘道的封石吗?”
他更稀奇地看着我,许久后才道:“我认识一个土夫子,可以帮你问问。”
我也不晓得土夫子是什么,只催促道:“事情火急,你能不能现在就去问问?”
我需要现在就知道答案。
我无法正大光明地走上山去,唯一的办法,就是沿着慕容皇族的秘道反过来往山顶爬。
可是,那秘道在山顶的通口,当日却被他触发了机关,落下封石死死堵住了。
当日便是诀别,可惜他没有想到,我并非薄情之人。
我正心急如焚,那船家却只是不吭声。
半天之后,他小心翼翼地好意提醒我:“公子,盗墓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