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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梦里浮生之倾国作者:梦里浮生-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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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背后的勾当,嘉平帝是不知道呢,还是明明知道,却纵容林凤致去做,甚至与他合谋去做?眼下嘉平帝能够毫无挽留、并不回护的让林凤致独赴大理寺,对他多半也无特别的深情迷恋,那么理由只有一个,就是嘉平帝也实在没法容忍俞党存在,定要除之而后快。
  
  一向柔懦无为、胆小怕事的皇帝,为什么一定要大费周章、步步设局来扳倒一个大臣呢?除了不能容忍对方威胁自己的宝座,是不是还有另外有不能不痛恨的缘故?难道是因为俞汝成曾经鼓动过自己的野心,让自己险些儿做出了背叛皇兄的事?
  
  豫王不禁冷汗浃背,脸上却还得强作笑容,不露声色,恍惚中听见嘉平帝道:“呵,倒是忘了,卿入宫至今,正好是陪了朕整整一个月,今日也是百姓入宫诉冤的日子呢——可惜再没有一个林卿过来找朕了。”他伸手拍了拍林凤致的肩,又道:“今日太后也要过来,卿先回避一刻,不忙走,让朕多留你半日罢。今年身子比往年更差,卿这一去,怕再也没人这样真心待朕了。”林凤致默然,又道了句:“皇上善自珍重。”
  
  过不片刻,果然殿外传报,太后的鸾驾到了,林凤致乃是外臣,不便相见,于是退到隔间跪拜迎接。豫王只见母后携着刘皇后的手进来,后来还跟着时妃以及皇子安宁的生母王贵嫔,另外还有一个妃子,一个贵人,都是后宫稍稍有宠的眷属,因为来的宫眷多,豫王也不太方便留在御前了,见过太后之后,便也遵制退到隔间。
  
  太后每次见皇帝,无非是一通长篇大论苦口婆心的唠叨,尤其如今朝堂多事,皇帝又卧病不起,老人家又恼怒又担心,不免唠叨得更是兴头。连豫王在隔间都听得腻味起来,转头见林凤致恭立在南窗下,长窗外映入的雪光照得他青罗官袍一片冷肃,豫王心里也不知道什么滋味,忽然凑过去悄声问道:“老俞到底对你做过什么?让你都不想活了?”
  
  林凤致神色漠然,闭口不言。豫王道:“你这么个美人儿,死了实在可惜,小王若有能帮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林凤致道:“多谢王爷好意,罪官心领。”仍是一副冷冰冰无动于衷的样子,豫王连讨了两个没趣,不免不忿,又想:“老俞也算经营多年,难道当真就这么容易完了?老俞啊老俞,你不要让本王太失望呀。”
  
  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让豫王很快便后悔不迭:早知道自己一贯乌鸦嘴,实在不该想这句话的!
  
  这个“很快”,快到了太后的唠叨兴头尚自未尽,皇帝的后妃宫眷都还围在嘉平帝御榻之前,猛听远处杂声乱起,小宫监屁滚尿流的跑进来报讯:“不好了,不好了!混在南熏殿诉冤百姓里的乱党杀了执金吾,直向右翼门杀过来,请皇上速速起驾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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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豫王事后想起来当天的情形来,只能用八个字形容:鸡飞狗跳,鬼哭狼嚎。
  
  继之以小宫监来报的,便是负责大内宿卫的明甲将军盔斜缨乱的跑到殿前,报称乱党已逼近后右门崇楼,皇城之中显然有参与叛乱引路者,如今守卫空虚,调遣不及,再次促请皇帝移驾。但消息突如其来,嘉平帝本来在太后的长篇大论唠叨教训下便已经不住咳嗽,一听急报,一个岔气,登时发喘,竟涨得面目紫红,嘴唇发乌,吓得内侍们一窝蜂抢上去拍背揉胸,太后急叫:“太医呢,太医!”
  
  因嘉平帝常常发病,每日身边都有太医不离身的轮值,今日在养心殿的乃是丘太医,本来回避在偏殿,听太后一叫,急忙飞身抢过来给皇帝施药。不料那定喘散平日管用,这时嘉平帝心火上冲,喘息却是愈发急促,殿口又奔来一批宿卫急请移驾。丘太医急道:“皇上龙体现下万万不可移动……”明甲将军急道:“不成了,定是禁军中有人勾结作反,崇楼立即便要失守,万一到了隆宗门……”这时宫眷们已吓得战战兢兢,在傅姆乳抱之中的婴儿安宁更是惊啼起来。嘉平帝于急喘之中,断断续续的道:“速……速调左右侍卫死守……死守……请太后豫王先移驾……”可是太后虽然平素不怎么疼爱大儿子,这当口又如何能舍弃奄奄一息的皇帝而去,双手攀住榻沿哭得粉泪交流,哪里肯走。皇后以下各妃嫔见太后不走,又怎么敢走?
  
  只延捱了片刻,便已报称乱党到了隆宗门外,而且所谓“乱党”,决非民盗匪徒,乃是骑甲鲜明的一枝卫军,幸亏宿卫拼死守住掩在养心殿外的最后一道门楼隆宗门,对方一时还攻不进来,然而仓促之间,养心殿左近的宿卫不足百人,亦缺弓箭火枪之类防御武器,如何能够长久抵御?何况如今情势不明,也不知整个皇宫是否已被控制,别说嘉平帝眼下病势急作移动不得,便是能够移动,明甲将军也不敢再提移驾之话,殿内儿啼女哭,响成一片。太后跌坐榻尾,紧紧攥住刘皇后的手,只是喃喃的道:“完了,完了!”
  
  再过一阵,连养心殿中都已经听见了外面的刀兵相交、呼喊抵御之声。接着便有大胆的宫监冒着矢雨打探,奔回禀告,却原来是侍讲学士孙万年矫旨到大理寺放了俞汝成,勾结停职提督梁辰,窃传兵符,以“清君侧”为名,将一批死士混入上诉百姓队伍,出其不意的格杀监察的执金吾武士,打开西华门放入一枝禁军,奇兵深入前来逼宫。眼下从后右门直至隆宗门均已被叛党占据,外城情况不知如何,但纵然京城未曾变乱,外城的驻扎的羽林左右卫却一向是无旨不能入宫,变乱只是俄顷,又怎么能急救眼下之难?
  
  乱党宫变消息传来的最初,豫王与林凤致都已顾不得君臣男女之嫌,冲到了嘉平帝御榻之前,倒吓得宫眷们躲避不迭。然而皇帝喘息正急,殿中一片混乱,两人都来不及说什么话,这时忽闻变乱之源,林凤致脸色大变,霍地转头看向豫王。
  
  豫王只是一愕,便即明白过来,怒道:“到这当口,林大人还怀疑小王?倘若是我捣鬼,眼下我便应该在外面才对!我看你更是可疑,多半是你跟俞汝成师生两人串通……”本来魂不守舍的太后乍然听见王儿这般说,登时立起大叫:“来人!将这个包藏祸心的……”
  
  太后的懿旨还没有出口,病榻上喘促不止的皇帝忽然道:“且……且慢,让林卿……过来……”
  
  林凤致平素沉着,但这时的变乱消息实在大出意外,极度惊愕之下,竟有些方寸大乱,颤抖着跪到榻前,嘉平帝声音微弱,道:“朕……信得过卿……卿勿惊惧……”
  
  他刚说了一半话,又是一阵急促大喘,额头上冷汗滚滚而落,丘太医在一旁也急得冷汗直冒,拼命将嗅药递到皇帝鼻下,又使金针在他左前臂的气海穴上捻转。嘉平帝好一阵慢慢缓过气,说话竟连贯了些,叫道:“窦……窦朝平……”内官窦朝平立即扑地跪下,回答道:“奴婢在!”嘉平帝挣扎道:“把赦令……赦令……给林卿……”
  
  窦朝平答应了,连忙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杏黄卷轴,递给林凤致,林凤致叩首接过,只见卷轴封口之处赫然是“特赦”二字,窦朝平怕他不明白,便分说道:“林大人,这可是皇上特意为你颁下的特赦,本来命奴婢明儿拿去大理寺的……”嘉平帝喘道:“卿……太固执,然……朕怎么会……让你死……”
  
  林凤致心头一片混乱,一时竟连谢恩也忘了,就那么捧着特赦愣愣跪着。嘉平帝向他伸手道:“过来,有话……有话跟卿说……”林凤致下意识双膝挪近,眼见嘉平帝口唇翕张,声音细微,于是又凑上耳去,只听皇帝声息微弱,轻轻在耳旁说了几句话。
  
  他忽然有如从梦中惊醒过来,失声道:“皇上……”嘉平帝嘴角牵动,极艰难的笑了一笑,又说了一句话。林凤致猛然身体后退,冲口道:“皇上,臣期期不敢奉诏!”
  
  嘉平帝脸色苍白,鬓边乱发都被冷汗沾湿了贴在脸侧,笑容极涩,微声道:“你……你只当是还我的情……”林凤致声音哽咽,说道:“皇上……”嘉平帝道:“我……这回……这回真捱不过……都是冷汗……难受……阿螭……”豫王愣了一下,才意识到皇兄在叫自己小名,急忙也挤上前去。可是皇帝眼睛虽然看着他,却仍在同林凤致说话:“林卿……你左右是对不起朕了……其实,早就……早就知道……那天夜里不是你……”
  
  豫王不自禁“啊”了一声,林凤致脸色也苍白了,低声道:“皇上!”嘉平帝努力挤出一丝笑意,喘着道:“我……就知道不是你,一开始就知道……只是不想说……你这样的人,当真抱过的话……怎么能不记得呢……不怪你……我自甘乐意……护你……”
  
  林凤致颤声叫道:“皇上……”嘉平帝又在急喘,右手伸出乱抓,林凤致急忙将自己的手伸给他,嘉平帝一把抓住,攥得极紧,口中却又喃喃的唤道:“阿螭……”豫王已经满眼是泪,呜咽道:“臣弟在!皇兄……”嘉平帝断断续续的道:“阿螭,你……你好生……”
  
  他忽然一阵倒气,双眼上翻,昏厥过去,诸人齐声大叫,丘太医扑上来急掐皇帝的人中穴,好一晌嘉平帝才悠悠醒转,手中仍然握着林凤致的手腕,眼神已经散乱,脸上却慢慢浮出一丝微笑,又低又促的道:“只得一个月,真遗憾……同卿水米无交,却是知心……林卿,林卿。”林凤致哽咽道:“臣在。”嘉平帝眼神恍惚,从一旁垂泪的豫王脸上,又回到林凤致脸上,忽然直直的盯着他眼睛,轻轻的道:“有花堪折直须折……阿螭……莫哭了。”
  
  林凤致但觉手腕上紧紧攥住自己的那股力道陡然松开,他心头也是猛地一空,失声大叫:“皇上!……”豫王也扑上来大叫:“皇兄!”只见嘉平帝脸上浮着的微笑兀自未曾消散,眼中光彩却已渐渐黯淡。丘太医颤抖着去按他脉搏,扑的一声双膝跪倒,良久良久,才嘶声道:“皇上……宾天了。”
  
  皇上宾天了。
  
  这五个字仿佛五记重锤,砸得满殿中人全部懵了,一时哑然无声,连殿外杀声兵声都已充耳不闻。过了半晌,侍立榻后的刘皇后悲啼一声,脸色惨白,直挺挺向后倒去,竟是晕了过去。太后回过神来,霎时放声大哭:“皇儿,皇儿。”身体软倒,也向地上滑去,豫王连忙噙泪去扶,皇子安康哇哇哭道:“父皇,我要父皇!”殿中宫眷也齐声啼哭起来。
  
  满殿之中,惟有林凤致一声未出,眼中无泪,只是惨白着脸跪在榻前,还保持着和临终之前的嘉平帝说话的姿势。
  
  时妃忽然号啕大哭的扑过来,也不顾男女之嫌,一把抓住林凤致衣襟,破口大骂:“就是你这个妖孽、幸臣,不要脸的东西,害死了皇上!你还皇上性命来……”边哭边骂,又撕又挠,这出身高门的贵女,急痛之下竟癫狂如市井泼妇一般,林凤致呆若木鸡,毫不反抗的任她撕打,片刻间衣服便被扯破了几处,脸上也挠出了道道血痕。
  
  豫王霍然起身,一把拉开时妃,便是重重两记耳光摔了过去,厉声道:“够了!哭什么,闹什么?这岂是举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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