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逐晚风-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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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邕京黄金遍地,珠玉满河,有孟子攸、白雁声挡在中间,他插翅也难飞过长江去。若是襄阳或彭城有人来投降,他或许还会考虑一下。
但毕竟是南朝来使,还是要回禀至尊,他又因为萧溶月的事情没脸进宫,于是吴用就在他府上滞留了下来。
大约又过了三四日的样子,一天晚上,萧瑀正坐在床上乐悠悠地翻书看,听见院外有脚步声来,立时趴倒在床上,将被子覆盖在身上,装出一脸苦相。原来当天那一百板子家仆根本是装模作样,连他皮也不曾打破一点。这些天他一直在自己房里装作养伤,此时以为是萧渊藻来了,立马躺倒挺尸。
谁料门口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哥哥身子怎么样了,淡月来看看。”话说着,萧淡月就进门来了。
萧瑀一听是她,便没有了装蒜的心思,一个鲤鱼打挺,又拥被坐起来了。
萧淡月进门就看见他这么一副惫懒姿态,早知他板子打得轻,心里想若不是十几年兄妹情,便是她也想揍这个哥哥一顿,这人着实是欠揍!
萧瑀翻着闲书看,早先她在萧渊藻面前的那一番求情的话已有多舌的家人转告了他,于是不咸不淡道:“前几天多谢二妹妹了,没想到二妹妹有这么好的口才,生在萧家,真是可惜了。”
萧淡月深吸一口气,肃然道:“哥哥,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说,请你屏退下人。”
萧瑀闻言抬起了头,见她脸上少有地郑重,就朝下面挥了挥手。
他屋里的下人眨眼退了个干净。萧淡月这才走到床前,在一个矮凳上坐下,双手摆在膝上,十分端正。
萧瑀放下手里的书,脸色一沉,厉声道:“你教唆爹爹给溶月下命去杀白雁声,当我不知道吗?我送溶月到白雁声身边,本来没有这个意思。”
他目光摄人心魄,萧淡月几不可见地抖了一下,强抑心中的畏惧,点头道:“我知道,哥哥本意是要溶月嫁给白雁声。有这个意思又怎么样,没有又怎么样?杀不杀他,不在你我,爹爹和至尊,而在溶月姐姐身上。我当日要不那么说,爹爹那边怎么解围?”
她这话还是很中肯,萧瑀面色稍霁,道:“这件事,我很承二妹妹的情。如今闹到这步田地,我只恨当日没有亲自送白雁声到关下。你有什么法子,让爹爹和至尊息怒吗?”
他这样不耻下问,萧淡月脸上倒是红了,双手交叉,略有不安道:“爹爹生气,并非因为溶月杀了独孤将军,若是平日,只怕高兴都来不及。爹爹此生一大愿望是送溶月姐姐入宫,做太子妃,再做皇后。”
她说到这里,萧瑀长叹一口气,打断她道:“我也知道。只是溶月素来和太子不卯,她若入宫,只会搅得天翻地覆,我们萧家一样没有好日子过。”
“她现在没入宫,已经天翻地覆了。”萧淡月抬头一笑,弱柳生风,道:“哥哥和爹爹都忘了,萧家还有一个女儿在。”
她秀美的脸蛋在灯下灿然生光,今夜穿着汉服,曹衣出水,吴带当风,有浓桃艳李之姿,又有璞玉浑金之度,与常年窄袖短衣的萧溶月有云泥之别。
萧瑀深悔自己瞎了眼。
萧淡月也知自己幼时身子弱,鲜卑是强者为尊,她终日淡扫峨眉,坐在兰房,日子久了,就被亲人们所遗忘,此时也不以为意。
萧瑀左思右想,犹疑道:“二妹妹美质良材,原该配个勋贵子弟,何苦入宫,到那见不到人的地方。”
只听她轻笑一声,吹气如兰,绵绵软软笑道:“哥哥是怕我不争气不中用,帮不上忙吧。”她说完这话,往萧瑀手里闲书封面上扫了一眼,冷然道:“《地藏十轮经》么?地藏菩萨安忍不动,犹如大地,静虑深密,犹如秘藏。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
她不动不笑,犹如地藏,又像一柄饮血过后的宝刀,挂在墙上碧油油闪着微光,萧瑀倒抽一口冷气,手里的书何时滑落尚不知晓。
萧淡月面无表情,俯身把那本《地藏十轮经》捡起来,拿在手里,却并不还给萧瑀。转开了话题,道:“府上来了个叫吴用的南朝人,哥哥知道吗?”
府上事萧瑀哪里有不知道的,他这几日闲在床上,那些家仆一个个轮番饶舌,讨巧卖乖,早都八卦过几百遍了。
萧淡月见他默默点头,便道:“我知道爹爹、至尊都懒得理这个韩显宗,只是鸡肋也有鸡肋的用法。哥哥,我有一个办法,能去掉你的心病。”
萧瑀目中精光闪动,含笑道:“我有什么心病,二妹妹说对了,我有大赏。”
手里的佛经一页页翻过,萧淡月垂眸,声细如纹,几不可闻:“哥哥心病在白雁声身上。哥哥不能与他共效于飞,便希望溶月以身代之。但白雁声有妻谢连璧,溶月心高气傲,必不肯做小。怎样除掉谢连璧,是一桩难事。”
一只飞蛾落在油灯边沿,刚刚往灯油里探了一足,冷不防翅膀被火焰嗤嗤烧着,慢慢飞灰湮灭了。
萧瑀面色苍白,目不转睛望着她,过了一会,灿然笑道:“你不必以言挑我,你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让我瞧瞧你的真面目。”
萧淡月与他兄妹十几年,当然知道他的本性,不听话,自然不喜欢,太听话了,又嫌你没本事,翻不翻脸,全在一个度上。把握得好,便顺风顺水,你好我好。
“杀人不过头点地。杀一个谢连璧有何难?难在事后不留一点痕迹。不留一点痕迹有何难?难在走了一个谢连璧,又来一个王连璧,李连璧。要在谢连璧自动求去,而世家大族不会再跟白雁声攀亲。”
她把手里的佛经递给萧瑀,中间已经夹了一张有字的竹简做书签。萧瑀抽出来一看,碧绿的竹子中段削去了皮,露出白色的茎干,上面写着一首汉隶,蚕头燕尾,端正古朴:
百年骷髅何足争,石崇当日太怜卿!见说白杨能做柱,怎教红粉不成灰?
有绿珠前车之鉴,岂敢夺人所爱。她为白雁声殉节,世家大族看在谢家面子上,再不敢跟白雁声攀亲。
萧瑀哈哈大笑,屋里的烛火也因之摇曳不定。笑毕,拍掌道:“我原来以为我们萧家有一个女豫让,已经很了不起了,没想到还有一个女诸葛深藏不露。淡月,哥哥愧对于你,不过,你有这样的本事,何必和你哥哥这个脓包一般见识。”
诗已送上,该怎么用不需人教了。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萧淡月喜怒不形于色,见此行目的达到,就起身淡淡道:“哥哥折杀我了,兄妹一场,还说这些做什么。”
又过了几日,萧瑀寻了机会,亲自去别馆见吴用。吴用在那里天天羊肉牛肉吃得一身腥膻味,呕得要死,见有人来搭理他,归国复命有望,当下喜出望外,无有不从。
萧瑀把那诗给他,该怎么用,用在什么地方,如此如此耳提面命了一番,又是笼络又是恐吓,最后道:“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许再有人知道,便是你主子韩显宗也不行。”
吴用点头如捣蒜。
萧瑀想了一想,又道:“你南归路上,最好绕过徐州。”
吴用心里已有点烦不胜烦了,一面答应,一面暗想:我又不是不认路,怎么回去难道还要你指点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三章
萧溶月逃离盛乐一个月后,慕容德下诏萧二姑娘和独孤家的姑娘一起进了东宫。
六月的最后一天,四顾晴爽,熏风时来,萧瑀将妹妹送到阊阖宫的双阙前。长孙无忌和太子东宫的宫人早等在那里。
济济双阙下,欢娱乐恩荣。
萧淡月仰望那直插入云霄的双阙,忽然心生动摇,后退了一步,萧瑀见状伸手握住了她的腕子。
“从此之后,整个萧家和我都是你的靠山。”
萧淡月转而望着哥哥的面孔,头上的金步摇不住晃动,眼里涌出清澈的泪水,扑到了萧瑀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连哭起来的模样都和溶月如此相似,萧瑀感怀良多,忍不住拥住了她。萧淡月却像受惊的小鹿一样震颤了一下,萧瑀趁机在她耳边说:“独孤家的女儿不是你的对手,但要留刘解忧一命,殊儿还小,离不得她。”
他这几句煞风景的话大毁离别之意,兄妹之情。萧淡月眼里的泪水顿时收了回去。她从萧瑀怀里默默挣脱出来,双颊只余一道淡淡的泪痕,而眼里已无泪意。
萧瑀赞许地点点头,从袖里抽出一本《地藏十轮经》来,递给她,道:“安忍不动,犹如大地,静虑深密,犹如秘藏。这十六个字再还给妹妹。”
萧淡月行了一个大礼,郑重道:“定不负哥哥和爹爹所托。”
长孙无忌耐着性子等他们兄妹告别完毕,这才上来扶萧淡月。一行人伺候着她上了肩舆,往宫门走去。
长孙无忌在肩舆外面提点道:“萧娘娘,小侯爷还在阙下望着你呢,你伸头看一看。”
“不必了。”萧淡月依然是轻声细语,吹气如兰,软软绵绵的嗓音中却带有几分决绝之意。
一阵暖热的南风拂开她肩舆的流苏帐,覆帐的玉石帘押叮咚作响,她从风中嗅出一丝血腥的味道。
对南朝而言,这一年的夏天着实不平常,七月初邕京被蜀军攻破,仅仅三日后又被官军收复,孟子攸在余杭和夏朝签订城下之盟后,箭疮发作,退回江陵。
到了八月,蜀王伤势转而加重。
若水宫里一时死气沉沉,连树上爱吵闹的知了都被宫人奉命粘光了,以防影响蜀王养病。
蜀王侍妾碧鸳夫人整日侍奉在床榻前,这日看见蜀王精神好转,想起太子已许久没来请安,便命人去抱太子过来。
孟子攸躺着床褥间,面色青灰,有气无力摆手道:“病室不吉,别沾了病气。”
碧鸳眼里泪水滚来滚去,道:“王爷大吉大利,一定会转危为安。”
孟子攸嘴角弯了一弯,揶揄道:“人谁不死,你我之间又何必说这些虚的。刀山火海我都下过了,便是死期到了,又有什么好怕。”
碧鸳自认识他以来,始终见惯了他指点江山,逍遥自在的模样,何曾有今日这般萎靡不振,消沉的时候。一时间悲从心来,但又不愿让殿外的人听见,双手捧面,小声抽泣。
孟子攸叹一口气,不知不觉想要伸出右手来抚慰她,胳膊一动,袖子下却滑出一截断肢,他胸腔一震,募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碧鸳大惊失色,立时呼唤殿外的御医。于是屋内屋外人来人往,好一阵忙乱。
孟子攸吐血之后又陷昏迷,直到第二天中午才悠悠醒转,一醒来就命尚书令李致远入殿。
李致远一入殿来,见侧立的碧鸳夫人眼色,便知是回光返照,慌忙拜伏与床榻之前。殿里阴风骤起,将宫灯灯火吹摇,灭而复明,如是者三。
孟子攸已能起身,背靠在一床锦褥上面,请他坐在床榻之畔,一贯的云淡风轻,要言不烦:“大夏江河日下,诸般变乱,此去彼往。西川本刘氏臣宰,崇明年间因见五胡肆虐中原,朝廷罔顾,愤而出师四伐。子莺若回来就罢,不回来的话,希遥日后统领百官,辅佐太子,切记当以讨贼兴复为己业。益州襟带山河,若安境自保,沉湎享乐,不过一强藩而已。沈孟薛雷各顾家室,自矜门阀,不足以托。太子孱弱,凡事更望希遥教之!”
李致远泪流满面,涕泣道:“臣下不敢偏安一隅,自当抖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