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人-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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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记事起便知身边有个七哥,那人眉目如画,灵秀通透,对他极好,这么些年中,除去十岁那年他随叔父去了扬州外,他们几乎从未别过。
七哥爱玩,每每犯了错夫子作势要罚时,他便来央他说情,拉着他的袖子一脸的柔弱,有时却又护了他在怀里,声音坚定地告诉他,他会保护他。
七哥总是望见他时便弯了精致的眉眼,笑得一双眸子亮如星辰,总是记得他说过的话,总是不管何事,只要他唤上一声“七哥——”,他便必定为他做了来。
那种宠溺让他自小便喜欢,喜欢看他对他好看的笑,喜欢听他含着笑叫他,喜欢每日张开眼睛的第一眼是看到他,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张脸依旧是他。
那种喜欢,是轻缓的,不火不烈,却是因了岁月的沉淀,韧如丝浓如酒,缕缕渗入骨髓萦在心头,扯不开,剪不断。
“……公子,九公子……”
“……,”回神来,瞧见面前人一脸的担忧,不觉笑笑,“可是有什麼事?”
“这话正是我想问您的呢,”玉砚不放心地收着碗,“我看您这些日子总是有些心神不宁的。”
摇摇头笑:“大约是这些日子事情太多了——”
“唉!还是七公子说得对,”玉砚叹口气,摇头,“您呀,有事总是放在心里,——既然您不愿说,我也不问了,只是,”抬手合了他面前的书,“时辰已不早了,您该歇息了!”
“……”
还想说什麼,却被面前的人一脸严肃地打断:“七公子走的时候可是再三说要我们几个照顾好您的,您总这麼操劳身子可怎麼吃得消,若是回头再瘦了病了,七公子回来我可怎麼跟他交代……”
苏煊知此时若是不依,这番话怕是能说到明日上朝,只好笑着起身:“我这就去休息便是了。”
“嗯,”玉砚见他肯起身,脸上早恢复了笑意,言语也带了戏谑,“若是您出了什麼事啊,七公子说不准啊真能把我们几个都给卖掉了!——”
端了碗转身要走,忽又停下,回身笑:“对了,早些时候杨公子来过,见您不在便走了。”
“他可说了来有何事?”
“他只问了七公子是否回了江宁,别事倒没说什麼,不过看神色有些匆忙,”话一转笑,“说起来杨公子有段时间没来了呢,先些时候总往这里跑,还总闹得七公子一个人生闷气,现时那位不在家了,他却是又不来了,难不成还是必要惹了七公子才觉着有趣?!”
端碗走在前面的人还在自顾说着,“嗯,算起来,我最近一次见杨公子还是月前呢,说来也好笑,那日我同李嫂去街上买菜,正遇着他,堂堂一个公子竟是仆人一样提了食盒忙忙地赶路,连路上有识得的人唤都不理……”
月前,食盒,脑中忽一转,月前梁毓曾提了重阳糕去了大理寺,那时同在的除他和冯渊外还有鸿胪寺的人,是为……西邦和亲一事……白日间脑中闪过的零星片段倏然连在一起,越过身前的人,拉门便要出去。
玉砚忙一手拉住,阻在门前:“公子您怎麼了?”
“……没事,”抬头望见廊下悬着的灯,才想起已是入了夜了,大理寺也早是无人了,不由一笑,这几日是有些失常了,抿抿唇笑,“只突然想起了什麼。”
“您呀!——”还捧着碗的人叹口气,侧身站在门边,看看身前的人,“有什麼事明日再说罢,我也不扰您了,公子您快去歇息吧!”
苏煊点点头,才转身,便听身后的人一身惊叫,回身瞧见玉砚正一手抚着胸口,不迭声地埋怨着身后的人:“秋影姐,你怎麼躲在这里,吓了我一跳!”
灯下红衣的人抬手撩过鬓角笑:“我哪里有躲,只来看看你这丫头怎麼还不回,分明是你自己心虚才会惊到,”拍拍玉砚的脸颊,“再者,只许你闹别人就不许别人闹回了麼?!”
“……九公子!”一时词穷的人见说不过,只得头一转,唤住他,“您看秋影姐,大半个月前的事还记着呢,”忽想起什麼,眼睛一转,笑得极是狡黠,“秋影姐,你是来看公子的罢!——”远去的故意拖得长长的尾音里尽是善意的戏谑。
风一过,廊下的灯光便跟着晃了晃,恍惚光线中灯下的人看捧着碗的人跑远,垂头一笑,袖中递过来一封信:“——公子的书信——”
“明日再……”说话间接过来,暗红色封条上的字映入眼底,唇一弯,慢慢笑开,“是七哥来的——”
“是——”红衣的人清浅地笑,“先前见公子似是有什麽难解之事,不便去扰,天虽玩了,知道公子见到定然会欢喜,因此拿了来。”淡淡说着,一双明眸却是直直地看过来,穿透人心的敏锐。
一如在百花楼时,她淡淡说——七公子常提起您——,那时,她的眼中便有着这种隐晦的了然。
“公子不知罢,我第一次见到公子时,”鬓边垂下的秀发遮了脸颊,神色便沉在细致的五官落下的阴影中,“公子那时是与七公子在一起。”
那时她初选花魁,西湖精致的画舫上,轻纱罗裙斜睨着岸上的人争掷缠头,冷笑间回头,却是瞥见另一侧岸上白衣青衿的人,清雅如水,只是他的视线却只落在身边的人身上。到底是风尘中的人,只一眼,有些东西便知了三分,只是终有不甘。
“公子——是喜欢着七公子的罢!”一语道破,叹息之后却是释然,即便是相处不长,那两人之间的羁绊如此之深,她怎会看不出?!
“——是——”,苏煊抿唇笑笑,是又如何,“他是七哥呵——”,所以他不会迫他,原来喜欢到了深处便是害怕,不能说,不敢说。
“是啊,”秋影抬了头笑,“依公子的性子,断然不会逼七公子的,只是,”顿了一下,话一转,“公子还记得七公子走的前一日曾在园子里埋下过东西麽?”
“记得——”
“那是我与七公子闲着无事,便相约在假山下埋下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东西,”又是一顿,视线在他的身上转了转,“公子可知七公子埋下的是何物!?”
“七公子不说,公子您是不会问的罢,纵然是想知,”秋影不等他回答,兀自一笑接下去,“七公子的匣子里放的是一幅画,一幅未完的画,青草池塘,绿柳彩蝶,只是原该画着人的地方留了一片空白……”
再往后的话便不曾听清,淡笑间,垂手触到腰间系着的平安符,五色丝线缠绕的符上锦线勾出那八个略微突出的小字。
那人曾说,阿煊,这世间任何一人我都可画,独不能画你。
回过神来,面前的人正浅浅地笑:“……这些原不该我说,只是……,天已这麽晚了,还是扰了公子,”转过身,声音低低的却是清晰,“七公子常说起公子——”那时是,现在亦是。
掌心厚厚的书信被握得紧紧的,耳边尽是随着前面的身影远去的那句话:
“七公子的心意公子您可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爬起,更文~再祝中秋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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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
西风暗度,昨日似是还在园中陪那人看满池芳华,轻衣薄衫,芙蓉如面,转眼已入了冬,日薄云淡,朔风一起,入眼尽是枯草败叶。
略晚时各家店铺也早早关了门,屋中摆下酒食,一家人围了火炉或是算着每日生意或互道着家长里短。有临街的窗子中透出晕黄的光线,虽不甚亮,瞧着却是暖暖的。
朝中却又恢复如常,每日依旧是那个面目沉稳的小皇帝御座之上听着殿下明来暗去的争执,作些无关紧要的决策,只是原本虽未脱稚气却清亮的声音中带了些不易察觉的疲惫。
御座之侧屏风仍在,待到决断时,众人的视线却更多地落在最前排的那人身上。
京中前些日子那些案子,自他提过许是与西邦和亲一事相关后,寺卿乐大人便将案子移交了刑部,几桩命案不了了之。悬案从来不少,那些事众人不过议论一番,平静之后,便渐渐抛之脑后。
一切似是又回到正途,连冯渊都皱着眉叹,前些日子似是做了一场梦。梁毓更是不迭声地念叨着,前时忙坏了他,如今可算又盼得了清闲。自然又招来沈约一句善意的嘲弄,两人不免又一阵相互戏笑。
只是在天听所不达的地方,坊间流言四起。有歌谣唱:一心屋下藏,更兼有一广,除却皿中粮,不知王。
昨日七哥的信才送到,说是六哥亲事已了,也就这两日便可从家中走了,最慢十一月中旬便可至京中,信中多写了成亲那日的热闹,亦未忘将作为新郎官的六哥嘲弄上几句。翻着案上的书,想起那人戏谑的笑脸,亦是不禁抿唇轻轻笑。
“子夏,”一直站在窗前的人,忽回身看过来,神色闪了闪,坚定中又有着不确定的质疑,“在子夏看来,怎样的官才算得是好官?”
“……各人自有定论的罢——”苏煊合了手中的书,视线落在窗外对面的正堂门屏上悬着的匾额上,漆红木质的匾额镀金镶边,中间雕出四个金黄大字,报国家声。
“——自有定论的麽——”冯渊垂下头缓缓重复了一遍,眼中的坚定并着少许的质疑慢慢褪去,再抬起头,眸中尽是浓重的疲惫,“是啊,各人自有定论,这世上怎会有绝对的好官!——”
“……,”第一次见他露出这样的神情,默然片刻,正要开口,却有人推开门进来:“子夏、博文你二人都在,正好,老夫正有事与你二人说。”
“大人——”
“大人有何事?”
“倒不是甚么大事,”清癯却精神矍铄的老人挑了张椅子坐下,掌一只紫砂壶笑,“不过有些麻烦,须要你二人往江都去一趟。”
“大人不是前些日子才从江都回来?”冯渊不解地问。
“嗯,还不是前些日子京中的那些案子,老夫急急地回来,江都的事未曾完了,所以要你二人再去。”
“是,大人,只是不知是何事?”
“放心罢,老夫说了不是什么大事就不是甚么大事,总不至骗你们两个娃娃,你们到了江都自会有人同你们说,毋须担忧。”就着壶嘴啜口茶,清清嗓子,“若是你们事情办完的早了,可在那里多逗留些时日,不必忙着回来。”
“大——”
“唔,好了,就是这麽件事,你二人回去准备一下,明日便走!”一向众人眼中没个正形的寺卿大人竟是一反常态的严肃,吩咐完连二人说话机会都未给便起身走了出去,到门边又是一句嘱咐,“记住,莫要回来太早!”
自临安往江都,沿江南河一路往北,过江宁,入邗沟,若是夏季水势高涨,只坐两三人的小舟不过十日便可至江都。只是现在是朔冬时,虽顺风水却浅,又加之来时,送他们的寺卿大人再三要船家慢慢行,既是得了出船费人的话,船家自是堂而皇之的悠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