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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部分

平生相见即眉开-第37部分

小说: 平生相见即眉开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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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琴声骤停。
  “我?嫁人?”瑾夏儿指了指自己。
  陆沉点了点头。
  “嫁谁?”
  “嫁我。”陆沉平平淡淡的回答。
  瑾夏儿愣了好久。
  渐渐地,在心中却有了些许眉目。
  她抚着梨花木的靠背椅,轻轻问道,
  “莫不是,皇上要给殿下赐婚了?”
  陆沉点头道,“正是。”
  “是哪家的姑娘?”
  “姬元凯的女儿。”
  “那可是个才女。”
  “所以更要不得了。”
  “我是个妓/女,就要得?”
  陆沉放下手中的茶杯,淡淡道,“我爹还不是娶了我娘。”
  瑾夏儿摇摇头,仿佛自语般,“那不一样。”
  她还记得的,在自己很小的时候,陆长归一边教她抚琴,一边给她讲那些个陈年旧事。
  李召对陆长归说要娶她。
  陆长归笑道,你连把我赎出来的钱都不够。
  李召说,我再多卖几幅画应该就够了吧。
  陆长归笑着摇摇头,不够。
  那……我把沁春阁里的藏书全卖了。
  不够。
  再加上我这十年来收集的所有古董。
  不够。
  嗯……那就再咬咬牙,王府也卖了。以后你我找个乡下隐居也好。
  还是不够。
  好吧好吧,那我把自己也卖了,这下总行了吧。
  不够不够。
  李召忽然笑了,他点着陆长归的额头,“你这姑奶奶,越来越难伺候了。”
  陆长归一个挑眉,“嫌我难伺候,那您今后就不必来了。”
  李召无赖道,“我偏偏要来,而且我还不赎你了。我们就在这烟柳之处耗一辈子,看谁耗得过谁。”
  “我何必与你耗下去?”陆长归笑道,“喜欢我的人多了去,王侯将相随便挑。”
  “哎、哎、哎,你这个人怎么说话越来越毒了,你再这样我可真的不赎你了。”李召着急道。
  “你不赎就不赎嘛,我何时说过要你赎了?”
  “这、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是这辈子都不会赎你出来了!”
  之后,李召果然一辈子都没赎过陆长归。
  ——第二天,他就千金散尽,买下了整座凤鸣楼。
  再后来,李召成了皇帝,却仅仅是个傀儡。亲朋好友死的死、逃的逃,最后只剩下了个陆长归。
  陆长归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懦弱?
  李召说,不然我还能怎么办?
  陆长归说,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李召苦笑道,那我可就真的死了。
  陆长归小声自语道,死了就死了呗,你若先死,我就后死。
  后来的后来。
  陆长归替李召死了一回。第二回,李召也死了。
  这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即使是记得的人,也不过是记得些只言片语罢了。
  陆沉披上重墨色的披风,对瑾夏儿道,“后天会有人来接你。”
  瑾夏儿摇头道,“不行,我不嫁。”
  “这由不得你。”
  瑾夏儿道,“你娶了我,别人肯定是要笑话的。你看,我出身不好,长得也不好。”
  “你别出去见人不就好了。”陆沉回答道。
  于是这个恶毒的回答把瑾夏儿姑娘噎住了好久。
  “但,你也可以随便娶个漂亮女子呀。”瑾夏儿又说道。
  “谁知道是不是李阖派的奸细?”
  “那就找个高门结亲好了,门第高的女子心气也高,定不会是奸细。”
  “高门?再高的门还不是李阖门下一条走狗?”
  “那总之、天下有这么多女子,聪明的、漂亮的、配得上你的、一心一意喜欢你的……一定会有的。你何苦,偏偏来为难我?”
  “我不是只认识你一个女子么。”扶着门的手轻轻放下,陆沉背对着瑾夏儿说道。
  即使只为权宜,也至少……想找个自己认识的。
  瑾夏儿沉默半晌,
  “那殿下,我若嫁了你,今后还能改嫁吗?”
  “不能,那时候没人敢娶你的。”
  瑾夏儿笑着、仿佛自语道,“李鹤松呀李鹤松,枉我从小对你这么好,你却要误我一辈子。”
  陆沉愣了一下。
  良久,他轻叹一口气。
  “你若是真不愿意,就算了。”
  说罢,拂袖而去。
  瑾夏儿喊住他,“殿下。”
  陆沉回过头来看着她。
  瑾夏儿忽然问道,“殿下,你从前那个妻子是怎么死的?”
  “上吊,算是被我逼死的吧。”
  “那我若嫁给你,会不会也有上吊的一天?”
  陆沉想了想,“那可不好说。”
  瑾夏儿无奈的笑了。
  “殿下,你连个台阶都不给。”她说道,“好了,不管怎么说,我愿意嫁你了。反正就凭我这长相,也没人肯赎出来。在王府还是在凤鸣楼,哪里不是一辈子。”
  可是,瑾夏儿心里却不是那么想的,哪有一个女子,不希望遇到一个有情郎,与其相持相依、白头偕老?
  可惜,她觉得自己这辈子大概是遇不到了,陆沉也遇不到了。
  但是,她哪知,人生峰回路转,几起浮沉。看似断壁残垣,却是柳暗花明。
  人呀,总是这样心急,不给时间一个解释的机会。
  他们都自认为是命苦的人,一生黯淡、且前路险恶。
  殊不知,前方却是一场繁花似锦、荡气回肠的好戏在等着呢。
  她会遇到的。而他,已经遇到了。
  陆沉离开了夕晖阁。
  瑾夏儿答应嫁给他,但是说要好好的嫁给他,后天未免太急,以后会遭人笑话的。要尊六礼才作数。
  一纳采、二问名、三纳吉、四纳征、五请期、六迎亲。
  忙活下来要一个月。
  陆沉答应了。
  走到凤鸣楼主楼处,原先的纷杂的丝竹之声全都听不到了。
  能听到的,是一个男子的朗诵声。
  据鞍长太息,泪下如流泉。
  系马长松下,发鞍高岳头。
  挥手长相谢,哽咽不能言。
  浮云为我结,归鸟为我旋。
  我欲竟此曲,此曲悲且长。
  ……
  这首诗,悲伤凄切,一字一句仿佛是刻在了骨子里。
  一段念白在凤鸣楼回荡着。
  陆沉脑子一翁。
  他几乎是冲上凤鸣楼二楼的。
  诗,是一个书生朗诵出来的。然后他转头问旁边的白衣少年,“怎么样,画出来了没?”
  白衣少年愁眉苦脸的摇摇头,“你写给我看看吧。”
  白衣服的少年正是贺平安。
  事情还要从头说起。
  话说书馆的生意是越来越不景气了。伙计们出的主意,让贺平安天天到凤鸣楼去画美人。既然画不出春宫图,那就画一卷美人图也算无伤大雅。
  美人图还是很有销路的,就和明星海报差不多一个性质。
  比如说凤鸣楼的头牌姑娘名叫/春江,春江姑娘是个冷美人,天生的不爱笑。于是就有那些子富家公子千斤买一笑。
  平安天天蹲守在凤鸣楼里,想要看看春江姑娘长什么模样。
  蹲了好几天,也就在某一次打烊的时候见过春江姑娘露了一次脸。
  他凭着印象画出来春江姑娘的样子,也算是八/九不离十……笑容当然是自己意淫出来的,也不知春江姑娘笑起来是不是这样,不过没关系,反正也没几个人见过。
  平安晚上把画好的画刻成雕版,然后印他个几百张,第二天伙计们就拿出去卖。比卖书挣钱多了。
  之后,平安又画了许多美人图,几乎凤鸣楼的姑娘都被他画了个遍。
  再后来,那些来凤鸣楼的风流才子们就发现了每天都会有一个小孩来画画,甚是有趣。
  才子说道,“你画美人儿有什么用?画得再像也就只能算个匠人罢了。”
  贺平安无辜道,“我本来就是个木匠啊。”
  才子道,“来来来,我给你五十文,你给我画一首江平曲。”
  “江平曲是首歌,歌该怎么画啊?”平安问道。
  才子笑了,“这就是我要考你的地方。”
  五十文可不是小数目,贺平安心想。
  于是,他认认真真的听着那歌女唱着江平曲,边听边画。
  先是一片岸柳,随微风浮动。再换浅墨,一排芦苇勾勒出来,下面的白纸便似一条江河了。
  最后,再点小小一叶扁舟,便见天地之悠悠。
  才子称赞是好画,又拍拍脑袋夸他有灵气。
  平安嘿嘿嘿的傻笑。
  才子数都没数,给了好几串铜钱。
  平安收起画材,蹲在小角落里,认认真真地一串一串数完,然后开开心心的回书馆去。
  一路上蹦蹦跳跳,铜钱在腰间叮叮咣咣。
  后来,许多人都会来找平安画画。
  那些个文人墨客,一本正经的提出各种刁钻要求,又是诗词又是字谜的。
  他们都是无心乱提的,小平安可是认认真真当回事的。无论多奇怪的要求,他也要绞尽脑汁的画出来。
  然后,众人看着他耷拉着眉毛,愁眉苦脸、苦思冥想的样子,就觉得好笑,仿佛得到了乐趣。
  贺平安不知道自己只是人家的一个乐子罢了。
  人家冲他一个假笑,他便还一个真心实意的傻笑。
  可是这天,陆沉就站在门牙前,看着这衣冠满座,个个悠然自得,或饮茶欢笑、或与那姑娘打着诳语。
  皱起眉头。
  还记得那时,有多少潸然泪下?
  没想到,时隔十五年,自己再听到扶风歌的时候,竟是有被人这样轻轻巧巧的念出来的。
  于是他找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下。自斟一壶,冷眼旁观。
  “这可是天下最好的一支曲了,你画不出吗?”那书生问道。
  平安嗫嚅道,“哪有曲子呀,你只是把词念出来了。”
  “单单是词,意境已经够了的。况且,这扶风歌早就没人会弹了,十多年前便成绝唱。”
  “绝唱?没人把谱子记下来吗?”
  书生摇头道,“唱着曲子的人,名叫陆长归。据说是性子极为古怪的一个女子,她一生中唱这扶风歌的次数也没超过十回。听过的人都叹这是天下第一曲,却没一个想起来应把这曲子记下来。后来陆长归病死了,这曲子也就失传了。”
  书生这么一说,在座的许多人都感叹道可惜可惜。
  只有陆沉冷笑,心道,人有心的话,曲子哪里会失传?
  人死了,才会被捧得那么高。
  况且,被摁着头灌下的毒药,怎么能算作是病死?
  “这扶风歌,在下十多年前有幸得以耳闻。”说话的是一位年过四十的大人,身着一件枣红色绸衫,身材很胖。
  他这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望着他。
  “曹大人,可否给在场诸位来讲讲?”有人道。
  胖大人笑着摆摆手,“这等三生有幸、千载奇遇,我当为自己好好留着,才不讲给你们这帮凑热闹的听。”
  众人笑谀他,“你不讲我们还不稀罕听了呢。”
  最后,胖大人指了指贺平安,笑道,“来来来,我呀,只讲给你听。”
  “我?”贺平安指了指自己。
  胖大人点点头。
  贺平安放下纸笔,兴冲冲的跑过去。
  因为胖大人说只讲给贺平安一个人听,于是两个人凑的很近。脑袋几乎靠到了一起。
  陆沉在坐在远处一角,冷冷看着。
  他虽然听不见那个胖子在说什么,但是他却知道,那个胖子说的全是瞎话。
  这人根本就没听过扶风歌。
  当年听过扶风歌的人都是有来头的大官,无权无势的,连陆长归的面都见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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