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季白 by 青歌-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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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的声音更加尖利起来:'丹朱是为了救你才这样牺牲自己的啊。他那么一个人,雪似的清白,梅花似的孤傲,可以就这么毁了吗?可以吗?'
'那是他自己立下的誓,要不计代价地保你性命。如今你是君,他是臣,臣代君受辱本来就是天经地义!'
头脑里两个声音嚣叫成一片,心就象被剖开了一样的疼,可是还要笑嘻嘻地看着。
看着蒙戎撕碎了丹朱的衣服,那些片片飞舞的白色碎帛,就象死去蝴蝶的尸体,无声无息地坠落。
丹朱先还是紧咬着唇,死命地和蒙戎搏斗着,但很快,他的力气就耗光了。
象牙般白皙晶莹的身子倒在铺着大红织锦褥子的玄色榻上,细密的汗水和从两个人强行结合在一起的唇齿处溢下的津液又在上面镀上了一层暧昧的水光。
'不……呜……'
丹朱发出了细碎的悲鸣。
如果可以,请让他现在就瞎掉吧,或者让他聋了也好。
这样,他就可以不用看,不用听,也不用再痛苦下去了。
'小星星,快睡觉,明天还要起个早……乖,乖,我是乖孩子……'
季白拼命收缩着喉咙里的肌肉,努力保持着声音的平缓起伏,不敢出现一丝的颤抖。他甚至连冷汗都必须控制住,否则原六阳那毒蛇一样的眼睛立刻就能发现他的破绽。
蒙戎冲进丹朱身体的那一刻,丹朱放弃了所有的动作。他的脸侧往季白所在的方向,大睁的眼死死地盯着季白,就象要把他所承受的剧烈冲击全部盯到季白的意识里去。
那种平静的绝望甚至比先前激烈的对抗还要让季白痛苦,可是他还要用恍惚的笑容来加深这种痛苦,他甚至,不能够第二次晕过去。
窗外,原六阳沉下了脸。
7
军队,浩浩荡荡,旌旗招展,一直绵延百里。
翻过了这座山,就是祢的边境,不,现在,这里已经是祢的属地了。
季白苦涩地意识到,臧已经亡了。
随着马车摇晃颠簸的行进,窗外的景色也在变化之中。
臧河是连影子都看不见了,四周都是苍茫的大青山。天空辽阔深远,但是在这片天空下,再没有属于他的国度。
一双眼睛莫测高深地打量着他。
季白泪眼汪汪地转过头来:'手疼~~'
会疼是理所当然的,因为细弱的手腕被人用拇指粗的牛筋捆得如同粽子一般。而肇事者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又不是大姑娘头上的红绳,难道还要我编出朵花来?'
想当然尔,这个人就是我们的原大公子原六阳。
他坚持要亲自监视季白,甚至放弃骑马,情愿也窝到这又小又窄的马车里来。
季白多少猜得到他的心思,那自然是怕他觑空逃跑。
唉,他就算真的想跑,也不会挑在这种地方。虽然山高林密,藏身容易,可是象自己这种从小到大连宫门都没有出过几次的王孙公子,最有可能的两种结局就是迷路饿死或被快要饿死的野兽咬死。
更何况,还有丹朱。
想到丹朱,季白的身体轻轻一颤。顺势低下头,对着磨破了皮的手腕呼呼地吹气。
'痛痛……'
痛的是手,更是心。
眼泪滑了下来,季白也不去掩饰。或许他该感谢原六阳,给了他一个可以尽情纵横泪水的机会。
进入祢的疆界后,又连续四天的行军,终于,在这天的近午时分,他们到达了祢的国都——雍。
蒙戎挟着丹朱,行进在队伍的最前列,接受百官的朝贺与倾城的欢呼。
丹朱一身素缟,雪肤朱唇,清冷若神。他有他的风骨,纵然惨遭蹂躏,也不能折损。
祢的国风开放,男子之间不忌狎玩。青春貌美的少年,常常受到很多人的追捧求爱,也被看作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
丹朱的绝色,在各国之间早有美名。今日涌到街上迎接本国军队凯旋的人群,十个里有倒九个是抱了要一睹'臧之美玉'容光的想法的。
他们也没有失望。
'唉呀呀,真搞不懂这些人,他们到底是来迎接我们的,还是为了来看美人的。'
说这话的人,一点也没有想到自己也属于美人之列。
原六阳懒洋洋地缩在马车里,偶尔尽尽义务地向外面挥挥手,却始终没有忘记对季白的试探。
'你哥哥很受欢迎呢,戎对他的身体也好象很迷恋,已经打算封他做右侧妃了。小鬼,有没有觉得很羡慕啊?'
'好多花花……啊嚏!'
季白恍若未闻,耸着鼻子打了个喷嚏。
接下来的事,自然是封赏、庆功、安排他们这些战利品。
丹朱果然被封为了蒙戎的妃子,赐住南室殿。
季白并没有眼见他当时的神情如何——自那夜后,他就再没见过丹朱。只听原六阳说他连恩也未曾谢,抱着绿绮白衣潇潇地穿过百官而去,艳惊四座。
原六阳也要回他自己的封地去,临走时还惦记着季白:'这小子就象生在我眼里的一根芒刺,不把他除了我始终不放心!'
'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娃娃罢了,六阳,你会不会太敏感了?'
蒙戎斜了一眼好友,对他的固执难以理解。以前也没见过六阳对哪个人如此的耿耿于怀,难道臧的亡国之君真的与众不同?
想要回想一下那个叫季白的小子究竟是什么模样,可是却一点印象也没有。
这也难怪,当时他的视线只拴在丹朱一个身上,哪里顾得了太阳旁边还有颗小星粒。
'他现在的确还只是个娃娃,可是再过几年呢?戎,不可以太掉以轻心,到时或许连你我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有这么严重?'蒙戎有些不以为然:'要说利害,丹朱的机会也比他大吧?'
'丹朱我才不担心。象他那种人,孤傲源自天性,可是只要你能收服他的心,他可以为你放弃一切。你难道不觉得他最近的态度已经有所软化?不要告诉我你不是故意把南室殿布置得和他以前住的地方一模一样。'
'呵呵。'蒙戎发出低沉的笑声,'征服美人也是一种乐趣啊。'
'戎,让我把他带走吧。'
反正当初答应不杀他的人是你又不是我原六阳。
'不行。你是我的臣下,你杀他和我杀他有什么区别?'
'我只带他走,不杀他。'
'我不能信你。'
他们俩个,从小就吃在一起睡在一起,彼此身上有几根毛都是一清二楚,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原六阳打的什么主意?
两个人里,他是金口玉言,一诺千金,原六阳却一向说了不算,赖帐有理。
'其实与其你把他带到桑源去,还不如放他在这王宫里。小小泥鳅难道还能在我眼皮底下翻江倒海了?'
蒙戎这才说出自己的打算,他的心机本也不下于原六阳的。
'宫里废殿很多,随便把他丢到哪一座里去,封了大门,不许他出来,也不许人进去。他是真疯就由得他自生自灭了去;若是没疯,哼,我也有办法让他疯!'
8
好冷。
季白打了个寒噤。
这个地方叫做清凉殿,还真的是清凉无限。
院子里荒草蔓膝,青苔斑驳,散着很多的石块,仿佛是碎掉的碑匾。一棵梧桐树长得却是极好。枝叶繁盛,树桠一直伸到丈高的围墙外。
既被称作'殿',屋宇的气势自然不小。祢国王室的祖上是从北方一路打过来的,北风粗犷,宫室建筑也禀承了这种但求俨丽高大,不重细枝末节的风格。
通常殿内不分昼夜都会燃烧牛油巨蜡,以供照明。冬天则设有当地鎏铜火盆,为高深的空间带来几许暖气。
但是清凉殿里的蜡台早已朽了,火盆更是铜锈得发绿,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燃烬的灰末都干得结成了硬壳。
宫里的宦奴们是最会欺负人的。季白当初贵为王子时,因为不得女君宠爱,宦奴们也连带的不把他放在眼里,常常克扣他宫里的物资。如今他是亡国之君,祢的阶下之囚,自然更不会有人想着替他置办蜡烛,更换火盆。
空旷颓废的大殿里,就只有他一个人。
十一岁的季白,臧的新君,祢的囚奴。
季白做的第一件事是睡觉。
一路行来,原六阳始终不离他左右,使得他连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以防露出什么马脚。
这样睡觉的质量可想而知,他实在已是困得快不行了。
往靠墙的一张旧木榻上一躺,顾不得身下破棉絮散发出的腐败气味,季白几乎是刚闭上眼皮,人就已沉沉睡去。
这一睡,醒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外面太阳明晃晃的照着,晒在身上有了些暖洋洋的感觉。
季白发了会呆,便走到院子里,开始搬那些石块。
他力气小,搬不动大的,只能倚在另一块上面。正好中间还有个洞,大概是什么雕刻的凿孔。季白便拣了一根草棍插在里面,拍手笑道:'有趣有趣。'
又觉得欠了什么,扯了一把草,用尖石碾出汁来,涂在那块石板上,均匀散开,好象朵花似的。
季白又去挪了好些石块,散布在周围,嘴里还在咕哝:'父王坐这里,母后坐这里,哥哥坐阿白旁边……'
等他玩累了跑开时,任谁也无法看出,那块石板已经被季白改造成了一个简易的日晷。
原来自己这一睡,竟足足睡了六个时辰。
季白在墙根的地方用石头划了一道杠,又在地上画了些花草小人,这才罢手。
扔了石头,季白又去池塘边上看鱼。
原来在侧殿与正殿的中间,掏了一口大池塘出来,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池塘边上还有一道沟渠,似乎是与外面的水源相通的。因此虽然这清凉殿已经荒芜了许久,池子里的水却还很清澈。
两条不知从什么地方游过来的锦鲤,一红一白,正在里面你追我逐,悠然自在。
季白看着,就想起自已和丹朱来。
这两条鱼儿虽然被困于此,却还能够互相作伴,厮守一块儿。而自己与丹朱同在这异国的深宫之中,却连彼此的声音都不能够听到。
这么一想,他心里发酸,眼中几乎就坠下泪来。
一只干瘪枯瘦的手从后面伸过来,恰在此时在他肩上一拍。
9
季白唬得魂都快没了。他大叫一声,甩手挣开来就往旁边齐人高的草丛里一跳,抱着头喊:'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啊……呜咿……啊啊……'
季白战战兢兢伸出半边脸来,抖着声音问道:'你……是不是鬼?'
'啊啊……'
站在那里的人,活生生便如一个骷髅架套了件衣服。那衣服也是东补丁西补丁,脏得连原先的颜色也不大瞧得出来,唯有从式样上可以分辨出来是宫中最低等宦奴的服饰。那人没戴帽子,头发乱蓬如枯草上落了雪。他大张着嘴,咿咿唔唔地拿手指指口,又指指耳朵,表示听不见季白在说什么。
原来是个又聋又哑的驼背老人。
季白蹲在草丛里抱着膝盖偏着脑袋上上下下地瞧,然后'噌'地跳出来,拍着手笑道:'我知道了,你不是鬼,你有影子,鬼是没影子的。'他跑过去叉了腰站着,颇有些骄傲:'你说,我是不是很聪明?'他呲着牙齿笑:'我是聪明人,我是聪明人……阿白很聪明,阿白好乖……'他声音低下去,身体开始发抖,两手环着自己的肩前前后后地摇:'阿白好乖,不要打阿白……'
'啊啊……呀……'那驼背老人却不管他怎么疯颠,伸手抓住他的手腕,使力拖着就走。
'不要!不要捉阿白,阿白乖……'季白身子扭得象被人捉出了水的黄鳝,小孩子尖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