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扇缘(出版书)作者:吉祥-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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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呀祖宗,别糟蹋衣裳,拿手绢擦不好吗?」王贵从怀里抽出绢帕,梵修逸却推开。
「不要!你也罢、其它人也好,我看了,男人绝少用手绢的!」
「可我们是下人吶!粗布粗衣,脏了也不可惜!」
「那我也穿粗布衣。」梵修逸说话还是柔而清朗的,但却透出一股坚决。他要更像男人。这些天他仔细观察了身边这些男子,正如他所想,他们喝酒用大碗,吃肉要大块,一碗冒尖的饭两三口就能呼噜下肚。男人们的胳膊筋肉纠结、衣服下结实的一块一块,哪里像他,只有一身软肉。
无怪俞立刀说他像女人,连他自己也看不过去了。奈何天不遂人愿,他努力吃努力喝,努力举木棒子,这是不觉得自己有强壮多少,该硬实的地方仍旧柔软,木棍子也还是举举就累,他也不知该怎么做了。
「王爷就别跟下人们过不去了,这几天怎么连猪头肉都吃了呢,看您是越发身子虚了,突然吃那么多,都泻肚子了,您少吃点吧……宫里精致名贵的小食您一向都尝尝就算,这山村野地的有什么好的能让您吃不停呢?」
「这……」梵修逸有些狼狈,「地方上的食物自有特色,合我的胃口,于是才多吃了些……」
「我们是下人管不了,王爷您爱怎么就怎么,只是还得顾及身子吧!皇太妃娘娘要是知道您哪里不妥,还不知道怎么剥咱的皮呢!」
王贵话刚说完,忽地一阵剧震,外面呼啦拉此起彼伏地大叫,说是马车陷泥坑里了。
原来他们正走到一坐山下,前两天刚下了一阵急雨,山路泥泞难行,马车就陷入了一个大泥坑里,马拉不动,需得人把马车抬出来。
梵修逸立刻下了车,看张三李四一群人正吭哧吭哧抬车轮,于是也双手挽袖加入阵营之中。
「哎哟王爷啊!您这是要干什么?」王贵哭丧个脸小声说着,一手拉着梵修逸的衣服后面,奈何主子不理他,而其余人等一心抬车,也没注意有个王爷混了进来。王贵只好向前跑了一段,找到打头的俞立刀哭诉。
「俞大侠不好啦!」
俞立刀自然认出是梵修逸身边那个伶俐小太监,看他红着眼睛叫他,于是下马听他说话。
「我们王爷的马车陷泥里了。」王贵抽噎地说。
「自有人会去推,担心什么?」俞立刀不解地看着小太监。
「是呀,有人推着呢!」王贵点头。
「那你找我做什么?」
王贵擦擦眼睛,跺跺脚:「咱们王爷也推去啦!我叫他别推,他也不听,这不正拿肩膀扛车轮呢!」
王贵心想我这不是太着急才说不出来吗,您快些去把我们王爷扯开吧!就看眼前身影一闪,俞立刀人就没了,只有一声怒吼震得他脑袋嗡嗡响。
「这家伙是得失心疯了!」
黄呼呼的泥脏了锦缎的衣,树上落的残水湿了软亮亮一头发,额上冒着汗,细默修长的手握了硕大的车轮,一边肩膀还顶在车轮上用力向前顶,嘴唇紧抿,几乎没咬碎了银牙。
俞立刀眼中混在人群里的梵修逸,就是这么的一个模样,叫他直想冲过去把这家伙给拎出来。
他这段时间做的事已够离谱了,可他没想到他会离谱得去做这样下人做的粗活。梵修逸怎么看也就是个娇滴滴的小王爷,哪怕就算他俞立刀小瞧了他,可他也着实不是适合做粗事的人不是,
生来衔了金汤匙,就该穿锦衣吃玉食。他吃喝乱来就罢了,可这么折腾自己的身子又是何苦来哉?
他正要过去,就看马车出了泥坑,人们欢呼雀跃地站了起来,不料马车却又咯吱咯吱地向坑里滚去。
而在那马车滚去的方向,梵修逸正一腿陷在泥里,举着手擦额上的汗。
好累,他眼都花了!这几日里吃得太多,肚子却不肯配合,每天咕噜咕噜闹着泻肚。昨夜里他在客栈如厕都有十次之多,难免腿酸手软。
可这样的时候最合适表现得像个男人不是吗,他不想……俞立刀再弄错了他是男是女了……咦?明明马车已经推离泥坑了呀,怎么会倒着滚了下来?他得让开……可腿不听使唤,插进及膝深的泥动弹不得了。
梵修逸以为马车会滚下来压着他了,不只是他,旁边所有人都这么认为。马车沉重,他又逃不开,这旁边的人再眼捷手快也反应不急,眼睁睁看着马车滚向梵修逸,有人发现那是仪王爷,吓得大声叫了起来。
就听得碰地一声,滚落的马车竟猛地向前一窜,整个贴着地皮被推了出去,惊得前面拉车的马唏聿聿乱叫。
梵修逸愣神站在泥坑里,一直到脸黑如乌云罩顶的俞立刀冲到坑边捏着他的肩把他提溜出来。
「你把马车击开了?隔空?」
梵修逸略略崇拜地望着俞立刀。生为皇家儿郎,虽然自己不能学,但身边擅武的人却不少。如此深厚的内力是少见了,他分明是用气劲推开马车的。
他又救了他了,第二次……
俞立刀也不说话,黑着脸点头,随即将这还滴着泥的小王爷拦腰抱起,直冲上山去也!
王贵连滚带爬地跑回来时,俩人早已没了影儿,而在场的人只是摇头。
他们只晓得俞少爷救了小王爷,至于他抱着王爷上山做啥去了?他们也不晓得啊!
一个是王爷,一个是王爷专门要来的贴身护卫,他们哪个也管不着!
第六章
「梵修逸!我受够你了,大家一起不活了!」
梵修逸讶然地看着俞立刀抓乱了头发,在他面前走来走去。一刻之前他抱着他跑上山来,一直跑到这小溪旁边才放下他,叫他把鞋和脚洗净,他乖乖照做了,就看见这男人把自己弄得蓬头鬼一样来回走动,直走得地上的泥都被带起一层,他才开始说话,而说的还是这样一句让他不晓得如何回答的话。
「我……我们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他不记得有冒犯俞立刀,到是俞立刀对他有救命之恩……
「你笨蛋啊!我是你的什么?」俞立刀猛地转脸贴近。
「贴……贴身护卫……」梵修逸小声地回答。他一定要靠这么近才能说话吗?从第一次见面,他们对话时就总是靠得这么近,近得他可以看见他脸上最细微的地方,甚至他新长的胡子茬儿……近得……让他心里扑通揽通地跳。
「这个贴身侍卫是你要的,仪王爷!可你在做什么,你有点为人主子的自觉吗?王贵在替你担忧,你却去做下人做的事?这不算,要是我来不及赶到,那马车就把你的西瓜脑袋给压没了,你脑子里是什么,草包还是面糊糊?好端端你做你的王爷,和下人抢什么?他们靠这个吃饭的,我的王爷,我的小叔叔!!你出了事,我这贴身侍卫还不给绑起来砍了脑瓢给你殉葬?这么大个的人了,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俞立刀一口气劈里啪啦把自己的郁闷全数说了出来,随即他就后悔了。他就是这样,一生气就管不住嘴。不过想提醒梵修逸好好照顾自己,不知怎地话一出了嘴就夹枪带棒起来。
俞立刀急忙退开看一些看梵修逸,就见着那人呆呆默默地站了一会,摇晃了身子,伸出一只手扶着额,颤抖着嘴唇开了口。
「纵然是我伤了死了,定不会让你为我殉葬……便都是我自己的错,不怪谁……不怪谁……」
梵修逸呆呆地反复念着,一个站不稳向前跌去,俞立刀立刻把他接在怀里,伸手探他的额。
啧,滚烫滚烫的!难怪他觉得梵修逸的回话一直不着边际稀里胡涂,这一定是他吃太多坏了肚子又趱泥的结果。昨天就见他老跑茅房呢,山上风大湿气重,王贵说他身子原就虚得很,这么一折睛果然是病了,他就奇怪他再弱也不能连拔腿出泥的力气也没有……
「谁也不怪……」梵修逸还念着,挣扎着想站起,俞立刀自然不让,把他热热的身子按贴在自己身上。
「放开我,我什么也是做不好……做不好母妃要的皇子,做不好王爷,连想做个男人……也做不来,还空让人为我担忧,王贵……还有你……」梵修逸拼命忍着泪,克制着咬住嘴唇的习惯,他不能这么做,他又错了不是吗?所以不能再惹他生气了,一出了宫,他就真是一无是处……
俞立刀一手搂着梵修逸坐在一块大石上,把他的腿拉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褪上,另一手扯下自己袍子一角,在溪里沾湿了放在梵修逸额上,可梵修逸却推着说不要。
「小叔叔,别闹了!你正烧着呢!脑袋开始晕了不是?平日里对着我你哪里有这么多话说?」心里不由得拿梵修逸酒醉被他当色狼那次和现下里做比较,俞立刀发现梵修逸脑袋胡涂话就多,还真是个令人好笑的习惯不是吗?平时里连放屁都要思量的人,这时候却什么都说了。
「我烧着呢?不……不能又让人为我担心了,王贵……」
「给我把那小子丢到南天门去,在你身边的是我,为何不叫我的名字?」方才就排在他前面,现在又占了他的地方,他心里可对王贵老实不爽快了起来。
「不……不成,他是伺候我的,你……你是侍卫……」梵修逸泪眼模糊地分辩两个身边人的不同之处。
「得了得了,说起来你是我小叔叔,我是你乖侄儿,我比他关系更近不是?你就放心了使唤我吧!真是怕了你……何必弄得自己一身的病。分明是金玉身的王爷,为什么学别人大口吃肉喝酒灌米饭?还推车……」
这话倒更像说给俞立刀自己听的。他不知道梵修逸为什么敞这些,心里的疑惑一直解不开。
本来么,王爷就要有王爷的样子。梵修逸或者有点呆,但听爹亲说他算是当朝最聪明的王爷,怎么偏偏要做这些傻事?
「我只是想更像个男人!张叔,李叔……还有你……你们很强壮,和我不同,也更有男子气概。我不如你们,这是事实不是吗?如果不是这样……你也不会把我认做女子,对我……对我……我……我不想你再当我是女人……」
梵修逸用手撑在俞立刀胸瞠。
怪了!今天说话怎么如此顺利?他的脑袋似乎有点不像是自己的,想什么,就能说什么,莫非嘴巴也不是自己的了?
他伸手,摸摸嘴唇,又迷糊着眼看看俞立刀,忽然嘿嘿一笑。
「今日我没咬嘴了,不像女子是吗?」
梵修逸说完,眨眨泪水迷茫的眼。
俞立刀心里咯登一声,仿佛有什么,随着梵修逸的话,掉了下来,实实地扎根在了胸腔之中。
那东西伸展出根须,捉牢了他的心肝脏器,轻轻抽搐,就令他微微地疼。那是什么?他问。而他却切实地感觉自己知道那是什么。是,他一早巳知道了,只是掩盖着它,让自己装成不了解的模样。
他对梵修逸的注目、梵修逸在他心中的牵扯,早已在内心里书写得昭然若揭了。只是,他不肯承认自己和纨裤子弟大少爷一样有那般可笑的嗜好,男人喜欢男人……忽地记起青楼姐妹与他谈到此事时的一句话:
「千变万化,不过一个情字,只揪心刺骨、时喜时怒,只为着那人时候,便是爱了,其余的,又有何妨?」
是啊!其余的,又有何妨?
俞立刀侧身,面对了那扑簌的一对如蝶的长睫,轻抬起那小巧尖削的下颌,拇指温柔地抚在细腻肌肤之上。
「梵修逸,你从来也不像个女人。」
说完,他的唇覆上他的,这一次的吻,柔和如他们身后缓流而过的泉水,却又坚定得像那泉水抚慰之下的青石。
梵修逸微微地动了动,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些。
他觉得自己的身子很滚烫,而身下的床铺冰冰凉感觉刚刚好,舒适非常。他轻轻地呻吟着,掉转身子,整个人呈趴姿伏在褥子上,这床铺比他平时睡的略硬一些,但厚实,令他安心。
仿佛在什么时候曾睡过这褥子呢?只是那次隐约记得是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