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酒间花前老by:水虹扉-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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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晴在它眼中,已经是注定会死去的猎物。
一生洒间花前老(25)
近半个月过去,静王大军仍然驻扎在狄道谷山前,却再没发起过攻击。
已是深秋,染霜的树叶随着冷风,纷纷雨落,散了满天满地。
清晨,古井旁的黄色落叶上,整整齐齐地放着一袭红衣、一套玄色甲胄。而衣物的主人,正提起一大桶冰凉井水,朝自己白皙修长、却充满了劲道力度的身体上冲去。
莫佑非抬起头,轻轻眯起幽蓝眸子,在冷冽的秋风中深深呼出口气,化做层薄薄的白雾于眼前慢慢消散。
甩了甩湿漉漉的及背黑色长发,莫佑非正要提下一桶水,却听到头顶传来悉悉梭梭的异常声响。
“出来吧,用不着躲躲藏藏的。”
莫佑非放下手中的木桶,站直了身子扬声道。
一个全身黑衣、生得英伟不凡的青年从枫树上跳下,伴着纷坠黄叶落在莫佑非的面前,有些尴尬地抱拳笑道:“莫将军,好久不见。”
“天遥,苏侍郎终于舍得放你来边关了?”莫佑非看清了眼前人后,转过坐在井沿边上,毫无顾忌地伸展着优雅修长的身体,唇边的笑容慢慢扩大,“过来坐,想不到你都这么大了。”
“莫将军不过比天遥年长半岁罢了……”
苏天遥嘴里嘀咕着。他看到佑非赤裸的身体,脸已经红到了耳根,却终究还是满心欢喜地挨着佑非坐了。过了半晌,他才想起了些什么,看着莫佑非大声道:“天遥此番前来,是得了军令,就任莫将军麾下副将一职!”
话音刚落,苏天遥就听得耳边哗哗一阵水响,然后是浑身冰凉澈骨,莫佑非已经将一整桶井水倒在了他的身上。
“莫、莫将军……”苏天遥抹了把从脸上淌下来的水,机伶伶打了个冷颤。
“哈哈哈哈……你这孩子,虽说模样威武不少,怎么见人还是这副羞答答、不干不脆的模样?”佑非伸手拍了拍天遥的肩膀,扬声大笑,“苏侍郎肯放你出来,定是近年学问武功都有长进,足以担当此职……不过,领兵打仗的话,你这个样子可不行哦。”
“不、不是这样的……”苏天遥讷讷地反驳,却显然底气不足。
莫佑非与苏天遥同年所生,今年未满十九岁。但他天纵奇才,十四岁便拜将出仕,一向是苏天遥崇敬仰慕的对像。
佑非与天遥第一次见面,是他们十五岁那年,苏侍郎四十岁的寿宴上。佑非那时形容尚小,生得又美,若不是眼神举止中锋芒锐气逼人,瞧上去就如同绝世的美女般。
天遥本就对佑非心欣仰慕,又见他如此标致人物,一早准备好的话讲得结结巴巴不说,还臊了个大红脸。
至此,自然就给佑非留下了“羞答答”、“不干不脆”的印象。
“对了,你此番前来,傅元帅未曾阻拦?”莫佑非伸手撩开面前垂着的几缕湿濡发丝,幽蓝的眼睛骤如深湖。
“依他的性子,怎会没有。”苏天遥想起当初情景,冷笑一声,“只是,他与我赌胜负,却赌输了。”
“哦,说来听听。”莫佑非偏过头,饶有兴趣地望向苏天遥。
看到佑非投来的目光,苏天遥的脸庞不由得又红了红:“他赌我……不能从囚林中活着回来。”
囚林,为天朝囚禁皇族重犯的地方,是临近牵萝边境,四面丛山包围着的一个密林。里面树木皆按八卦阵排列,机关重重,放养的野兽毒虫遍地。若非得知其中机窍,进去后便万难走出。
“那家伙,是存心在要你的命……”莫佑非的眉头轻轻皱起,“原本只知道他气量狭小、争功好利,没料到他竟狠毒如斯!”
“但是我走出来了……而且、而且……”苏天遥话说到一半,欲言又止。
“天遥,若你觉得有些话不便告诉我,就不用勉强自己。”莫佑非勾起唇角笑笑,伸手拍了下苏天遥宽厚的肩膀,站起身来,朝井旁堆放的衣物走去。
“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我此次在囚林中救出个孩子。”苏天遥急忙跟在莫佑非身后辩解,“虽说他可能是天朝皇族,但他受惊过度,什么也不记得了,而且年龄又小……真的,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一个人在林子里走了七、八天,身后还跟着匹孤狼,满脚的水泡、满身的伤,奄奄一息的样子,可怜极了……我一时也没地方让他去,就只能把他带到军营中来……”
“无论他从前是什么身份,如今什么都不记得了,不是吗?我这里,还不至于容不下一个落难的孩子。”莫佑非抓起衣裳便往身上套,“如今天冷了,想必他还没有过冬的衣裳,想着去兵需库里给他领身冬衣。”
“是!”苏天遥欣喜地望向莫佑非,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感激的话,只知道红着脸,呆呆地咧着嘴笑。
莫佑非穿好了衣裳,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
这孩子……性子倒是没什么长进,仍然呆憨的可爱。
苏天遥瞬也不瞬地望着佑非,脸红得发烫,却连眼睛都舍不得眨。
佑非佑非……你是在笑我呆憨么?你虽在战法上天纵奇才,却于旁人对你的感情上永远迟钝……需知我的这副呆憨嘴脸,只有你一个人才瞧得见呢。
一生酒间花前老26
狄道谷山牵萝军营中,甫入夜,莫佑非便摒退了随身侍卫,孤身前往新来的苏天遥副将营帐,说是有要事与其相商。
莫佑非刚跨进营帐,就看到苏天遥上前相迎,鼻端闻到一股新开泥封的土酿高粱酒香,不由得眉开眼笑:“天遥啊,难为你老远过来还想着我,”
营帐之中,摆放着一张木案两把竹椅,案上放着几碟小菜、两只青花碗和一坛开了封的高粱酒。
“嘿嘿,此番我带了五坛高粱烈酒上来,莫将军若喜欢,不妨全部带回营帐中。”苏天遥笑着迎莫佑非在案前坐了,为他斟了满满一青花碗酒。
“那倒不必,我那儿不方便,以后还是到你这儿来喝。”莫佑非端起青花碗,喝下一大口透明的醇香酒液,心满意足地长长呼出口气。
无论在哪个国家,所有临敌的军队都有严令,禁止饮酒。莫佑非身为全军主将,自然要做出表率。
但他向来嗜酒,如今两个多月未沾涓滴,听闻苏天遥带了酒来,如何能忍得住?所以,入夜后便找了个理由,支开侍卫,一个人来到苏天遥帐中。
佑非酒量甚大,而且常人喝酒多了都会上头脸红,他却是越喝皮色越显得白皙,神智思维也从未如常人般混乱,反而愈加清晰。
两人边饮边相谈,半个时辰后,那坛新开的高粱酒就见了底。
莫佑非喝了整坛酒的一大半,倒是神智清晰,苏天遥却已经有些微醺。橙红的火光烛影下,他瞧着佑非顾盼生辉的幽蓝眸子、倾世无双的容颜,一时间竟有些痴了。
“喂、喂!”莫佑非伸出手,在苏天遥眼前晃了晃,笑道,“你若不行了,就好生歇着,我这就回去。虽说明儿不用你做什么,点卯却还是要去的,到时别出了丑。”
“谁说我不行?!”苏天遥怎肯在佑非面前认输,借着三分醉意,一拍桌子,朝里屋大喊,“归晴、归晴!再拿一坛酒来!看我行还是不行!”
“是,这就来!”里间一个还显得有些稚气的声音应着。片刻后,青布帘掀开,走出个怀抱酒坛、将一身灰色土布衣服穿得干净整洁的瘦弱少年。
按岁数来说,少年的身形还算高挑,却显得过于清瘦。他虽然形容憔悴,脸上还有几道未愈合的浅浅刮伤,但眉眼面容、身形举止,无一不透着精致秀雅。
将酒坛放在案上,少年小心地抬眼望了望佑非,又如同受惊的兔子般垂下密密的眼帘,神情惶恐至极。
“你叫归晴?”佑非见他如此模样,想到他年龄尚幼却经过诸般苦难,不由得心生爱怜,柔声相问,“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吗?”
“是……除了自己的名字,还有、还有……”归晴望着地面,不敢抬眼,泪珠儿开始在泛红的眼眶中打转。
“有什么心事就对我说,能为你做到的,我一定帮你。”莫佑非伸手拍开案上酒坛的泥封,给自己斟了一满碗透明酒液。
谁料就在下一秒,归晴竟重重将双膝砸在青石地上,朝着佑非咚咚不停叩头。唬得佑非连忙放下手中酒坛,将归晴从地上扯起:“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我要找拂霭……我不知道他是谁……只记得,他对我来说,非常非常重要……”归晴被扶起来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哭得哽咽不成声。
“拂霭……应该是一个人的表字。你记得他的全名么?”佑非皱起了眉头。
归晴啜泣着,轻轻摇头。
“此事我已经查过,拂霭,是天朝前礼部侍郎的表字。”苏天遥朝归晴挥了挥手,“我不是跟你说过么……一年前,他离仕之后,不久便在野游中,遭贼人绑架杀害,尸首都未曾找到……闻他素日和静王交好,他身死之后,静王亲自为他吊唁造墓,散了大笔金银安抚其父母族人,倒是弄得风光一时。如今他的衣冠冢,还尚在江南。”
“不会的、不会的……拂霭没有死……我知道,他没有死……”归晴死死抓住佑非的手臂,手指骨节都泛了白,拼命地摇着头。
“天下表字相同的人又不是没有,归晴找的,也未必就是那前礼部侍郎。”见此情形,佑非断定归晴口中的人定是已死,却朝着天遥使了个眼色,“我这里耳目众多,平日里替你留心打听着,想必很快就能查到你要找的人。放心。”
佑非伸出手,擦去归晴满脸的泪,又笑道:“看看,就为了天遥那没头没脑的话,都哭成小花猫了。你这样子,就是拂霭,也未必就愿意看到吧。”
归晴听佑非允诺,又肯定所找的拂霭未死,不由得心生希冀喜悦。他止了泪,面朝着佑非跪下,端端正正磕了个头,然后站起身展颜道:“大恩无法言谢……归晴略通琴技,当为君遣酒兴。”
趁着归晴进屋去拿琴,佑非悄声对天遥道:“你这家伙……这孩子历尽苦楚,胸中只得那么点希望,你却告诉他所找的人早就死了……这种事情虽然最后难免挑明,但现在还是暂时瞒着他的好。对了,他通音律?”
“嗯,可能是精于此道,所以从前过往皆忘记了,只这音律还未曾忘。”天遥点点头,也悄声道,“此事,你说得没错,倒是我疏忽了……”
两人交谈间,归晴已经抱着琴和小木案走了出来。见他出来,两人连忙将话题转到别的方面去。
燃了线香,摆好琴案,调试完琴弦。归晴端端坐在席下,十指漫挑,如水般流畅的琴音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