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经年(完结)作者:九雪掌柜-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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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洛朝门里看去,只见一人靠着廊柱坐在地上,从身形上看,十分瘦弱。身上披着一件黑色连帽大衫,全身上下几乎被裹得严严实实,遮住了大半的脸,也分不清是男是女,只露了一点点的下巴,上面有一个突起的血红脓包。隔太远,殷洛看不仔细,便走近了,伸手试图拨开那人身上的遮挡。不料那壮汉突然推开青年冲过来,对着殷洛破口大骂:“哪里来的腌臜小子!别碰俺媳妇!剁了这副爪子喂狗信不信你!”
殷洛吓了一跳,好在有楚齐拦着,单手在那壮汉肩头一拍。那壮汉顿时蔫了,捂着肩膀直哼哼。他懒得去理,直接一把掀开罩在那人身上的大衫,动作迅速又不失小心。那人面色蜡黄,双目紧闭,意识不清。额上,脸颊,脖颈上,布着很多突起脓包和水泡。
“妈呀!是天花!”人群中突然爆出一声大喊。顿时,四周一阵暴动,围观人群皆四奔逃散,一时间尖叫怒骂声哀嚎声不断。殷洛瞬间回忆起之前在茶馆的一幕,与现在之势有些相似,心里登时打了个突,激出一身鸡皮疙瘩。他强自稳住心神,仔细检查起那人的病势,期间不时问那壮汉一些情况。那壮汉一扫之前的霸道强势的气焰,竟缩手缩脚起来,直往楚齐身后闪。末了,殷洛松了口气,随后不禁破口骂道:“哪个没长眼的?!天什么花啊!害老子吓一跳!”应该是一般的时疫之症,不过他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忙让连初差人将那人抬进医馆。那个青年还在一旁愣愣的,被连初一把拽了进去。
殷洛一步步走到那壮汉面前。方才的问了一番话,也大致了解了事情的始末。这壮汉与他媳妇,原是住在菁州近郊村落。那女子在四日前开始发烧不退,呕吐不止,全身还起了许多红疹子。那汉子便带着她进了城,到最近的正明堂瞧病。那几日连初专心为乔若依诊病,便没去坐堂,想着这十几日也教了黄轩不少,虽然是些皮毛,但常用,治个头疼脑热的不是问题,便放心让他代为坐堂,哪知就出了问题。黄轩到底是个半吊子,经验不足,也就把女子当成一般风寒感染处理,开几帖内服外用的药便了事。却不料隔天晚上,那女子就开始意识不省,身上的红疹也越来越恶化,演变成了现在这样。汉子心里气愤又焦急,隔天早上便带着人到正明堂讨说法。
那汉子畏畏缩缩,捂着肩膀小心翼翼地问道:“她,她真不是天花啊?”殷洛白他一眼,有些不屑道:“不是!只是一般的时疫罢了。”
“时疫?!”那壮汉又受惊似的瞪大了眼,快速向后退了几步,和殷洛保持距离。
看他这样子,殷洛心里更加鄙夷,脸上也不吝表现出来,道:“你个大男人,畏首畏尾地叫个什么事?她不是你媳妇吗,你怕什么?”心里一寻思,忽然明白了什么,道:“你莫不是怕被传染上?”
壮汉脸上一白,咽了咽口水:“会,会吗?”
“你都跟她一起同吃同睡三四天了,还这么精神,也没个头疼脑热的,你说呢?”殷洛好笑道,“不过还是进去看看,别有个万一。”
壮汉头点得像不停啄米的鸡,嘴里连连说“好”,噌地一下窜进大堂。
殷洛见此景,不禁弯起嘴角。他抬眼打量眼前这间小小的医馆,朴素的牌匾上,正明堂三个字端端正正,凛然大气,一如其名。望下来,里面大厅的景象看的一清二楚。真是小啊,殷洛心里想着,突然感到似有一束目光紧紧盯着自己。偏头一看,那个之前护着青年的黄衣妇人正站在门边直直地瞧着自己,目光绵长,似是含情,有隐隐的情绪在眼底流动。
被殷洛这么一瞧,那妇人像是如梦初醒般,忙温和一笑,上前一步道:“公子是穆大夫的朋友吧?来来,进来坐坐吧。”
殷洛也报以微笑,随着妇人进了大堂,到一处小桌旁坐下。妇人离开了一小会儿,回来的时候手中端着一盏茶,递给殷洛,笑道:“妾身是黄轩的继母,今日多亏公子和穆大夫替他解围,妾身在此替小轩先谢过公子了。”说罢,朝殷洛福了一福。
殷洛忙放下茶盅,起身去扶,道:“黄夫人莫要客气,连初与黄公子交好,黄公子若有事,我和连初又怎会不管不顾呢?再说,治病救人救死扶伤本就是医者职责所在。今日之事,夫人实在是不必放在心上。”
女子微微低头,温婉一笑,而又抬眼道:“公子宅心仁厚,是病患之福。公子请坐。”
殷洛微红着脸,说了句不敢当,顺着她的话坐下,道:“我姓殷,名洛,夫人直接叫我殷洛就好。”
女子听完,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欣喜,惊讶,感慨,亦有一丝的失落与了然。她喃喃道:“殷洛……你姓殷啊……果真呢……”
殷洛不明白她说什么,看样子,似是又沉浸到某种思绪回忆里去了,目光悠远,面上似喜似悲。他坐了一会儿,感觉气氛有些奇怪。捧起茶盅喝了一口,瞥到连初那边忙的热火朝天,正想向女子提出去帮个忙。那女子忽然抬头正视他,唤道:“殷公子。”
“嗯?”殷洛不得不继续坐住,看她又低了低头,似是有所犹豫,便道:“黄夫人想说什么,但说无妨,殷洛知无不言。”
女子看了他片刻,终于下决心似的开口道:“殷公子,不知……月冕庄殷剑扬殷二公子,与公子是何关系?”
殷洛手中的杯盏一颤,洒出几滴茶水。他也不去擦,只直直地盯着眼前的女子,眼中流露些许的震惊与难以置信。他不知该如何说才好,若说是,自己根本就没见过殷剑扬,坊间的只言片语实在是做不得数。目前较为妥当的还是做否认说,但心中隐隐觉得眼前的女子知晓一些事情,一些关于自己双亲身世的事情。最后只道:“他……我们……我不好说。”
见他沉默半晌后仍迟疑吞吐,女子却似是松了一口气,神色也缓了不少,弯了弯嘴角,道:“殷公子不便明言,妾身明白。只是殷公子与殷二公子长得实在太相像,一见公子,总不免让妾身忆起一些陈年往事,殷公子莫见笑。”
自己和殷剑扬很像?这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么说来,殷洛倒是回忆起之前忽略的一些细节,比如乔若依和楚燚看见自己时眼中那一瞬而过的诧异与疑惑。“不知黄夫人与殷,呃……我爹,”殷洛努力平静地吐出这个陌生的字眼,“认识吗?”
女子顿了片刻,眼中有喜有悲,末了,无奈苦笑着摇头叹道:“这,都说是陈年琐事了,都过了二十年了,现在提来也没什么意思了。”
二十年?殷洛心中一动,他放下杯盏,伸手抓住女子的衣袖,轻轻扯了扯,有些撒娇般地恳求道:“黄姨黄姨,您就跟我说说嘛!我也好想知道,呃,我爹年轻时候的事情呢,他从来都没告诉过我。您就行行好,跟我说说呗?”
连称呼都改了,这近乎倒是真把女子套住了。她望着殷洛,笑得温柔。但殷洛总觉得这笑容并不是给他的,而是通过他那张的面容,去看到另一个人。
旧事旧事,也无非关乎恩怨情仇。
黄夫人现如今名叫黄小婉。这并是不她的本名,只是幼时被卖来卖去,换了一个又一个名字,早就忘了本名,最后流落到菁州最大的烟花地,凤舞楼。或许是天可怜见,当时的新花魁身边正巧缺一个服侍的丫鬟,去新来的姑娘们中挑选,便一眼挑中了她,顺便起名小婉。她勤恳本分,做多说少,从不和其他丫鬟们一起背地里议论主子。
她在凤舞楼中待了八年。在第六年的时候,她换了第十二个主子,秋芷水。她这一伺候,便是整整两年。第八年的时候,她已经二十有三了。老鸨难得良心发现,允诺她等秋芷水出了楼,给她找个合眼缘的嫁了。这个合眼缘的人,便是黄轩的父亲。自此,她终于有名有姓。
至于殷剑扬,无非就是一个英雄救美的故事。做丫鬟虽然辛苦,但至少不用每天迎来送往,倚楼卖笑。只是有时候,客人却不是那么好说话。那次,有个当地的富绅,在凤舞楼喝醉了酒,想要秋芷水不成,便发了火,抓起黄小婉便是一顿拳打脚踢。那醉汉打得起兴,竟拿起有一人头颅大小的酒坛子要往她头上砸。黄小婉想躲,但浑身是伤,动不了,只能绝望地看着酒坛子离自己越来越近。突然,那醉汉连着手上的酒坛子一起飞出了两丈远,后背撞上廊柱,“咚”地一声掉下来,倒地不起,摔在地上哼哼唧唧骂骂咧咧。她回头一望,一个身着月牙白色的少年勾着腿坐在二楼的围栏上,面容俊美邪魅,一双黑眸中似有点点闪光,如缀满繁星的黑夜。他薄唇微挑,手握琼杯,轻轻摇晃,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自语道:“怎么还在吵?”手中一动,杯盏飞出,眨眼间,那醉汉惨叫一声,头上几道细细地血流顺着额边耳后蜿蜒而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她还怔怔地坐在地上,突然眼前一道白影。她愣愣地抬头,那少年已至眼前,含笑看了她一眼,倏尔将她打横抱起,而她只惊叫一声,就听见他清亮嗓音响起,语气带着一点玩世不恭的味道:“这附近的医馆在哪,你知道吗?”
她鼻尖萦绕着少年身上的气息,很清新,像是雨后的空气。她又愣了一会儿神,少年就这么笑吟吟地看她。她忽然反应过来,脸上立刻一阵发烫,心跳得很快,几乎快说不出话来:“不,不用去医馆,奴家房里就有药,还有,公,公子不必如此,奴家自己能走……”
“你房间在哪?”还没说完,少年便应声打断,强势而不容抗拒。
“四,四楼转角第二间。”
少年抱着她就走。她余光瞥见地上躺着的人,有些担忧道:“哎,等等……那个人会不会……”
少年脚步不停,头也不回道:“放心,死不了。”
她被少年抱回房,一路上都不说话,或者是根本说不出话。少年把她轻轻地放在床上,又照着她的话找到治跌打损伤的药。涂药的过程中,她的心一直以快于平常的速度在胸腔内跳跃,皮肤也随着少年指尖的碰触而渐渐发烫,脑中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好了,没事了,你休息吧。”她闻言惊醒,看着他转身,施施然已至门前。突然想起,她还不知他的名字。“公子留步!”情急之下脱口喊出,声音大到连自己都是一怔。少年开门的手一顿,回头望来,眼眸含笑,似是在问何事。她脸一红,轻声道:“奴家还不知公子姓名。”
少年潇洒一笑:“殷剑扬,殷商的殷,利剑的剑,飞扬的扬。还有事吗?”
殷剑扬。每一个字都在心头滚过,留下印记,经久不灭。“今日蒙殷公子相救,奴家感激不尽。日后公子若有需要,奴家定当衔草结环相报。”她自然知晓自己的话不过是一说,活着一世,自身尚且难保,又怎能帮得了别人。只是,心里却是想着,若是能跟他多说上一句话,也是好的。
哪知少年低头一笑,竟真想了想,道:“好啊,那眼下,我有一个小麻烦,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呢?”
她眼前一亮,说话的声音都些发抖:“公子只管说便是,只要奴家办得到,定当万死不辞!”
“嘻嘻,没有这么严重啦,都说了是小忙了。”少年笑吟吟地摆摆手,“你知道秋芷水的房间在哪吗?我今日初到菁州,听闻秋姑娘姿容卓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