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浮生之倾国作者:梦里浮生-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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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氏,所以我定是要去的。”
林凤致冷笑,殷螭打量着他,笑嘻嘻的道:“小林,喝醋了?只管冷笑做什么?”林凤致道:“不笑什么——苏州人你何尝没玩过,何必寻这般无稽的借口去扰民。”殷螭正色道:“真的没有,不骗你。留都这边的戏子歌童,虽说苏州昆山籍的最多,我却嫌看不见出色的,没兴致。”林凤致道:“须不是只有戏子歌童——我算什么?”
殷螭诧道:“你?”林凤致斜睨着他,道:“你亵玩我三年,还动不动挂在嘴上要灭我九族——却不知我便是苏州府常熟县虞山镇人氏?”
二之24
殷螭一直觉得自己已经知道林凤致足够多的了,多得几乎没有必要,比如除了知道他身体的好处之外,还知道他的遭遇,他的脾气,他其实不肯驯服又暗暗怀恨着自己的心思,乃至于他醉中吐露的最隐秘的情怀……这些加起来,简直超过了对一个床伴本该有的认识,有时让自己都觉得不大对劲。可是这一回林凤致听他说“去玩苏州人”而恼了,冲口说出自己就是苏州人氏,殷螭却于霎时间觉得,认识他还太浅太浅。
其实这些事,想知道本来极其容易,在京的时候只要调林凤致的履历来一看便知,别说他的经历和背景,就连他三代祖宗的姓名身份都会一清二楚白纸黑字的开列着,可是,殷螭以前竟然从来没有想过去看,就连林凤致和自己原来是同岁,也是那回开他玩笑时,才无意中知道的。在殷螭心里,林凤致就应该生活在京城,出入于皇宫,他的家就是自己常常去驾临的少傅府,亲人就是自己老挂在嘴上的“灭你九族”——无非是一堆蝼蚁人物,虚幻得如同影子。
只在那个时候,殷螭才想到,原来小林也是有家乡的,有着他幼年时生长的地方,肯定也有着他所亲所爱的家人,原来他不仅仅只是委身于自己的臣子,也不仅仅只是和自己斗法的对头——在一个自己不知道的地方,也许有一个自己没见到过的林凤致。
殷螭蓦地里很有兴趣起来。
因为这么想着,等到他不顾南京大臣劝谏,以“巡视沿海防御”以及“驾临吴王府邸”为名,硬是自南京又摆驾到了苏州,并在异母弟吴王府上驻驾之后,便忽然开口放随行的林凤致三天探亲假:“既然林卿本籍就在苏州府治下,哪有过其门而不入的道理?许卿回乡探亲,早去早归。”
这番话是当着前来迎驾的吴王、南省巡抚、苏州知府及以下一堆大小官员而讲,林凤致推辞不果,只得叩谢天恩。苏州府特拨官轿与马伕驿卒陪送,却被他婉辞了,只借了一乘驿马,又换了寻常士人服色,一径出了苏州府城,向东北方常熟县而去。
他心中颇是犯疑,不知道殷螭这回算是什么意思,料想他肯定派人缀着查探自己的行踪,但自己往常熟县去一趟,索性当真探亲,也无把柄可拿。他自上京应试之后,便再也没有回过家乡,不觉已是暌别了六七年,现今居然能偷得浮生半日闲,回老家探一探,其实也合乎心意。纵马出了苏州府,一路进入常熟地界后,毫无阻碍意外,心头疑虑渐渐消散,喜悦便浓郁起来。这时已到三月中旬,春风如酒,春花如绣,夹道杨柳荫中燕雀穿飞,交交求偶,到处都是一片盎然欢欣之意。
苏州府到常熟县,快马小半日便至,到县外并不入城,只是在驿舍换过了马,胡乱用了午饭,又在城外集市买了些东西,讨个竹篮装着,上马折向城池之西。谁知这回刚纵马行不上十里,便听道旁有人叫声:“林大人!”两乘马兜头拦截过来。
林凤致抬头一看,惊得立即滚鞍下马,便要拜倒,那两人也已经跳下来,前一人伸手就拦住他下拜,小声道:“都是微服,别张扬!”林凤致好气好笑,又觉生疑,索性不张扬也不客气,直接道:“好好的苏州府不呆着,你微服出来做什么?”
只见殷螭带着一个从人,笑嘻嘻的拦在道边,那从人林凤致也有几分眼熟,认得是殷螭最倚重的一个侍卫。他们出来都换了微服,但林凤致虽然年轻,好歹也已经做到二品,日常自持身份,服色便尽量庄重,穿了暗素灰的广袖直身,戴着缙绅常用的唐巾,显得颇是老成;殷螭却在玉色遥劳饧优胖跽渲榘氡郏展庀卖尤欢崮浚勾朔浇袼山淮钍毙械溺探恚桓备缓拦印⑶岣∈咳说哪Q又嗄暧⒖。赏肥悖焐纤底挪徽叛铮驹诘琅匀次嫡幸
林凤致一看见他,回家的喜悦之情顿时消了大半,心中噌噌警惕高涨,只听殷螭笑道:“跟你回家看看。”林凤致一口回绝,说道:“寒家贫苦,无以招待——何况白龙鱼服,难保不测,为陛下安危着想,请速速回苏州府罢。”殷螭得意洋洋的道:“好不容易甩脱了苏州府那帮饭桶,干吗轻易回去!跟你说不要张扬了,别一口一个陛下——我要去你老家看看,走罢。”
林凤致保持戒备,问道:“干什么?”殷螭道:“不干什么,就是看看——当年武宗皇帝也微服出游过,还夜宿酒馆,临幸民女,不也是韵事么?我不过是去你家,有什么大不了,做什么脸板成这样!”
林凤致一言不发,牵马便即转身,殷螭奇道:“你回头作甚?”林凤致冷着脸道:“回苏州府!”殷螭一挥手,那随从的侍卫便抢上来硬挽住了马缰,让林凤致回身不得。殷螭道:“我放你休假,你不探亲又回去作什么?这里就是常熟城了,都到你家门口了罢——哪有你这般没人情的主人。”林凤致心道宁可没人情,也比带了你这个祸星魔头回家的好,何况实在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什么药,如何敢轻易答应?既然牵不动马,索性便空身往回路上走。
殷螭赶忙亲自抢过来拦截去路,说道:“小林,我没得罪你罢?去看看你家也值得生气?”林凤致道:“蓬门蔽舍,实在没什么好看的,免了。”殷螭笑道:“你这样的人,家里一定挺好玩的,便让我看看何妨?不要老是跟我存戒心,我们又不是死对头,偶尔也可以不斗气么!”
林凤致心想我正和你是死对头——这话却不好说,只能皱眉道:“你若要好玩,那就去错了,真没什么好玩,还是回苏州府罢,我也同回便是。”殷螭有点不快,道:“小林,你怎么恁地固执!我又不会吃了你家人,让我看两眼又何妨?这回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你老是想着提防人,太无趣了。”
他们堵在官道旁僵持着,路上行人便不免三三两两的聚拢来看看出了什么事。林凤致见实在不是路,沉着脸道:“你实说罢,到底是什么意思?”殷螭叹道:“你好无趣,为什么做件好玩的事,非得问出个意思来!真要说的话——”他忽然笑了起来,压低声音道:“我整天说灭你九族,都不知道你九族的人长什么模样,先去看看不行么?反正你宗族放在那里,我不看他们也跑不了,看了的话——说不定他们长得顺眼,我以后就不灭了呢。”
话到这个份上,林凤致委实无可推脱,咬牙低声搁了一句狠话:“一定要去,当心我荒郊野外,刺王杀驾!”殷螭向那侍卫指了一指,笑道:“谅你也没这能耐,我带的可是大内第一高手——别发狠了,走罢。”
于是林凤致和那侍卫先恭请这位号称微服私访的天子上马,随行在后,又驰了一阵,到官道尽头又一个驿站,林凤致便下马道:“将马交付舍中罢,前面要走水路。”殷螭纳闷道:“乘马不比水路快?”林凤致道:“再过去马就不好走了——北人乘马,南人乘船,你没听说过?”
驿站旁边便是一个小小渡口,等了一晌,便见一艘乌蓬船顺流而下,林凤致招手叫过,打着乡谈讲了价,船上搭出一块跳板,他提着适才挂在鞍边的竹篮,轻轻巧巧几步先踏过去,回头招呼殷螭与那侍卫上来。那跳板狭窄,只容一个人过,那侍卫又不敢走在皇帝之前,殷螭平生哪里走过这样的晃悠的木板,不觉打头走得战战兢兢,林凤致看了好笑,便伸手引他过来。也不进舱,就在船尾寻了个干净的脚踏请他坐了,自己则与侍卫都席地坐在旁边。船家在前头长篙一点,离开岸边,又顺流行驶。
殷螭并非没有坐过船,然而巡游时所乘的龙舟,与这窄小的乌蓬船哪能同日而语?此时坐在船尾,直接面对船下水流,河面虽然平稳,小船到底也有点晃悠悠的,没一刻竟开始晕船,看着河水头昏眼花,胃中一阵阵作泛想吐,要面子又只能撑着,瞥眼看见林凤致在侧笑吟吟的一脸幸灾乐祸之色,心内大恼,暗想小林原来作弄我。正在想着,林凤致忽然从篮内拿出几枚细小物事抛了过来,砸到他衣襟上,笑道:“晕船就嚼两颗。”
殷螭拾起来一看,却见是几枚小小的青梅,林凤致道:“没熟呢,酸得很,不要吃下去。”殷螭依言放在齿间轻轻咬了一口,登时酸得几乎倒牙,但胃中那股作泛的感觉却也渐渐消失了。
他等到泛恶完全消散之后,手中仍然拈着梅子,不自觉又咬了一口,又是那种倒牙的酸直入齿颊,然而奇酸之中,却莫名其妙的感到一丝丝甜意。
侍卫不敢随便开口,林凤致也不再说话,只听到船底流水淙淙的轻响。河流七转八弯,有时水面狭窄,水旁的树枝直拂上来。正值春深时分,夹岸两侧桃杏缤纷,花枝打到乌蓬船顶,便扑簌簌一阵粉白娇红飘落,洒得满头满衣皆是花瓣。水面风馨,草木芬芳,浓郁有如化不开的醇酿。
二之25
殷螭以为林凤致所谓“寒家贫苦”,乃是一句自谦的套话,再说与自己的身份比起来,天底下又有什么样的家宅敢称富贵?结果,当真抵达了林凤致的老家屋子里,他才懂得了“贫苦”两字,确实不算虚言。
林凤致的家,坐落在虞山脚下一片小村庄的角落里,宅院倒还不小,房屋也还宽敞,然而墙低门窄,砖旧瓦黯,一副破落模样。招呼着自己进入堂屋之中,偌大一间正房,居然除了神柜与八仙桌之外,别无其他家具。唯一能请自己坐的一张太师椅,靠背的荷叶边还缺了好大一块,扶手也磨得早退了漆,特意寻来的一方椅垫,旧且不谈,薄得几如没有,别别扭扭坐在椅中,总觉得一点也不舒服。
好在这屋子里虽然破旧不堪,倒也拾掇得异常干净,奉上来招待自己的茶果,器皿整洁,还不至于教自己嫌恶。可是喝了一口茶下去,差点当场便喷出来,问道:“这是陈了几年的阳羡?”林凤致笑道:“好厉害,还能尝出是阳羡?我也不知道放了几年——我这么久不回家了,阿忠伯是老人家,好茶舍不得喝,也是有的。”
殷螭琢磨着这么陈的茶叶,居然也能喝得?再看看盘中的茶果,无非云片糕、桂花糖、京果和松仁花生瓜子之属,想来多半不新鲜,哪里吃得下去。但林凤致平素那么挑剔的一个人,居然回了家就一点毛病都没有了,还津津有味喝着陈茶水,拈着糕糖松仁,脸上全是满足之色。殷螭怕被他挖苦,一肚皮的嘀咕,却