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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折桂记-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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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通笑道:“我那是使诈的。”见四下无人,便凑近了非业耳朵,悄悄道:“我拿那盅子的时候,盖子挡住了手指,便将四个骰子都拨成了一点朝上。然后摇盅子的时候,手底下有分寸,你听着热闹,其实只有一个骰子顺着边团团乱转,并不翻身的。”这把戏说来简单,手法却须极其伶俐,揭盖、拨骰、摇盅一气呵成,方不露破绽,陆通从小到大,也不知练了几千百次,才有今日的成就。说了这话,不禁有些得意,心道:“小鬼武功比我强,见识比我多,论到这骰子骨牌里的功夫,可就及不上我了。”
  
  又道:“我这本事,骗骗寻常商贩,白拿个几十贯钱的东西还行。真到了大赌场里,人家一看我手势,便知道我是出老千的。因此当真要发大财,还得你老照应。”
  
  非业听到最后一句,道:“一提到钱,你便规矩起来。不如咱们立个规矩,你再说话放肆,我便从你那五十万两银子里扣钱,一个字……便算十两银子好了。”说到这里,眼中不禁露出笑意。
  
  陆通见他说这话时口角微翘,一双乌黑的瞳仁中幽光流转,仿佛要滴出水来一般。突然之间,心中便似给猫儿爪子挠了一下,痒痒地不得抓寻:“这小鬼为甚么生得这么好看?娘的,他要不是脾气这么坏,下手这么狠,老子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亲他一亲再说。”
  
  非业过了一刻,不听他回嘴,微感诧异,转头向陆通看了一眼,道:“你不是嚷嚷了几日,要去寻姑娘们取乐么?我现下不用你陪,你去乐你的罢。”
  
  陆通笑道:“这小地方的庸脂俗粉,小爷才看不上眼。再说,又有哪个堂子里的花魁娘子、红倌人,及得上你一分颜色?”
  
  他说了这一句话,满等着对方一拳一脚招呼上来。非业目光中怒气稍纵即逝,却不动手,说道:“这一句,扣你一万两。”
  
  陆通一怔,随即会意过来,惨叫一声,道:“才说了一个字十两的!”非业不理他,快步向前便走。陆通一面提气急追,一面道:“五百两罢……一千两好不好?”心中却道:“古人说‘千金难买一笑’,小爷我花一万两银子买一句讨便宜的话,那也没甚么了不起。”
  
  




9

9、第七章(上) 。。。 
 
 
  两人回到正街,陆通又在市集上买了些东西,这才向那家体面客栈走来,要了两间上房。将随身所带之物安置了,陆通便将非业的袖子一拉,笑道:“时候还早,不忙着吃饭,咱们先去喝一杯如何?”
  
  非业摇头道:“我喝不得酒,你去罢。”陆通笑道:“不喝酒,那便去茶坊。咱们赶了这许多路,一路上都没甚好玩儿的,这时便没‘荒鼓板’来,去听段书也好。” 他常年在江宁府、开封府这两地厮混,生平最喜热闹繁华,勾肆瓦子里甚么说唱、评书,乃至杂耍百戏,没有他不爱的。先时在街上闲逛之时,早看见了本地的几座茶坊酒楼,内中隐隐透出丝竹之声,不禁心痒难搔。
  
  非业不知甚么是“荒鼓板”,毫无兴趣,然而见陆通一脸雀跃期盼的模样,不知如何,拒却的言语竟然不能出口。半晌方道:“只坐一会儿,吃了晚饭就回来。”陆通大喜,欢呼一声,拖着他袖子便往楼梯口走。
  
  两人进了一家茶坊,刚刚进门,便听得一阵悠扬乐声,伴着许多人的叫好喝彩,煞是热闹。陆通展目看去,这茶坊里竟然满满地坐了五六十人,心道:“非年非节,这里生意倒好。” 拉着非业,找了个座儿坐下,点了一盅柑叶茶。
  
  但见大堂中间一个女子,盈盈二八年纪,打扮得花枝招展,正唱道:“……清明后,风梳万缕亭前柳。……拂拂面红如著酒。沈吟久,昨宵正是来时候。”歌喉娇嫩,说不尽婉转风流之意。
  
  陆通将眼一溜左右,见东墙上钉了一列十来枚描红绘翠的木牌,笑道:“原来这等小地方,也有点花牌的。”所谓“点花牌”,乃是当时京都高等酒肆茶楼中的行例,将一干听召陪饮、琴曲助兴的女子名牌列出,任由顾客挑选。也有那卖艺不卖身的,也有那一曲完毕,两下里有意,便好去那永巷幽曲春风一度的。
  
  这时候陆通听那女子唱的是一曲周邦彥的《渔家傲》,其时清明过后不久,正是应景。却见她眼波流转,桃腮含春,悄悄便向非业道:“这个是个挂灯笼的。”
  
  非业睁大了眼睛,显是不明其意。陆通见他光景,肚中暗暗好笑:“小鬼头甚么也不懂。嗯,他从小便练那‘僵尸功’,想必还是个雏儿。这等所在,只怕他白活了一百多岁,也没经历。”
  
  一曲完毕,四下里彩声雷动,又有人笑道:“好个‘拂拂面红如著酒’,可惜这里没酒,请不得你。”那女子盈盈含笑,裣衽为礼,将香帕半遮着脸儿,却暗暗飞了一个眼风过去。陆通大乐,这等场景,他在两府原是见得惯了,一时宛然生出他乡故知之感。
  
  正要也凑趣说几句调笑的言语,忽地觉得手背上被人轻轻碰了碰。非业在他耳边道:“这座茶坊只怕有些不对。” 陆通微微一惊,道:“怎么了?”非业道:“这些人十有八九,都会武功。”陆通向周遭茶客看去,见众人或作商贾,或作儒生打扮,又有十来个少年衣饰华贵,便似是富家官宦的子弟出门游玩一般,一眼看去,也看不出有甚异常之处。
  
  陆通知非业武功卓绝,所见想必不错,正要答话,却听角落里小钟叮地一响,那艳妆女子退了下去,慢慢踱上来一个老者。这老者满脸皱纹,腰弯成一个虾米一般,手里提着一把黑黝黝的胡琴。陆通心道:“好好的小娘儿唱歌,谁要看你个鸡皮驼背的老头子!”
  
  周围众人原本闹嚷嚷地,那老者一出现,却倏地静了下去。一人道:“姜利口,你一向发财,如今生意又做到这里来啦。今朝又有甚么掌故要说?”
  
  陆通听得“姜利口”三个字,再瞧瞧那老者装扮,不由得恍然大悟:“原来这老头便是那个有名的说书人姜道全。听说这人专说些武林里的秘闻隐事,居然活到了这把年纪,还没给人杀了。”
  
  那老者姜道全笑道:“饮马川的杨赛兴杨寨主,亏你还惦记小老儿的掌故。小老儿肚子里这些旧掌故,这些年颠来倒去地说,是个人都听得腻了。倒有几桩新鲜故事,虽无甚惊天动地之处,却是对时应景,聊以供茶解酒,却不知各位爱听不爱听?”
  
  众人静默一刻。西首一人道:“姜老儿,你莫要卖关子、兜圈子,谁不知你的故事不是白听得的,哼哼,‘铁琴铜板,利口烁金’,要的可不便是黄金?爽爽快快,开个价钱来罢!”
  
  姜道全笑道:“白河帮的邓不弃邓帮主,你还是这般直来直去的脾气。” 他见到一人,便随口道出名姓来历,倒像是这些人都是他下帖子请来的一般。陆通不禁心中打鼓:“不知这老鬼认不认得我?”向非业看了一眼,却见他神色淡漠,于那姜道全的话似乎全没听在耳里。
  
  姜道全竖起了三个枯瘦手指,说道:“如今便是三桩故事:头一件,江南某名家子弟的下落;第二件,某处英雄大会的彩物;第三件,江宁府某户人家办的寿宴。三回合成一书,却不拆开零卖,每人盛惠一百贯。”便有个垂髫小童托了个木盘出来,笑道:“诸位遮莫见怪,人家的书是说完了才收钱,咱们的规矩却是倒过来,先收了钱,才好开说。”
  
  一名身着锦衣、富商模样的人嗤道:“一百贯听一回书,这老儿莫不是想钱想疯啦?”那小童笑道:“既如此,大爷外头请便。”那人奇道:“这茶坊是你家开的?我偏不走又……”一语未了,旁边一人啪地将腰间佩刀抽出了半截,喝道:“你走是不走?”
  
  那富商吓了一跳,转头见左右十余人一齐向自己怒目而视,登时气怯,道:“走便走,爷很稀罕你这地方么!”将茶钱望桌上一丢,匆匆走开。跟着又有几人结账离去,大多数人却仍留在座上。那小童过来,一五一十地收钱,陆通也往那盘子里丢了张两百贯的纸钞。
  
  姜道全笑着作了个揖,道:“多谢众位捧场。小老儿这便开说啦。” 
  
  忽听得门外一人扬声叫道:“姜先生略住一住,这里还有两位客人,下马这就来了。” 跟着门帘一挑,一前一后,走进来两个青年男子。姜道全向那先头一人瞧了一眼,笑道:“原来是岐山派的池彦之池掌门,竟也来捧小老儿的场,当真有幸之至。”
  
  陆通见那人面色苍白,若有病容,正是不久前在魏国公府见过的池彦之,心中一惊,慌忙低下头去。幸而池彦之只向姜道全点了点头,便在前方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却是背对着陆通。跟在他身后的乃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公子,姜道全笑道:“这一位公子好生面善,小老儿眼拙,却是不认得。”
  
  那人含笑道:“本便是江湖上无名小卒,不劳先生挂齿。”说着便也坐了下来。
  
  姜道全微微一笑,摘下腰间响板,轻轻一甩。寻常说书用竹板或木板,他这两片却是精铜所制,仓琅琅一阵响过,便道:“这头一件故事,乃是姑苏集闲庄俞庄主的内侄俞敏,前些日子在汴京城外百里,盘西镇上,一命归西。”
  
  陆通心中惴惴,想道:“这老鬼消息好不灵通。咱们从盘西镇出来,路上不曾耽搁一日,也才赶到这里,他却已经知道了。” 跟着便想:“池彦之这会儿可千万莫回过头来,否则见到死人复活,戏法就立刻拆穿了。”
  
  便听厅堂东首一人低低地“啊”了一声,道:“俞世侄已经不幸故世了?”姜道全向声音来处一望,笑道:“湖州落鹜居的韩忻韩七爷,你是俞庄主的好朋友,估摸着再过几日,便可接到集闲庄的报丧书信了。”
  
  韩忻点了点头,道:“却不知俞世侄如何身故?”姜道全道:“发现尸首的,乃是镇上居民,如今已经上报到了知事府里。俞公子身中十二剑,剑痕轻薄,削口锐利,据方家言道,乃是死在了金乌堡‘阳歌天钧’剑法之下。”
  
  此言一出,人群中“轰”地一声,登时纷纷议论起来。金乌堡乃是河北武林第一大派,其时门人子弟不下千人,声势之盛,隐隐然便有同河南少林寺作分庭抗礼之像。集闲庄却是江南武林世家,传承将近百年,在江湖中素有威望。如今众人听说俞敏被杀,无论是否关己,都不禁心中惴惴,忖道:“当真是金乌堡与集闲庄结下了这等仇怨,江湖上可要不太平了。”
  
  陆通心道:“俞敏明明是死在那个鬼教掌旗使的竹哨下,这老鬼怎么却说他被金乌堡的剑法所杀?倘若老鬼说的不差,则必是那一日咱们走后,有甚么人在尸身上动过了手脚。多半就是那鬼教里的人物。”又想:“俞敏好好的集闲庄弟子,怎会去入了那个鬼鬼祟祟的邪教,唯命是从,当真是奇哉怪也。”
  
  姜道全等了一刻,待得众人议论声稍歇,续道:“这第二桩事情么,离现下还有些时日,小老儿却藏不住话了。”呵呵笑了两声,道:“大伙儿想是已经猜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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